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談

“你管這叫有點事和我說？這是有點事嗎！”

“爸，爸，別激動、別激動，小點聲，可別把媽招來，我這不是先和你溝通麼？”

“不行，胡鬧麼，還當演員，你是那塊料麼？”

張千鈞心裡話說，老張你是沒看過後世的小流量們，各種各樣的突然跳出來個人，然後莫名其妙就就火了，很多長得還不如我呢。

只要有流量，是個人就能拍戲上綜藝賺錢，什麼演技唱功舞蹈實力，都不需要。一看捧二看臉，到後來，連臉都不需要，有資方捧就行。

張千鈞剛想解釋，老張的教育說服就來了：

“兒子，不是爸不支援你，你對未來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伱一直也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但是，我們做選擇也要切合實際，不能脫離物質基礎，脫離物質基礎，那就是空想了。

從小你就愛看武俠，小學你要學武術，爸爸給你報班了，初中了你說要練散打，爸爸也同意了，也託了關係送你去學校培訓；

高一的時候，你參加比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打到了全市第一，都能代表省隊去參加全國比賽了，結果去了趟江城回來你就放棄了，不練了，跟我說要好好學習。

教練，老師，學校領導，來了多少人勸你再繼續拼一拼，你說什麼都不練了，爸爸也支援了你，哪怕我覺得你很有天賦，但我兒子認定了，當爹的就要支援你，後來你確實學習學得可以，咱們老老實實的考學工作就挺好的。

但是，今天你突然和我說要去參加藝考，報電影學院，我真的是很難接受。

我當時同意你練散打，是你從小天天爬山，身體底子好，你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假期去練練，無非就是花點錢的事，還能鍛鍊意志力，有個男人樣。

結果你還真練出了名堂，當時我都以為咱老張家要出全國冠軍了，史無前例，光宗耀祖啊，雖說後來不練了，但我覺得這段經歷在你成長過程中是非常重要的，對你產生了很多正向激勵，是人生中很難得的一段經歷。

但你要去藝考，當演員，我就很難苟同了。

練散打，就在咱本市的體校，爸給你找個關係就解決的事，還不用住校，天天回家，都是一個系統的，爸也說得上話，你趙大爺還能照顧著，不練了你還能調回普通高中。

你去當演員，先不說你能不能考上，就算考上了，演員那麼好當呢？你有關係麼？我有關係麼？去年咱們去橫店玩，那些群演你沒看麼，那日子你想過？

咱們普通家庭，演戲這塊兒給不了你任何支援，到時候你演不了戲，回來你還能上啥班？

你去首都，當演員，你沒根兒啊！再者說，你連撒謊都撒不明白的人，怎麼當演員？”

在老張嘟嘟嘟不斷輸出5分鐘後，終於有機會說話的張千鈞先壓下心中各種吐槽，開口道：

“老爹，我今天和你說這個，是真的經過認真考慮的，也對未來做了規劃的，並不是一時衝動。”

“來，你說說，咋考慮咋規劃的。”

“首先，我再次說下為什麼不練散打了，因為我沒天賦！

爸你覺得我行，那是我和普通人比，我發育的早，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像現在這麼高，胳膊還長，同年齡同級別我是有體格優勢的，仗著身高臂展欺負人，但這種優勢是短期的，總有比你高比你壯還比你快的人！

而且我拳商一般，絕對距離感也不夠好，青少年組我還能靠執行力強，夠硬，敢換拳打一打，等到我成年了，對手就是全國各地累積10餘年的各路好手。

為啥我去了趟江城，參加了一次全國青年錦標賽就不打了，打不過！

青年組我都打不到前八，更別提成年組了。我骨架大，到了成年組，就得打75公斤或者80公斤級，那是全國最能打的兩個級別。

這東西，差距不是練練就能練出來的，沒有模糊的區間，不行就是不行！”

張千鈞這段話說完，張爸爸神色略有動容，露出了一絲瞭然和欣慰之色，兒子還是很有主見的，有自己的一套思考邏輯，對事物有自己清晰的認知和判斷，並不是突發奇想的想一出是一出。

“然後，我為什麼要去考電影學院，我從兩個方面回答你，爸你聽聽有沒有道理。

我學習只能說還行，中等偏上一點，大學肯定能上，估分估的準，一本應該也差不多，但985、211這是肯定沒戲。

現在大學生這麼多，我估計以後等我畢業了，一本二本就沒區別，只有本科、211，985和清北浙交復的區別。

再者我性格內向，脾氣直，也不善於交際，也沒做生意的天賦，連價都不會講，用你的話說我連撒謊都撒不明白。

我一個文科生，也端不了技術飯碗，畢業了能幹啥？就算去考公考事業編考國企，也是個小職員，當一輩子老黃牛。

爸你學習這麼好，你能從東北農村考上大學，來錢塘工作安家。就因為正直，見不得亂七八糟的事，一天天的誰也不鳥，你不也教了半輩子書麼，早些年你總說說很多不如你的都當上領導了。

就說定特教，你早就夠標準了，為啥一直定不上，後面趙大爺升了分管領導，你當年就定了特教。學校都這麼難，何況體制內。

普通人家，去娛樂圈當明星，已經是打破天花板途徑中可能性非常大的了，如果我按部就班的考學工作，我估計我大機率過得不還如你和媽，到時候沒準還得你接濟我。

從小你就和我說，兒子你以後肯定能過得比我好。實際上，就現在這形勢，真不一定啊。”

張爸爸聽完這通話一時也沒吭聲，面色低沉，感覺略有震驚，還在消化，看老爹不說話，張千鈞繼續輸出：

“爸，我上網查了查歷年藝考，還有現場的考試照片和影片，感覺很多男生也就那麼回事，挺多身高長相還真不如我。

而且這行只要有點名氣了，一兩年就能賺出普通人一輩子的錢來。

演員藝考，朗誦，臺詞，才藝唱歌，形體舞蹈，現場表演，五大項中，我有兩項都沒問題，剩下三個練一練，我覺得希望還是很大的，只要過了藝考，文化課肯定不會拖後腿。

再說了，演員不一定是明星，但明星可以是演員，就算我做不了好演員，做個明星我覺得還是很有把握的，做明星，我感覺我挺有天賦。”

聽到最後一句話，張爸爸露出了你是在逗我的表情，開口直斥：

“你有把握當明星？你當哪門子明星？”

“歌星！”

“就你那兩下子？當歌星？那我還是歌神了呢！”

“我怎麼當不了歌星，唱我還行，跳我不差，rap可以學，我怎麼當不了歌星呢？”

“可拉倒吧，唱個onenightinbeijing都得靠硬喊，也就是你年輕，氣息還比一般人足，不然早破嗓了。再說當歌星，你有好歌麼？誰給你寫歌，好歌輪得到給你唱麼？”

“老爹，其實今天我找你，除了找你說考電影學院的事，還有個事需要你幫忙，我寫了一首歌…”

嗯？張爸爸眼神突然犀利了起來。

“老張，接下來，請欣賞由著名歌手張千鈞帶來的新作品，《起風了》”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順著少年漂流的痕跡邁出車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猶豫————

————我仍感嘆於世界之大也沉醉於兒時情話不剩真假不做掙扎無謂笑話————

————以愛之名你還願意嗎

一曲唱完，兩人都不說話了，沉默半晌，張爸爸終於開口：

“這是你寫的？”

“嗯~”

“怎麼可能呢！”

“開瀏覽器查，你查！”

這時，張媽媽的音聲從客廳傳了過來，

“你倆幹啥呢，咋還唱起來了。“

“啊，沒事兒，我問問爸樂理知識。”

“整天整那些沒用的，有那時間不如好好學習，模考夠600分了麼，還問樂理知識。”

這時候，需要介紹一下張千鈞的父母了，張爸爸生於60年代初一個東北農村，是家中七個男孩中最小的，9歲喪父，全靠張奶奶和哥哥們拉扯長大，人也是特別爭氣，在飯都吃不飽的年代，一邊種地一邊讀書，19歲那年成為了老張家第二個大學生，從冰天雪地的邊陲小鎮，考學來到了江南。

畢業後留在錢塘任職，在市高中教數學一教就是一輩子。

因為家裡窮還是外省人，張爸爸年近30才在老家經介紹相了一門親事，同縣不同村的張媽媽，一位師範中專畢業生，在縣初中教化學。

也不知道當年是什麼樣的操作，竟然把張媽媽調到了錢塘一所初中當實驗室管理員，估計這過程中，張爸爸的大學同學，最好的朋友本地老城區土著趙大爺出了不少力。

張媽媽也是要強，在當了2年實驗室管理員後，因為學校缺化學老師，直接競聘上了，然後就開始了幾十年的教學生涯。這也是張千鈞雖然生於本地，卻偶爾冒出東北口音的原因。

張爸爸呢，雖然是個數學老師，卻擁有與所學專業不符的藝術天賦，琴棋書畫都會一點，大學時手風琴拉的特別溜，還組了樂隊（順帶一提，趙大爺就是那個樂隊的小提琴首席）。

張千鈞相對來說就很普通了，除了剛正的脾氣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強健體魄。

學習——學習一般，藝術細胞更是一個沒繼承，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張千鈞找張爸爸幫忙，就是為了寫歌譜曲。

“老爹，幫我扒個譜，順帶給弄個簡譜，不然我看不懂。”

張爸爸眉頭緊蹙，盯著電腦螢幕不語，片刻，轉過頭來，用鄙視的眼神加口吻來了一句:

“你們這種所謂的原創歌手，連五線譜都不會畫，還好意思說創作，真是沒道理了。”

我的老爹啊，以後沒道理的事多了去了，這才哪到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