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系統吵醒後,姬染月也睡不著了,她見曦光躍動在繡著風荷清夢的帷屏上,煞是好看,便起了些興致。

想躺去小院外,吹吹清風,曬曬太陽什麼的。

“都快火燒眉毛了,宿主居然還有心思曬太陽,真是……”天命系統恨鐵不成鋼。

“小天啊,急有用麼?勝與敗,我已盡人事。”

至於天命如何決斷,她管不著。

她模仿著墨染的口吻,吩咐著侍奉她的女婢,搬了個矮榻到庭院中。

就倚在那株青翠的桃木下,“夫人,要小心你的傷口,千萬別亂動。”

墨染應該是與這裡的侍女相處得不錯,她們不僅搬了榻,放了一碟瓜果,一盒糕點在旁邊的矮几上,還有了婢女執團扇替她吹風。

除了頸間的傷口有些礙事,一切都是那麼愜意。

只是……太安靜了。

“今日楚軍沒有攻城麼?”少女仰躺在榻上沒爭眼,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楚軍已退兵百里,聽說君上——”婢女也沒想太多,正要將今晨從軍醫那兒聽到的訊息說出來時,卻是話音一轉,一個撲通跪倒在地。

“拜……拜見君上。”

少女抬頭擋了擋晃眼的曦光,才看清不遠處的高大身影。

一襲銀甲被腥紅的血漬浸透,像剛從屍山血海堆裡爬出來一樣。

殺伐,冰冷。

她甚至能想象到長戟刺破敵人胸甲的那一剎,他噬血如修羅一般的目光。

刀鋒劍刃皆卷折,浮屍遍野盡哀鴻。

她曾經,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歲月。

可能殺到最後,那些所謂的生命,都不過是一個又一個跳動的數字而已。

“備水,本君要洗浴。”秦屹沒有走近她,他身上全是血肉殘渣的腥臭味,厚重的盔甲之下,不知積了多少汗漬,他原本不覺得這有什麼,畢竟戰爭是他生活裡的常態。

但當他遙遙而來,望見少女素衣清透,沐浴在曦光之下時,竟不自覺地止了步。

太乾淨的東西,要麼讓人想摧毀,要麼讓人想呵護。

而秦屹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會是後者。

也許是眼前人與心上人太過相似,令他恍惚之間,愛烏及烏。

他用一個分外牽強的理由說服了自己,便不再看向軟榻上闔眸淺眠的少女,徑直入了屋內。

他命人添了三次水,才把徹底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

很奇怪,以前他都是圖方便,隨便衝幾下就算了。

今日他換上的窄袖常服上,還燻了松香。

他撫過袖口的暗紋,似是想起什麼,目光罕見的有幾分柔和。

*

姬染月被暖陽曬得昏昏欲睡,整個人迷迷糊糊間突然一個騰空被人抱起。

她下意識勾住了男人的頸。

“別亂動,陪本君睡一會兒。”湊近了,她才看見,他眼底全是血絲,徹夜未眠,又持續高強度作戰,就是鐵打的人也撐不出,自然會疲倦。

她想起自己現在扮演的還是墨染,眼底迅速閃過一絲驚懼,身體似是不自主地輕顫著。

嬌怯。

秦屹腦海裡新蹦出了一個詞,跟之前的怨憎與恐懼,有些不太一樣。

但過度的精力消耗確實令他的大腦反應遲頓了許多,睏倦感壓過了探究欲,他將人抱入房中,所過之處,婢女們紛紛退讓。

簾帷垂落,相疊的兩道身影,竟有種異樣的和諧。

秦屹闔眼,呼吸漸勻。

姬染月沒睡,因為某系統直接在她腦海裡化身成尖叫雞。

“宿主,天賜良機啊,快!用卡牌囚禁他!!!”

“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還需要秦屹,去牽制並消耗楚胤兩國。

是的,雖然她同意了與謝衡結盟,但秦國,她可不想就這麼被楚胤聯合瓜分掉。

她要自己佔領秦國。

如果說,焉都是她佔據天下的起始,那麼秦國,就是她為自己選定的,制霸天下的最佳跳板。

所以,在鄴都沒有被墨氏兄妹佔領前,她不會對秦屹出手。

“那宿主豈不是得在江寧城待上許久,萬一秦屹發現了你——”

“別詛咒我,小天。你要對我的演技有信心,或者這麼說吧,我會讓他即便發現了我的端倪,也捨不得拆穿我……”

有軟肋的人,再怎麼強大,只要被掐住了弱點,便能輕易拿捏。

而姬染月,就是他最大的軟肋。

當然,她指的是已逝的原主。

秦屹睡了兩個時辰左右,便清醒了過來,他嗓音有些啞,“什麼時辰了?”

“快……快午時了。”少女縮了縮玉頸,神色霎時複雜萬分,既為難又窘迫的模樣。

“怎麼了?”男人眸底泛著一絲興味。

“身子全麻了……”她眼中泛著點點水光,緊咬著下唇,很是羞窘。

秦屹看她的姿勢,這才明白了,他抱著她入睡時,她肯定是一動也不敢動的,將近一上午維持著一個動作,不麻才怪。

“就這麼怕本君,嗯?”他故作冷漠,心頭卻莫名想笑。

以前怎麼沒發現,她窘迫起來的樣子,這麼有意思。

“我以為,君……君上會問我關於昨夜刺客的事,所……所以——”她忍著手臂的痠麻,碰了碰頸間的紗布,“我害怕。”

“沒什麼好問的。”

兩個將死之徒罷了,他很快就能看見他們的屍體。

姬染月恰到好處地垂了垂眸,看樣子,秦屹並沒有懷疑她與嬴政的身份。

只當是敵國刺客。

如此一來,只要嬴政那邊能避開秦屹派出的隱衛的追殺,佔據鄴都,就只是早晚問題了。

然而,嬴政那邊,並沒有她預想的那般順利。

因為墨染不會騎馬。

但要徹底收服墨痕,確實需要她的存在。

所以嬴政只能放棄直奔鄴都的想法,而是帶著墨染混入了每一座城池中,藉著大片聚集的、流動的百姓,潛伏其中,避開身後窮追不捨的追殺。

但也因此,拖長了時間。

秦楚開戰已逾半月,他與墨染離鄴都,尚有百里之遙。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此時,秦屹派來人隱衛竟提前設伏於前往鄴都的必經之路上,截殺他們。

“現在怎麼辦?”墨染驚慌道。

“跑!”

他迅速判斷出對面黑衣人的數量,以一敵百,他又不傻,怎麼可能硬來,拉起腿軟無力的少女就往身後密林奔去。

不過,追兵們這次埋伏,顯然是早有準備,飛鏢與繩網一齊朝兩人飛射而出,且方向不同。

避無可避!

他只能選擇將少女往側方推去,一個翻身,躲開了明顯淬了毒的飛鏢。

羅網從天而落,他卻依舊沒有放棄逃離。

“小心背後!”墨染捂住唇,眼底全是淚光。

一支裝有倒鉤的利箭,直抵嬴政後心而去!

他下意識回頭,望著那鋒銳的寒芒由遠及近而來,腦海中想到的竟然是——今日的天空,沒有太陽。

墨染淚水再也壓抑不住,糊滿了蒼白如雪的面容。

她有罪。

------題外話------

家人們,別慌,我是政哥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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