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喘著粗氣,喉嚨和胸腔裡像有冷刀子在亂竄。

身體告訴他得跑起來,可長距離狂奔導致手腳不聽使喚,流血的右腿更是在發冷顫抖。

這時,朝陽正從地平線上升起。

黑暗在消散。

晨曦映照下,少年蒼白的臉上全是恐懼。

白天了。

白天到了……

那些怪物要醒了。

前方不遠處,黑霧狀的死海正逐步轉變為暖白色。

這裡是綠洲以東的海灘,距安全地區已經太遠,哪怕身體最好的狀態下,他也不可能活著跑過怪物們的獵區。

阿金心底湧起深深的絕望。

他後背有些隱隱發涼,手臂汗毛不知什麼時候豎了起來。

暗處有某種東西在盯著自己。

阿金左右尋找掩體,忽然看到東邊幾塊大石頭後面有一個篝火堆。

難道是獵團營地?

求生欲讓他朝那邊靠攏。

抵達火堆邊,阿金髮現那裡就一個人。

對方是一名裹著黑大衣的長者,大概二十幾歲,這地方能活到這個年紀的人都是強者。

黑衣人旁邊放著一個大揹包,以及一具古怪裝置。

那裝置通體是斑駁的黃色,有著前後兩個輪子,羊一般的角,其他部位非常纖細。

黑衣人有著毫無傷口的光滑面部,一雙沉靜的眼睛看向阿金,讓他心裡一緊。

這種養尊處優的完好面板,質地綿密的異域服飾,乾淨整潔的黑髮……顯然是生活在優越安全的環境中才養成的。

阿金壯著膽子問:“您是強化者吧?”

“強化者?”

對方聲音很輕:“那是什麼?”

阿金愕然。

他竟然不知道強化者。

“我應該不是。”

旅人似乎想起了某種高興的事:“這附近有城市嗎?”

阿金急了,這外鄉人怎麼沒有一點常識。

“大叔,現在是白天啊!還不快躲起來!不要命了?”

旅人卻將臉轉向篝火:“時間差不多夠了。相見是緣分,來一個先。”

他遞給阿金一根細鐵籤,串著冒著熱氣、油滋滋的焦黃肉塊。

濃郁的肉味頓時將阿金香迷糊了。

他狼吞虎嚥地吃掉。

這是真的鮮肉!

不是鎮上養的蟲子可比。

阿金吃過腐肉,那需要在鍋裡熬成渣才能吃,否則會生病。實在沒什麼口感,就吃點油味兒。

美味上頭片刻。

死亡催促再次掌控頭腦。

阿金用手背擦了擦嘴:“別吃了,快走啊!白天不是我們人出來的時候,快快。”

身後已經傳來讓人不安的聲音,伴隨低沉有力的呼吸和沉重邁步聲。

“再來一個。”

對方又遞給他一大串肉。

阿金焦急地啃著。

雖然現在命懸一線,但這肉實在好吃。

少年餘光瞥向身後。

兩頭怪物已從暗處走了出來。

它們體表覆蓋著灰黑硬毛,粗壯四足彈出彎刀般的骨爪,爪上還帶著暗褐色的凝固血漬。

鉤爪怪物兩排尖牙往下淌著涎水,短鼻撥出帶著腐爛味的腥臭氣味,兇戾小眼盯著這兩個手無寸鐵的人類,已鎖定獵物。

阿金頭皮發麻。

E級光納種,爪彘。

“你快跑,我來挑釁它們。”

阿金抓起地上的一截樹枝,作勢揮舞,準備發揮自己的最後作用。

吃了好肉死也值了。

旅人慢條斯理吃著肉串:“別急,我還沒到要讓一個小孩子幫忙殿後的地步。”

小、小孩子?

阿金渾身一僵,頓時漲紅了臉:“你、你怎麼能這麼侮辱人……”

“我知道我不高,也不壯,但我已經13歲,是一個已經有3年經驗的專業拾荒匠!我是一個成年男人!男人!”

對方似乎意識到什麼,改口說:“我的,定式思維真是害人。”

旅人說的話有點讓人聽不懂。

可這時阿金管不了別的。

爪彘已經衝過來。

阿金揚起手裡樹枝,口中發出嗷嗷大叫,以鼓舞自己不要逃跑——那樣會死得更快更慘。

兩頭怪物猶如重型戰車,眨眼就衝到面前,鋒利鉤爪如揚起的彎刀。

簌簌簌!

地下突然挺出一根根尖刺,洞穿兩頭怪物腹部。高速衝鋒的爪彘頓時人仰馬翻,被利器貫穿的身體痛苦地扭動,鮮血汩汩而出。

沙土裡冒出一頭頭背殼上有銀十字的青色大螃蟹。它們大鉗握持尖頭長鐵槍,對受傷的獵物圍攏突刺,幾輪攻擊就將爪彘們扎得全身血窟窿,不再動彈。

死去怪物體表散發出微光,逐步形成兩顆小小光團,被兩隻大號螃蟹直接吞下。

電光火石間,戰鬥結束。

阿金看得有點懵。

是武士蟹。

它們埋伏絞殺了爪彘,後者看起來毫無抵抗之力。

可同是E級,差距有這麼大?

武士蟹會用長槍和列陣?

它們不是那種只知道用蟹鉗戰鬥到死,不管能不能打過的型別嗎?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

武士蟹們將獵物進行切割和收集,陸續搬運進入不遠處的死海中。

對於旁邊兩名人類,它們卻毫無反應。

這也很詭異。

阿金有了一個猜測,看向那位神秘旅人:“這裡是陷阱?”

對方用一種白色的薄紙擦了擦嘴:“也可以這麼說。”

可阿金還是無法理解:“怎麼可能,一群光納種怎麼可能和人合作。這還是大白天的武士蟹,它們不會允許人類出現在領地範圍內。”

旅人說:“它們是我的僱員。”

“……”

阿金懷疑自己聽錯。

武士蟹,什麼時候可以被僱傭了?

旅人毫不在意:“只要有利可圖,敵人也會成為朋友。只要我給得夠多,和我合作遠比攻擊我更有利可圖。”

阿金冷靜下來後想了想。

這群武士蟹雖然數量佔優,但它們在陸地的移動速度完全無法和爪彘相比。

正面對戰,爪彘們大不了避開鋒芒逃走。

這些陸地怪物耐力極強,爆發力十足,擅長持續奔跑和鏖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要在開闊地形獵殺它們,對武士蟹來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沒有旅人以身作局的陷阱,就沒有這個戰果。

難道真是他說的那樣?

不過。

光是這種直面怪物們衝擊、神色如常的態度,這大叔就根本不是一般人。

一隻武士蟹將幾塊切好的肉排放在篝火的石頭上。

它們陸續鑽進沙地裡,埋伏起來。

“這是我的分成。”旅人指了指冒熱氣的鮮肉。

阿金雙眼一陣失神:“之前的肉串,是爪彘……”

“對啊。”

旅人說:“來,再吃點,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曬乾肉也需要時間,有武士蟹在,很安全。”

阿金吞了吞口水。

光納種的肉,哪怕在城市裡都是極為昂貴的奢侈品。

他乖巧地坐下,自告奮勇開始烤肉。

旅人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我叫周異,來自東邊一個遙遠的地方,職業和你一樣,是個拾荒匠。”

“我叫阿金,來自西邊的蟊谷鎮……謝謝您,我欠您一條命。”

阿金狼吞虎嚥吃著肉,感覺到自己的傷勢在迅速修復,渾身也有了力氣。

他心裡琢磨,對方肯定是一個大師級拾荒匠。

自己得好好請教。

……

周異伸了個懶腰。

武士蟹是天生戰士,敢打敢拼,令行禁止,卻不是聰明機靈的型別,讓它們進行復雜偽裝那是強人所難了。

在這個廢土世界,有力量最好要展示出來。

反而會減少很多不必要麻煩。

這是周異的經驗之談。

如果附近的人排外,或者無法接受自己的怪物團隊,那就換下一個地方。

反正定居可選的地方很多。

考察一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