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013 我來考考你

013我來考考你

在惹事的男練習生被趕出去後，階梯教室裡的氣氛一下子緩和許多。就好像是從一群安靜的小雞仔中拎走了兇狠的鬥雞似的，剩下的孩子們瞬間就老實了下來，安安靜靜地低頭啄米。

閔霜月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她畢業於梨花女子大學實用音樂系專業，是StarM公司中負責教授普通班樂理知識的老師，人如其名，總是面若冰霜，平日裡最厭惡的就是上課不認真聽講，隨意擾亂課堂紀律的學生。

所謂的樂理知識課，是一門系統講授音樂理論基礎知識的課程，包含有音樂體系、記譜法、節奏節拍等音樂常識，以及音程、和絃、調式調性等音樂理論。

閔霜月當然知道，對於這些連高中都沒讀，甚至連初中都沒念明白的練習生來說，樂理知識可以直接和枯燥劃等號。

但這些孩子們也不想想，不打牢基礎，怎麼向更高的層次發展呢？真以為這些知識只有製作人、創作型歌手需要學習，普通愛豆完全不需要？！

是想做一個除了大白嗓和空空腦袋之外一無所有的愛豆嗎？

是想在錄音棚裡被錄音老師瘋狂重來後哭著求饒說自己什麼都不懂嗎？

教學的頭幾年，閔霜月也會恨不得揪著每一個練習生的耳朵，讓他們貫通理解自己講述的內容，但很快，她學會了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肯上進，想要發奮的練習生們不用說，自然會珍惜每一個得之不易的學習機會。

至於那些以為自己隨便玩玩就能出道的天真蠢蛋們，就讓每次的月末考核教他們做人吧！

“剩下的同學，開啟課件PPT，我們今天講……”

閔霜月一抬頭，注意到坐在最高處的新人練習生，在看到對方翻開真·筆記本的時候，內心不免閃過一絲荒唐好笑。

這個新來的孩子，彷彿活在上個世紀呢。

公司突然空降了一名出道組成員，不僅練習生們會八卦，老師們的kakao群也會討論一兩句。

畢竟在即將推出新女團的關鍵節點上，空降意味著什麼，老師們自然都清楚。

要麼是女孩特別優秀，用實力征服了所有考核官以及李修滿代表；

要麼就是對方身後有著什麼雄厚的身份背景，讓StarM公司願意給她一個出道組的位置賣賣人情。

閔霜月和主考官權優彬私下關係不錯，對秦秋的基本資訊知道的七七八八，但親眼一見後，卻覺得權優彬說的不對——

在她看來，秦秋最出眾的並非是她令人驚豔的外貌，又或者是暫時還未表現出來的、上帝吻過的嗓子，而是她波瀾不驚、成熟穩重的儀態。

即便是被其他練習生挑釁、用著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寒酸學習用具，她依然不卑不亢，坐得筆直，既不自卑，又不嘚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波動，這樣情緒穩定的女孩最適合做愛豆了！

或許聽起來荒謬，但在這個其他公司都希望愛豆展現出自我的年代，StarM在挑選練習生時，依舊將“情緒穩定”當做一個很重要的考量專案。

作為一個被人戲稱為“愛豆流水線製造工廠”的經紀公司，StarM始終將“愛豆”作為“商品”在培訓，並在這件“商品”完全符合出廠合格標準後，才投放市場，將其“銷售”給目標顧客。

怎樣的“商品”才是顧客喜歡的？

當然是漂亮且耐久的！

漂亮是吸引顧客目光的第一要素，而耐久則是決定顧客是否常情的關鍵性條件！

如果一個愛豆太過於喜歡展現自我，除非他的自我性格和公司給與的人設極為相符，不然遇到一丁點小事就人設崩塌，那他就是一個糟糕的產品，還怎麼吸引到忠實粉絲？

閔霜月觀察了秦秋好一會兒，就如同看自己新領回家的閨女似的，越看越滿意：

長得好看，儀態還端正，坐有坐相，看上去就令人賞心悅目。

是在記筆記嗎，真是認真聽講的好孩子，努力汲取知識的小姑娘誰不喜歡呢？不過寫的那麼快，筆記是不是做的很潦草啊？自己需不需要講得慢一點？

閔霜月看秦秋的小本本都快翻頁了，驚覺自己講得太快——畢竟其他同學都帶著電子裝置，可以反覆觀看PPT內容，不用擔心會漏掉知識點。

閔霜月頓時起了惜才之心，一邊說著給大家思考練習的時間，一邊不著痕跡地轉悠到秦秋身邊，看看她的筆記，準備若是對方有什麼遺漏的知識點，就提醒她補充上。

沒想到，剛看了一眼她的筆記，閔霜月就愣住了：

這是什麼東西？

我在醫院看病都沒見過這麼潦草的病歷啊！你寫的這是什麼玩意兒？！鬼畫符嗎？！

你寫成這樣誰看得懂啊！

是，學習知識態度是很重要，但是你也不可能做樣子來騙人啊？

直接說講得太快，希望授課時語速慢一些我也不會怪你，但你拿鬼畫符來糊弄老師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看著渾然不知她走到身邊，還在“假裝認真”做筆記的秦秋，閔霜月強壓下心中的不悅：

“你是新來的同學？老師上課的內容，你都記下了嘛？”

突然聽到詢問的秦秋抬頭，閔霜月這才第一次近距離看清楚了她的五官——的確是能給人衝擊力的神顏。

尤其是那雙茶色的眸子，讓人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完全漂亮。值得直接放進藝術展覽館中的頂級“商品”。

“老師您好，全都記下了。”

秦秋點點頭，神色和態度都極為誠懇。

但她不知道，這反而點燃了閔霜月的怒火。

如果秦秋此時知道羞愧，承認自己跟不上節奏，又或者是不把話說得那麼滿，只說自己聽懂了皮毛，還有很多知識需要課後鑽研，閔霜月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她了。

可這孩子……竟然撒謊說全都記下了？

憑你的鬼畫符記住的嘛？

閔霜月都氣樂了。

這孩子是不是以為自己先天條件好，能直接空降出道組，就萬事大吉了？

還是太年輕了啊！

閔霜月認為自己作為老師，有必要好好教導教導秦秋——在娛樂圈中切莫記得不要太過自大，撒圓不了的謊。

偶像愛豆的一言一行都會被粉絲和媒體緊緊盯住，尤其是黑粉們，他們會試圖找到愛豆每一句話中的漏洞並予以狙擊。

一旦愛豆在大眾心中留下撒謊精、自大狂、吹牛怪的標籤，形象也就算是毀了！

秦秋的顏值和天賦如此之高，註定能讓她在娛樂圈有一席之地，但閔霜月不希望她只是曇花一現的偶像，她希望這孩子能走得更遠，站得更高！

閔霜月不清楚秦秋是否在之前的人生中太順風順水，只知道，若是想讓她改掉面不改色撒謊的壞習慣，必須先讓她栽個跟頭！

她伸手指向秦秋筆記本前排的某一段“象形文字”：“我來考考你，這是什麼？”

“附點音符。”

秦秋老老實實回答。

閔霜月不置可否。

她這節課確實有講到這個概念，秦秋能說出這四個字也不能代表什麼。

她的手指繼續往後移，聲音也微微發冷：“附點音符後面的呢？是什麼內容？”

“是針對附點音符的解釋說明。”

秦秋看上去依然很無辜。她回答得相當迅速且毫不心虛。

閔霜月都忍不住誇這孩子一句有膽識了。

面對自己的質問，秦秋竟然沒有半分閃躲忐忑，回答問題也沒有表現出底氣不足唯唯諾諾的模樣，相反的，她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卻也流暢自如，始終讓她自己處於安全位置。

反應很快嘛！

方才心中升起的火此刻也消退了一些，若是秦秋能一直保持目前的狀態，出道後或許也不會被黑粉抓住什麼把柄。

閔霜月認定秦秋是在虛張聲勢，也很欣賞她肚裡沒貨卻依舊鎮定自若態度。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試探一下秦秋到底能裝到什麼程度，繼續問到：“那麼請你說明一下附點音符的定義。”

秦秋似乎終於發現了不對，認真看了她一眼。

“符頭右邊的圓點被叫做附點，與所跟隨的音符形成整體，具有增長時值的作用。附點的時值代表所跟隨音符時值的二分之一。（注一）”

閔霜月愣了愣。

她還沒開口，坐在秦秋不遠處的一名女練習生立即“哇~”了一聲。

——秦秋不知道閔霜月意欲為何，可班上的老練習生們就知道的太清楚了，閔老師最喜歡隨堂抽檢學生回答問題了，如果回答的亂七八糟，還會喜提門外罰站呢！

在閔霜月盯上秦秋的同時，周邊的練習生們就沒心情學習了，紛紛研究PPT，等閔霜月一發問，就迅速調整到該頁，看看秦秋回答得如何。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秦秋不僅回答了，並且答案與PPT上的標準答案几乎不差分毫！

閔霜月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盯著秦秋雞爪似的筆記研究許久：

不是吧，真的有人能看懂這份天書？

她琢磨片刻，又指著一行稍短一些的外星文字問到：“這個又是什麼？”

秦秋長長嘆了一口氣。

原來這位老師真的是來考自己的，不過也能理解，她速記的內容基本無人能懂，當初上學的時候，有同學來借筆記，自己好心借了，卻要被對方揣測是不是根本誠心不讓她抄寫。

為了避免再被誤會，秦秋認真指著自己畫下的速記符號解釋說：“這一段內容太長，我只能先用速記符號寫下關鍵詞。”

“第一個符號代表‘譜號’，第二個代表‘絕對音高’，第三個老師應該能看明白？是GFC。”

“所以整段話連起來就是——譜號，是用來確定音符在五線譜上絕對音高的符號。將譜號記錄在五線譜左端，便確定了這條五線譜上的音符所具有的固定音名和音高，常用譜號有G譜號、F譜號、C譜號。（注二）”

這一次，甚至都沒等閔霜月發愣，所有練習生都開始翻找PPT查閱正確答案。

片刻之後，也不只是誰感嘆了一聲——

“牛逼啊。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