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聞言眉梢微挑,笑得自信從容,卻故意賣了個關子。

“嬌娘,我們熬的糖不是用來喝的,是用來吃的。”

面對沒見過紅砂糖的二人,解釋得再多也沒用。

他點燃了火後,按照一百斤甘蔗汁摻入二兩石灰的比例,捏了一小撮石灰放進陶罐裡,兌水攪拌生成石灰水。

用石灰水是為了中和甘蔗汁裡的酸性,這樣熬出來的糖才會更甜。

“野甘蔗比較酸,多加一倍的量吧。”

林羽趁著糖漿未燒開時,先倒入七成石灰乳,不停地撈出飄浮在最上層的渣滓。

一邊觀察著鍋裡糖漿顏色的變化,一邊嗅著空中的氣味,分三次把剩下的石灰水倒進去。

當鍋裡的糖漿燒開溢位金黃色的糖泡時,空氣裡飄蕩著甜蜜蜜的香氣。

站在旁邊啃野甘蔗的楊薇頓時放下手裡的野甘蔗,湊到鍋邊。

“林哥哥,你熬的糖漿聞上去真甜。”

“等會兒吃起來更甜。”

林羽往灶堂裡填了兩塊大腿粗的木頭塊,換成文火燒著。

他和奶奶熬糖時,這會兒要往鍋裡放些油來防止溢鍋。

可家裡沒油水,只能控好火,多熬一會兒。

熬的過程中,還要不停的使用乾淨的棍棒攪動,防止焦化凝固,變成硬糖。

這是一個極耗體力的苦差事,一大鍋甘蔗汁要攪兩個小時。

好在這口鍋裡糖漿少,攪了兩刻鐘,鍋沿便粘上了微焦的硬糖薄膜。

林羽用棍子挑起來一塊,拿兩根筷子戳了個口往裡面吹了口氣。

像吹糖人一樣,吹出兩個腦袋大的半透明“糖包子”,遞到陳嬌娘和楊薇手裡。

“你們先吃著,我把剩下的糖漿盛出來打砂。”

陳嬌娘和楊薇舉著手裡糖包子,嗅著近在咫尺的甜味,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誰也捨不得下嘴。

這樣的好東西應該先給相公吃才對!

她們看向還在認真幹活的林羽。

家裡沒有裝糖漿的模具,林羽只能將粘稠的糖漿裝進兩隻陶罐裡。

裝完後,不等冷卻馬上開始攪拌,慢慢的,糖漿開始泛砂。

林羽使出吃奶的力氣,迅速將一塊塊的砂糖搓成粉狀,搓出兩罐泛著微微熱氣的紅砂糖。

由於工具有限,加上這具身體力量不夠,搓出來的砂糖粗細並不均勻。

但它的甜度和硬度,已是遙遙領先。

“相公,這是紅糖?”

“準確來說是紅砂糖。”

林羽捏起一塊指甲大小的紅砂糖放進嘴裡。

並不齁人,反倒帶著種像蜜一樣的香甜。

成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並沒吃糖人的二人,挑出兩塊大的糖塊。

“張嘴。”

饞得口水快吞完的楊薇張開小嘴,咬住林羽的手指,把整塊糖吞進嘴裡。

頓時杏眼圓睜,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不住地對著陳嬌娘點頭。

嬌娘姐姐,林哥哥的糖可甜了!

陳嬌娘也挺饞的,但她有些矜持,沒有直接張嘴,用手拿過,低頭把軟綿的糖塊塞進嘴裡。

入口即化的紅砂糖,沒等她仔細品嚐,化成糖水嚥了下去。

“好甜!相公你太厲害了!真的用野甘蔗熬出了糖!”

“那是當然。”

林羽享受著二女崇拜的目光,自信宣佈。

“像這種紅砂糖,我賣一兩銀子一斤,城裡人的富人搶著買,就憑剛才熬的糖足夠交稅了,這回你們不用擔心了吧。”

他的話讓陳嬌娘和楊薇不光嘴裡覺得甜,心裡同樣甜滋滋的。

她們這輩子還從未體會過,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覺。

比起賺錢來,相公認為她們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再看相公手裡的陶罐裝著的糖能有五六斤。

一下子感覺到未來的人生充滿了希望!

十根野甘蔗能換一兩銀子。

她們從未想過,賺錢竟和撿錢一樣簡單!

“相公,去趟城裡要走兩個時辰,不如我們多熬些糖一併賣了?”

陳嬌娘挽起袖子,幹勁十足。

楊薇狠狠地咬了一口糖人,幸福得眼睛彎成月牙,跟著附和。

“後山的甘蔗林裡還有好幾百根甘蔗呢,再放幾天全糠了,不如砍了一起熬成糖。”

“行。”

林羽其實也有這個打算。

他想置辦一些榨汁成糖的工具,也要給家裡置辦一些米麵糧油日用品。

五兩銀子聽上去多,但真不夠花的。

“我去石三哥家掏幾個雞蛋,咱們煮紅糖雞蛋吃,吃完接著幹。”

聽到林羽的安排,陳嬌娘和楊薇抬頭看了眼正南的日頭。

村裡人可沒吃午飯的講究。

再說了,她們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能吃上雞蛋,下地幹個活哪有這麼精貴?

可林羽說完風風火火跑出院子,根本不給她們婉拒的機會。

“嬌娘姐姐,林哥哥他好像有些敗家。”

楊薇舔著小嘴直嘀咕:銀子還沒賺到手就吃上雞蛋了,這可不像正經過日子的人家。

陳嬌娘輕輕咬了口糖人,笑容甜蜜。

“相公捨得給你我吃喝還不好嗎?”

哪怕相公是個敗家子,她也會夫唱婦隨,絕無二話。

出了門的林羽,迎面碰上揹著揹簍走來的石三哥。

石三哥平時在碼頭扛包,最近稻田撒種便回家做農活。

他渾身精瘦黝黑,面板在陽光底下能泛光,儘管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由於生活的操勞,眼角已爬滿了細紋。

石三哥的孃親是林羽父親的大堂姐,自小關係不錯。

林羽的父親還曾因為替大堂姐阻止給地主沖喜的婚事,被爺爺打得頭破血流,三個月沒下來床。

然而出嫁的女兒不好伸手管孃家事,只能不時暗中接濟一下。

但由於陳方菊總是說這個大姑送的吃食裡有毒,傻乎乎的林羽便信了。

經常收到接濟轉手送到陳方菊手裡,石三哥對他只有哀其不幸,怒其太蠢。

這次隔著老遠,林羽主動笑著同對方打招呼。

“三哥。”

石三哥愣了愣。

打量好半晌,確認是林羽,這才將揹簍往他手裡送。

“羽娃子,恭喜你娶了兩個媳婦,娘讓我送些吃的給你,就當是你的新婚賀禮了。”

揹簍裡裝著一隻老母雞和一小袋糙米,還有十幾顆雞蛋。

雞蛋外面裹的還是紅通通的一摞喜字剪紙,看得林羽眼眶一熱。

大姑家人丁興旺,但日子貧苦。

從牙縫裡擠出這些吃的送來,八成又要被表嫂們說三道四。

“羽娃子,這些東西你拿回去給你媳婦們,別給三舅母,記住沒?”

石三哥苦口婆心地勸著。

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忽然從坡道下方傳來。

“羽娃子,讓你去砍幾根野甘蔗,大半天不見人,你砍到狗肚子裡去了?”

“聽青柱娃說你家開火在煮好吃的,嬸孃也是娘,你可別娶了媳婦忘了娘,有啥好吃的先讓我嚐嚐。”

林羽循聲望去。

只見陳方菊掐著她那水桶腰,正氣喘吁吁地往坡道上爬,直奔他家衝來。

石三哥再看向林羽手裡的揹簍,頭皮發麻:看來娘準備的賀禮,要進三舅母的肚子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