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重陽佳節,胤王在御花園宴請群臣,園中秋菊正盛,酒過三巡,正酣暢時,一衛兵縱馬直闖入園中,跪在王座之下。

“報,秦國長陵君遇……遇刺,當場薨逝,秦國舉旗皆白,全軍縞素,欲提前從胤國撤離,護送長陵君靈樞歸秦。”

園中沉默了一瞬,隨即暴發了激烈的爭論,大部分公卿們認為,若此訊息確為真,秦屹一亡,秦軍群龍無首,必大亂,此刻若胤軍在他們的撤離的路線處提前伏擊,必定能吃下十萬秦軍,自此,秦不足懼也。

但還有少部分人認為,長陵君驟然遇刺身亡,實在蹊蹺,且秦胤兩國結盟已久,此時毀約,皆為胤之過,豈不遭天下人唾棄?且胤剛取周,兵力疲乏,尚未有喘息之機便要攻秦,實在勉強。

兩方皆有理,胤王端坐於主席,沉思許久,與公卿們不同的是,他知道秦屹身亡是何人所為,但他卻依舊對這則訊息感到詫異,太順利了。

姬染月當真有如此神通,替他除去了大秦帝國的不敗戰神麼?

但想到初次見面時,她飲下的那杯毒酒,他又覺得安心。

這個女人再厲害,也盡在他的掌控之下,不足為懼。

再等一等吧,權衡之下,他選擇了謹慎為之。

“太子何在,傳寡人諭令,命太子領京幾衛五萬,出城設伏,一有詔令,立即截殺撤離的秦軍!”

“稟告王上,太子今日並未前來參加重陽宮宴。”墨痕從席間立起,諫言道。

“荒唐,堂堂太子,竟——”胤王正想喝斥,心中卻後知後覺地浮現出一種可能,姬染月是不是連太子也……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在胤王的腦海中紮了根一樣,無法拔除。

若洛絃歌當真死去了,於他而言,這是比秦屹的死,更值得開懷的事。

他盼這一日,盼了整整二十年啊!

“太子不在,小五你且去吧,京幾衛本就由你統轄,你親自帶兵,寡人也放心。”胤王將視線移到了筵席間,一直沉默著的洛玦歌身上。

“父王,京幾衛一調,王城守備空虛,兒臣擔心——”

“無妨,平遠侯已然回京,有他在,王都安矣。”胤王擺了擺手,打斷了洛玦歌的進諫。

胤王之所以這麼自信,是因為平原侯墨痕可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是帝王身邊絕對的心腹,有墨痕駐守王都,他大可高枕天憂。

“是。”洛玦歌再度選擇了沉默,他領了諭旨,便大踏步地離開了御花園,假裝是要前往京幾點兵,但其實他壓根就沒有出王宮。

洛玦歌先前一直在思索張良的投誠言論,究竟有幾分真假。

他說秦屹與太子已經達成了合作,會故意假死,藉此引胤軍出城,此時王都守備空虛,太子便會在城中起兵謀反,誅殺胤王,登上王座。

說實話,張良說得這些,他壓根就沒相信過,但他確實能感覺到,潛伏在整個王都之下的,洶湧的暗流。

因此,他得做兩手準備。

洛玦歌第一個踏臨的地方,是後宮,熙夫人目前所住的玉茗殿。

他進殿時,熙夫人身上的禮服尚未更換,她也應該是剛從後宮中舉辦的重陽詩會中回來,眼角遮不住的幾道細紋暴露了她的疲憊與蒼老。

她半倚在貴妃榻上,懷裡抱了只通體雪白的貓。

“母妃今日是有什麼心事麼?”洛玦歌瞭解熙夫人,她只會在心緒不守時逗弄寵物。

“沒什麼。”熙夫人放下懷中的貓,笑著衝洛玦歌招了招手,雙頰的梨渦若隱若現,“一恍快二十年了,玦兒都長這麼大了,母妃也老了。”

她的語調,與其說是感概,倒不如說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不捨。

“在兒臣心裡,母妃永遠是最美麗的。”少年走到她面前,溫順的蹲下身,將頭側抵在她的腹前,似是眷戀那種窩心的暖意。

他是母妃一手撫養長大的,自然親近她,但這種親近並不是毫無保留的,因為他們中間,還插了一個洛絃歌。

洛絃歌也是母妃撫養長大的,甚至幼時他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在他們倆當中,母妃更在意的,反倒是洛絃歌,而非他這個親生兒子。

所以,從小到大,他都討厭太子。

“玦兒啊?”熙夫了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髮旋周圍,眸光溫柔而哀傷,“如果有一天,母妃不在了,幫母妃保護好太子哥哥好不好?”

洛玦歌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他的母妃一直要讓他,在太子面前充當無數次保護者的角色,好像他生來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幫助太子,憑什麼呢?

“母妃,那麼你從今日起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從今日起,更在父王身邊,寸步也不要離開,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