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在市中區一個老巷子裡。

酒吧名字純黑色正楷書寫,門牌繞著小星星彩燈。

玉和這座城市,夏季差不多八點半才天黑,現在七點,太陽還未下山,酒吧燈光並未開啟。

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這裡還有一家酒吧。

——買醉。

許之夏站在門口,仰頭看著這兩個字。

對那幅畫的記憶已經不清晰了,畢竟是十年前,而且還只是一個色彩練習的作業而已。

那幅畫裡有個酒吧,叫‘買醉’。

這點,她記得很清楚。

因為,是她取的名。

現在,真的有一家叫‘買醉’的酒吧,就在她面前。

蔡小敏挽著許之夏的手臂晃了兩下,把許之夏思緒拉回來。

蔡小敏歪著腦袋:“這酒吧名字是不是挺有意思?”

許之夏收回目光,點頭微笑:“嗯。”

兩人往酒吧裡走。

門口一個黃頭髮的黑衣男把許之夏攔下,語氣強硬:“身份證!”

許之夏稍愣,掏出身份證遞給黃頭髮檢查。

黃頭髮看一眼身份證,又看一眼許之夏,確認本人後,放行。

‘買醉’門面很小,進去後卻別有洞天。

五色搖曳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

蔡小敏要稍微貼近許之夏耳朵才能交流:“正規酒吧,可能以為你未成年,所以查一下身份證,沒事!”

許之夏鵝蛋小臉就巴掌寬,眼型圓,眼球黑黝黝,鼻子小巧圓翹,唇瓣飽滿,不說話時唇型也是圓圓的。

長得稚氣,顯小。

個子也小,身高勉強湊160cm。

當年被那人逼著早晚喝牛奶、運動,也沒再竄一竄。

對於蔡小敏的安撫話,許之夏文靜點頭:“嗯。”

她這乖順無害的模樣,彷彿招一招手就能跟人走。

蔡小敏覺得,真不怪別人懷疑她未成年,畢竟現在的高中生脫掉校服後,打扮得那叫一個生猛。

也是見怪不怪了。

玉和有獨特的‘夜文化’,特別是在夏季。

火鍋店、燒烤攤、酒吧等等,凌晨也是熱鬧非凡。

此時算早,大廳裡客人並不多,兩個臨近的卡臺坐著展館的同事。

簡單介紹後,蔡小敏和許之夏落座。

桌上有冰桶,放著酒。

還有各式各樣的小吃、甜點。

許之夏不喝酒,身前擺著一杯柳丁汁。

她聽大家聊天,看大家玩遊戲,不怎麼參與,偶爾掃一眼四周。

吧檯人流最多,那裡有個長相可愛的調酒師,似乎和酒吧很多客人熟絡。

許之夏正拿著一根紅薯條啃,被蔡小敏撞了一下胳膊。

許之夏疑惑地側頭:“怎麼了?”

蔡小敏蹙眉,虛著眼睛看著大廳右上方:“那邊有個男人一直盯著你,好奇怪!”

許之夏順著蔡小敏視線看過去。

下一秒,蔡小敏癟了一下嘴:“走了!”

許之夏沒看見什麼奇怪的人,收回視線。

黎書殷因為有事,姍姍來遲。

大家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黎書殷先在另一桌坐了一會兒,然後坐到許之夏身邊。

他微微湊近許之夏耳朵,有些意外:“沒想到你會來。”

許之夏禮貌性笑了一下回應。

黎書殷又說:“剛得到訊息,下週餘青峰餘先生要來玉和,你看要不要我安排你們見一面?”

餘青峰是當今國畫屆的泰斗,也是許之夏的偶像。

許之夏驚喜,難掩激動,微微湊近黎書殷道謝:“那麻煩您了。”

黎書殷微點頭,嘴角勾起幅度:“你看下週三,還是週四有時間?”

許之夏不假思索:“週三。”

黎書殷:“下週三在城南有個私人聚會,餘老師也在,到時候我帶你過去。”

許之夏不自知地笑成一朵花,拿起身前的柳丁汁,敬一杯:“謝謝您,黎先生。”

兩人碰杯後,繼續聊天。

從餘青峰聊到許之夏的個人畫展,礙著音樂聲,兩人一來一去咬耳朵。

這畫面落入眼底,實屬曖昧。

不知不覺,周遭的同事都往裡坐,給兩人留下一個特別的專屬區域。

震動人心臟的重金屬音樂戛然停下,舞臺站上一隻樂隊,正在調音。

一個酒吧服務員站到卡臺前,打斷黎書殷和許之夏的交談:“許小姐,今天你們這兩臺的所有消費,掛我們老闆賬上。”

服務員的話,在音樂聲停下後,足夠大家聽見。

八卦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投到許之夏身上,許之夏是愣的。

黎書殷湊近了些:“之夏,認識嗎?”

許之夏一動不動。

服務員手指摁著耳朵上的耳機,像是在聽什麼。

兩秒後,服務員笑著對許之夏做了個‘請’:“許小姐,我們老闆在那邊,請您過去。”

旋轉燈光中,許之夏捲翹的睫毛微微煽動,接著,她垂下頭,機械地搖了兩下:“我不認識你們老闆。”

說完,她撈起柳丁汁,猛喝一口。

“咳——”許是喝得急,許之夏沒形象的嗆了一口。

同事紛紛遞上紙巾。

許之夏接過蔡小敏遞來的紙巾捂著嘴,站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不等任何回應,她側身走出卡臺,直接往洗手間標識小跑去。

穿過主廳,幾米的橘色燈光走廊,盡頭,就是洗手間。

許之夏看了一眼勾勒金線的黑色木門,上面有個‘高跟鞋’標記。

她推門進去,俯在洗手檯前,立刻擰開水龍頭,捧起涼水澆在自己臉上。

買醉…

老闆…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掛賬…

請她過去……

不對!

不對!!

如果是他,他怎麼可能想和她再有聯絡,再相見。

他明明不要她!

他不要她!!

許之夏壓抑內心的情愫,複雜地否認,又捧起水澆在自己臉上,企圖冷靜。

好一會兒,水龍頭緩慢擰緊,水珠順著流暢的臉蛋滴滴滑落,砸在臺面上,炸開。

許之夏抬頭,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紅紅的眼睛。

她撇開小臉,吸吸鼻子,連著抽出兩張紙巾擦拭小臉,又擦拭滿是水漬的檯面。

髮絲和衣服領口都打溼了,還好酒吧洗手間配備了吹風機。

許之夏收拾好自己,調整好情緒,她打算回去跟大家打個招呼就離開。

她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小手握住冰涼的金屬門把手,勾勒金線的黑色木門拉開,驀然瞥見橙色走廊裡一抹高大的身影。

男人雙臂環抱胸前,懶散地靠牆而立。

黑色短袖T恤,泥黃色地勤褲,腳上深色工裝靴。

身高腿長,體格強健。

只是站在那兒,就讓人感覺到從他骨子裡滋生的,肆意,妄為。

不好惹。

不敢惹。

聽見開門聲,他側頭。

利落的短寸頭,發茬又黑又粗,眉眼鋒利,嘴唇削薄,下頜一些若隱若現的胡茬。

不修邊幅。

深邃的眸,像自然法則中生存的狼,一股銳利的野性。

橙色的燈光罩著他,沒溫和他的野性,哪怕一點。

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鎖著她,像是他等待已久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