陸長淵對上了竇錦昭的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沉靜得好似一泓山泉,令他的心隱隱一痛。

這一瞬間,他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將來會後悔,一定會後悔。

這種認知,讓他很慌,不假思索地就鬆開了竇妙錦,抬步就朝竇錦昭跑去,還沒有跑上一步,腰身就被竇妙錦緊緊地箍住了,“長淵哥哥,我們一會兒還要去找紅染姑娘呢。”

見陸長淵渾身僵硬,竇妙錦緊張了,“長淵哥哥,我去跟姐姐解釋吧,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該摔跤!”

說完,她越過陸長淵就朝院子裡跑去,拉了竇錦昭的手,面上看著在笑,實則低聲道,“姐姐,你鬥不過我的,陸長淵心裡的人是我,哪怕你和他青梅竹馬,已經結為了夫妻。”

她不由分說地拉著竇錦昭朝外走去,在陸長淵看來,竇錦昭這是願意和竇妙錦妥協,他方鬆了一口氣,覺得竇錦昭還是識大體的。

剛才那沒來由的心慌,讓他很不適應。

他可以和竇錦昭口頭說要娶平妻的事,但他還是沒法在竇錦昭面前和竇妙錦親熱,不忍看到她那雙純粹的,澄澈的眼睛。

掩耳盜鈴總是比明目張膽委婉。

姐妹二人站在湖邊,丫鬟們不敢靠近。

竇妙錦看著粼粼的湖水,笑道,“姐姐,你說,如果我把你推進這湖裡淹死了,爹孃哥哥們還有長淵哥哥會不會讓我為你償命?”

竇錦昭笑著搖搖頭,一雙明眸看著她,“同樣的,如果死的人是你,家裡還有國公府同樣也會為我遮掩。妙錦,你很聰明,而我也不蠢。”

“長淵哥哥應該和你說了,他會娶我做平妻,姐姐好像一點兒都不傷心呢。我以為姐姐一定會傷痛欲絕。”竇妙錦想到前世,竇錦昭得知自己和陸長淵勾搭上,那悲痛欲絕的樣子,真是讓人解恨啊!

竇錦昭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笑了笑,“等你過了門,和陸長淵上了床,我再悲痛欲絕不遲。妙錦,難道爹爹沒有教過你,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要高興過早嗎?”

不到最後一刻,勝負都未定。

竇妙錦聽到這話,眼圈都紅了,“竇錦昭,你得意什麼?你從小得爹孃和哥哥們的寵愛,舒舒服服地做了竇家大小姐就能安穩一生,就真的贏了嗎?我從小被下人偷走丟棄,日子是過得苦了些,可是,比起你們這樣的乖乖大小姐,我既贏得起,也輸得起!”

前世,竇妙錦的確靠著她那股子韌勁走到了最後,任何時候,她都不服輸。

這是她從小在苦難中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本事,竇錦昭從來不敢小看她。

但前世,她不是輸在了竇妙錦手裡,她輸在了自己的情深上,今生,她沒有了軟肋,她就不會輸了。

“妙錦,你贏得起,未必輸得起。”竇錦昭提醒道,“我無意和你爭一個男人,你如果要陸長淵,我讓給你就是了。”

這是竇錦昭的真心話,但竇妙錦不會相信,冷笑,“讓給我,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你我是雙胞胎,皇后指腹為婚,並沒有說與長淵哥哥的婚事一定就是你的,那也是我的,我的!”

竇錦昭十分冷靜,“如果你果真愛他,你就不會和拓跋昱私奔,你知道拓跋昱現在在哪裡嗎?”

竇妙錦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朝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你在說什麼?”

竇錦昭逼近一步,“妙錦,你騙陸長淵說你是被西涼人綁架,這種事,你以為騙得了我?你可以從風夜聽海買訊息,我也可以。我還可以告訴你,我的銀子比陸長淵的私房錢要多得多。”

她十四歲那年,藥百勝讓她繼承了長留閣,將自己名下的所有產業,和一筆來歷不明的錢財都交給了她,說一聲富可敵國都不為過。

竇妙錦嫉妒得面色猙獰,“你買到了什麼訊息?”

“你和拓跋昱!竇妙錦,我不妨告訴你,陸長淵抓的兩個西涼奸細裡面,就有一個是拓跋昱。讓我想想,如果陸長淵知道你和拓跋昱是私奔,他會怎麼想?”

竇妙錦猛地朝竇錦昭推去,竇錦昭身形何等快,不動聲色地往旁邊一閃,竇妙錦身體往前一撲,竇錦昭適時地踹出一腳,竇妙錦面朝水塘撲了進去。

旁邊的丫鬟們看得非常清楚,二姑娘生氣了,要推大姑娘,大姑娘閃避了一下,二姑娘撲了空,把自己給撲進了水裡。

“快來啊,快來人啊,救命啊,二姑娘掉水了!”

陸長淵沒有走遠,聽到動靜忙往這邊跑過來,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已經下水救人了,竇妙錦被救了上來,時值深秋,天氣轉涼,竇妙錦在水中泡了一會兒,凍得直打哆嗦。

她連打了兩個噴嚏,哆哆嗦嗦地道,“大姐姐,你,你怎麼能……”

竇錦昭忙從丫鬟手裡接過了斗篷,披在竇妙錦的身上,“二妹妹,沒事,我沒事,你把自己照顧好,快別說話了,好好休息,說多了傷身體。”

她的眼神,竇妙錦看懂了,如果她敢多說,竇錦昭一定會將拓跋昱的事情說出來,兩敗俱傷。

竇妙錦正如竇錦昭所言,她輸不起,一旦她和拓跋昱私奔東窗事發,她不敢想象,竇家將會如何處置她。

她的腦子還有點淺,暫時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把柄,竇錦昭為何要握在自己的手裡,不告訴她們的爹孃?

陸長淵衝到了竇錦昭的面前,氣得渾身哆嗦,“錦昭,你怎能做出如此惡毒之事來?妙錦她是你妹妹,你就算有再大的怨氣,再不喜,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來。”

竇夫人也趕過來了,正好聽到了這番話,她也很生氣,“錦昭,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生出這樣歹毒的心思,如何有臉做人?”

竇錦昭的目光淡淡地落在竇妙錦身上。

竇妙錦垂下眼簾,收起眼中的得意,就算她什麼都不說,竇夫人和陸長淵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竇錦昭到底還是算計了一場空。

她抽泣道,“母親,長淵哥哥,你們別罵姐姐了,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竇夫人怎麼信,“好好兒的,怎麼會無緣無故掉進水裡去,眼下這天多冷,要是受寒了,可怎麼得了!”

陸長淵也目光不善地盯著竇錦昭,逼她給個說法。

周圍人的目光也很複雜。

竇錦昭心裡非常平靜,“國公爺和母親的意思,是我把妹妹推進水裡的,我嫉妒她,我怨恨她,所以我才把她推進水裡,想要她去死?”

陸長淵怒不可遏,“難道不是嗎?”

竇夫人別過臉,也不看竇錦昭,今天這一出真是丟了竇家的臉面。

竇錦昭冷笑一聲,她淡淡地看了竇妙錦一眼,“妹妹,你說說,是我把你推進水裡的嗎?”

竇妙錦垂著腦袋不說話,她沒想到,竇錦昭真是好手段啊,她故意激怒自己,讓自己生出了殺意,再讓自己吃一樁大虧,最後還落一個自作自受的下場。

“妹妹,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只好實話實說了。”

竇妙錦聽出了她口中的威脅之意,不敢再裝死,哭道,“是我不好,我和姐姐起了爭執,我本來只是想推她一下,可是,可是姐姐她躲開了,我撲了個空,我就掉進水裡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比起竇錦昭這個養女,竇夫人哪能不向著竇妙錦。

“是這樣嗎?”竇夫人問那些下人們。

方才所有在場的人都低下了頭,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竇夫人徹底失望,竇妙錦可能還是出生的時候在產道里憋時間長了,腦子果真是不好使。顯而易見,竇妙錦要陷害竇錦昭,最後被反噬了。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二姑娘帶回院子裡去,趕緊更衣!”竇夫人說完,抬腳就往外走,她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湖邊只剩下了陸長淵和竇錦昭,他朝前走了兩步,喊了一聲,“錦昭,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