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池中水汽氤氳,燻得少女蒼白的面色,都生生添了幾分嬌紅。下膝處,腿骨移位的痛楚,似乎都因此淺了幾分,但而少女緊蹙的眉心,卻仍洩露出她此刻,並不算美妙的心情。

不同於印象中的王宮那樣精雕細琢的浴池,此處的湯池卻是道法自然,為頑石所砌,別有一種野趣,池旁還有一座小巧玲瓏的假山,山上蔓布藤蘿,意幽景清。

少女白皙的玉頸微微後仰著,靠在石壁之上,髮絲尖的水滴,沿著面頰滑落,又在那盛酒一般的鎖骨處積聚,又蒸發成了新的水汽。

春寒賜浴,華清池。

溫泉水滑,洗凝脂。

怪不得,古往今來,帝王都喜歡……荒唐!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女婢再不敢多窺,生怕被這妖精一般的少女,惑了心智。

“夫人,湯泉不可久泡,婢子服侍您起身。”那穿著粉色襦裙的宮婢俯下身,捧著疊好的浴巾及衣裳。

“你喚我什麼,夫人?”少女微微睜眼,奈何水霧迷濛的,她只能看見一個跪倒在地,態度恭謹得過了頭的小婢女。

算了,跟她計較什麼呢?一個小宮女而已,她這麼喚自己,都是顧明憶吩咐好的。

冤有頭,債有主。

顧明憶……呵。

“你扶我上去吧。”姬染月朝她伸出了手,那指尖嫩生生的,泛著粉意,竟令那宮女一時不敢抬手去扶。

嬤嬤說了,平日裡要離妖精遠些,否則哪天自己被活吞了都還是稀裡糊塗的。

但這位剛入王宮的夫人,真的太漂亮了,怪不得王上喜歡。

她就這樣偷偷覷一眼,也覺得心頭像綻開了花一般歡喜。

王上還叮囑過,夫人腿腳不便,所以起臥洗浴時,她得幫襯著些。

“是,夫人。”宮婢想起楚王的吩咐,大著膽子靠近,將夫人從水池中抱了出來。

那肌膚,滑膩的她險些沒攬住。

女婢不敢多瞧一眼,立馬將浴巾覆在她身上。

將身上的水珠子一點點絞乾後,宮婢跪坐在石壁旁,服侍著她,穿上了準備好的衣衫。

姬染月閉了閉眼,暴露在外的雪肌,紅得愈發明顯。

卻不是因為什麼害羞,而是厭惡,厭惡這樣雙腿被廢,而無法自理的自己。

“夫人,換好了。”那宮婢悄悄抬眸,在徹底看清她面容時,怔忡了好半晌。

之間隔著水汽,美得是氛圍,如今近距離一瞧,才知什麼是眾芳搖落獨暄妍。

“嗯,扶我出去吧。”姬染月並未再睜眸,她不想因為與顧明憶之間的恩怨,遷怒這麼一個小姑娘。

她很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

“夫人,得罪了。”那小宮婢竟是將她毫不費力的抱起,一個徑步,出了湯池。

湯池之外,是一處竹築,兩旁修竹青翠,築中環境,亦是佈置得十分清雅古樸。

與整體風格偏華麗富貴的楚王宮,是那樣格格不入。

不過竹築中,唯一算得上,是與楚王宮有關的部件,便是一面落地式的琉璃明鏡。

其流光溢彩,叫姬染月一眼便注意到了。

“我想去那處瞧瞧,可以麼?”宮婢本來都要將她往床榻處穩穩當當地安置下來,見她眸光所及之處,欣然應聲。

“當然,夫人想要什麼,要做什麼,只管吩咐婢子便是。”

琉璃鏡前,一襲素白如雪。

這件衣物,有些眼熟。

姬染月本以為宮婢呈上來的,會是一襲華貴富麗的宮裝,但沒成想到,只是一件修身的白袍。

很單調的白色,分外簡單的剪裁,是平常她壓根就不會穿戴的款式。

但姬染月還是在琉璃製成的全身鏡前,躺在宮婢小姐姐分外可靠的懷裡,看了又看,甚至忘了自己折斷了的雙腿。

哎,她這該死的美貌!

不過,顧明憶到底有多怕她逃了呀,就連派來伺候她洗浴的小宮女,都是個練家子。

武藝不弱,但性子拙稚單純,不像是專門培養出來的死士,隱衛之流。

她驀然對這婢女,生了點好奇心。

“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夫人,奴叫——”

“常歡,你先退下。”

這個聲音,是顧明憶!

對了,這個時間點,早政已經結束了。

那名叫常歡的小婢女,望了望眉目溫柔(假象)的俊美君王,又瞧著鏡中清灩無雙的少女,不知腦補了什麼,低垂的面頰滾燙滾燙的,十分迅速的撤離了竹室。

“喜歡麼,這件衣裳?”男人從身後抱住離了女婢便站立的少女,下頜抵在她的肩頸處,宛如尋常夫妻那般。

這個懷抱,他肖想了數千年,如今一朝滿足,再堅硬再鋒銳的劍,亦甘願屈服於——

溫香軟玉。

他眉宇間的戾色,果然消散了幾分,顯露出幾分清貴的底色。

可惜,她連看他一眼也不願,又怎麼會注意到,他的細微變化,“太素淨了,我對一切偏冷淡的東西,都沒什麼好感。”

這句話表面說得是衣服,其實也實在暗指某個人。

然而,這樣的內涵之語,某人似乎並未聽懂。

“你果然什麼都忘了……”他緊了緊環抱於她腰間的手掌,語調竟透著幾分委屈與恐懼,他不願意承認,他執著追求的一切,都只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明明,率先招惹他的,是她啊!

“這件衣裳,是你初見我之時,山門歷練你所穿的,你還記得麼?”他的語氣中透著懷念,卻也深藏著憂懼。

“不記得。”她不假思索道,“浮雲逝水,很多無關緊要的記憶,早就丟了。”

“忘了也沒關係,我可以——”他所謂的溫柔神色,已然有了破碎的裂痕,他拼命貼近她。

“夠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逝水東流,任你如何挽回,都回不去了!”她則是拼命掙扎,指尖在他的手臂處瘋狂撓著,卻留不下絲毫的傷痕。

“謝衡,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唔——”她被他咬住唇邊,一個覆壓,抵在冰寒的鏡面之上。

琉璃溢彩,映照出他瘋戾如魔。

這哪還有半分,昔年清正肅穆的仙君模樣?

------題外話------

本來是,顧明憶,伺候,姬染月那啥的,但你們懂的,自行腦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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