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畢竟……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秦彥坐在高臺之上,眾多美人間,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也只有她。

怪不得王叔愛而不得,還要日日惦念著。

確實是獨一份的容色,只是氣場不足,不像是個公主。

當然,這可能是她的故意偽裝。

“既然王上已經認出我,那您想怎麼處置我?”墨染暗暗咬牙,索性心一橫,認下了自己的身份。

“處置?”秦彥挑眉,似是很意外她會用這個詞。

“寡人只是很好奇,公主這麼大費周章潛入秦王宮,目的是什麼?”他問得直白又老練。

墨染差點都要忘了,這個躺在她身邊的帝王,還只是個剛滿十二的少年。

他並不只是個傀儡,很顯然,狼崽雖幼,利齒未鋒,卻已有了,屬於自己的野心。

且不吝於向她展示,紈絝偽裝背後的深沉。

為什麼?

他會殺了她?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她眼前。

還是說,他在向她釋放一種訊號——可以友好合作的訊號。

墨染決定賭一把後者。

“我正是為了王上而來。”她側過頭來,眸光直視著少年,往日的怯懦與瑟縮都被她摒棄在了陰暗的角落裡,她回想著姬染月說話的神態,努力讓自己,暫時活成另一個模樣。

你可以的,墨染。

她在心底,為自己打氣。

“為了寡人?”少年誇張咧開嘴,從少女身上起身,緩緩坐直,眸光似譏似諷,“呵,公主當寡人是個任你譏諷的傻子麼?”

這一句說出口時,他眼底已然浮現殺意。

墨染不閃不避,緩緩開口道:“天下人言秦國,皆只知長陵君,而不知秦王。然依禮法而言,王上才是秦國正統,明明身為帝王,卻要日日仰附臣子的鼻息而活,難道王上當真甘心一直如此麼?”

“放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當年若沒有王叔相助,寡人只怕連命都保不住,更別提安穩坐上如今的秦王之位。”

“王叔待寡人恩重如山,寡人感激還來不及,而你,竟妄想挑拔寡人與王叔情誼,說!你居心何在?”

他起身拔出牆上所掛寶劍,直指少女胸口處。

“王上心中當真是這麼想的嗎?”

她一個字也不信。

哪怕愚笨如她,也知曉,天家無父子兄弟,更別說,還是隔了一層的叔侄。

或許最初是有那麼一點孺慕感激之情在的,但坐上這冰冷徹骨的龍椅後,日復一日的消磨著情誼,取而代之的,是雄雄燃燒的野心。

少年這一番“唱唸做打”,無非是疑心,她與秦屹的關係。

擔心她是被秦屹派來,故意試探他的餌食。

“王上,您內心也很清楚,再也沒有比如今,更好的時機了。”

奪位啊。

秦屹被楚屹大軍拖住,困在邊城,距鄴都千里之遙,就算知道了他的動作,也是鞭長莫及。

“我不相信,這四年來,您在朝堂沒有扶植幾個自己人,所以……怕什麼呢?”

怕……什麼呢?

最壞不過一死。

但與其一日日活得像個傀儡一樣,還不如博一把。

少年眸光劃過千般思緒,他確實有些心動,但——

真的有希望麼?他將要面對的敵人,是秦國的戰神啊!

那個男人……強大到幾乎無懈可擊。

“寡人,需要考慮一日。”少年緩緩闔眸。谷糶

墨染見他已有鬆動,適可而止地收了嘴,默默背過手,抹去了掌心溼滑的汗漬。

她還是太沒用了些,若是換了真正的姬小姐在此,一定能立即說服秦彥的吧。

*

姬染月是被一嘴沙塵嗆醒的,她咳出一口沙土,胸口的傷因此被牽動,疼得她皺緊眉心。

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勉強睜開干涉的眼眸,放眼望去,遍地黃沙。

還好,暴風停了。

對了,政哥呢?

她費勁擰了擰頭,終於在左手旁沙堆裡,發現一截玄墨色的衣角。

臥槽,政哥不會被沙子埋了吧?!

情急之下,姬染月也顧不上胸口的掌傷,直接控制著身體翻了個身,然後——瘋狂刨土。

一張慘白無血色的面容漸漸暴露在她眼底。

姬染月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還好,還有氣兒。

就是微弱得很,估計撐不了多久。

她想起自己還有一張能吊著重傷瀕危病人最後一口氣的技能卡,忙掏了出來,給政哥用上了。

“系統,掃描一下卡牌人物嬴政當前的生命體徵。”

“滴,掃描中……經檢測,卡牌人物嬴政當前生命值,僅剩15%,請宿主儘快救治,一旦生命值跌至0,卡牌人物將自動死亡,迴歸卡池,且不能再召回。”

政哥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她仔細檢查了男人全身的幾處要害,都沒發現傷口。

難道是內臟受了損傷?那可就難辦了。

“宿主,嬴政的傷口,在後背。”系統友情提示道。

她手上全是沙土,也只刨出了男人的大部分正面,原來在後背。

她扶著人翻了個身,也因此牽動了胸口上的傷,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行吧,她才是那個受了內傷的人,嬴政是中了箭,還好不是貫穿了整個胸腔。

但危險的是,傷口離心臟很近,而且斷箭沒有被取出,她估計箭羽部是嬴政自己折斷的。

真是個鋸嘴葫蘆,受傷了也不說。

“系統,掃描定位一下,離這裡最近的城鎮區在哪兒?”

她不知道那些隱衛會不會追來,還有那些巫傀,那上面肯定被設了追蹤術的,她躲不了多久,必須儘快找個安全些的地方療傷才行。

“最近的城池江夏城,距此也有一百一十里,但有一個小山村,距此地僅有十五里。”

“小山村也行。”姬染月扯下腰帶,擰了擰,還算結實,她把嬴政攔腰捆起,跟自己的腰綁在一處,顫顫巍巍地將人背了起來。

真沉……

要不把人丟這算了?

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可是……姬染月想起這一路走來的種種,雖然嬴政總是一言不合降她好感,但她至今還記得他掌心的那道疤,記得他屢次的相救,記得他說——他是要拽她一把的。

與喜惡無關,他一直盡力拽著那個與他極其相似的靈魂,不至墮入深淵。

她與他羈絆的根源,從來都是系在靈魂上的。

“算了,大概是我上上上……個輩子,欠你的吧。”

黃沙湮沒了一地深淺不一的腳印,唯餘少女的一聲長長的嘆息,隨風散去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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