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麼,小天啊,你且看著,本宮如何力挽狂瀾,起死回生!”

姬染月的長睫輕輕顫動,眉眼間瞬間染上了幾分哀愁,她微微抬眼,循著聲音望去,見竹鶴青紋的屏風旁,一道身影佇立其後。

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光看身形,也能令人一下子體悟到,何為“西江映殘雪,白霜掛清松。”

“原來……將軍也聽見了啊,染月已無顏面對將軍,唯願——”她的話語戛然而止,猛得傾身,頭顱往床簷處的尖口撞去。

“你瘋了麼?!”姬辭月散漫的眼眸瞬間縮緊。

他怎麼也沒想到,姬染月會對自己這麼狠!

他下意識抬手想攔,卻因現在傾身的姿勢,一下失去了平衡,也正是因為這一瞬間的凝滯,他晚了一步。

床簷的尖口處在她的眼底無限放大,咫尺之間,她的唇邊揚起了一抹釋然的笑意,闔上雙眸,等待著疼痛與死亡接踵而至。

然而她的額頭卻撞上了一人浸著冷汗的掌心,可那人的手掌因收勢不住,直直撞上了床簷。

溼熱的鮮血濺上了姬染月的鬢髮,她怔忡抬眸,卻見男人咬緊著後牙槽,緘默如松,未置一語。

如果不是那唇畔處細微的抖動,沒有人能感覺到他內心的痛苦與慍怒。

痛苦的是,她為了取信姬辭月,竟不惜傷害自己。

憤怒的是,她竟不信他,不信他會幫她,擺脫姬辭月的掌控。

她在逼他表態,迫使他按照她撰寫好的這份劇本演下去。

“公主,不必自輕自賤……”哪怕到了現在,他依然是剋制有禮的,確認她不會再做出什麼瘋狂的舉止後,指節蜷縮著,默默縮回了袖中。

彷彿那止不出的血跡,不是從自己掌心流出來的一般。

“無論公主是如何模樣,經歷如何,在臣心中,公主永遠是公主。”他一邊表明自己的心志,一邊單膝跪在姬辭月面前。“臣懇請王上賜婚,臣斗膽,欲求娶公主。”

哪怕他頭顱低垂的角度是那樣標準,姿態是那樣的謙卑,可在姬辭月看來,卻是無比礙眼。

那骨子裡的傲骨與不馴,即便隱藏在表面的謙恭守禮之下,卻依舊令姬辭月感到了威脅。

他喜歡聽話的手下,易於掌控的傀儡,而不是一身反骨,手握兵權的臣子。

他知道,自他即位起,他與葉修瑜的關係,便由好友,轉為了君臣,他們之間,註定因為權勢政見立場的不一致,而走向分裂。

但他沒有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麼快。

是了,這不正是姬染月驟然尋死的目的麼?

加速他們之間的決裂,君臣離心,從內部瓦解他勢力。

可是,即便內心無比清晰她的目的,以他的驕傲,亦已容不下一個生了異心的葉修瑜了。

這是一個他無法跳脫的明謀,不過——

這樣才有意思嘛!

“姐姐與懷清之間的情誼,當真叫我感動,可是,我才剛同姐姐團聚,還想——”

“王上,臣若迎娶公主,願以馭風令為聘。”葉修瑜第一次主動打斷他,辭色肅穆道。

“你竟捨得?”姬辭月的語調,泛著一股異樣的森冷之感。

“臣從不失信於人。”葉修瑜面色未變絲毫,依舊沉肅如松。

“既如此,我沒有理由拒絕。”

姬染月:“……”

他們這是在打什麼啞謎?明明此事由她一手挑起,她的目的亦已達成,但為什麼,他們後來的那幾句交鋒,她卻聽得雲裡霧裡的?

這裡面,一定有貓膩!

……

葉修瑜的效率極高,說是要求娶她,不過短短三日,整個山寨便鋪天蓋地的,處處掛滿了紅綢。

她也不再被日日關小黑屋了,終於能在這個名叫九崎幫的山寨中,稍稍走動一番了,不過隨時有個會武的女影衛跟著她罷了。

但姬染月全程將她視做了空氣。

她早中晚出門一次,花了幾天時間,終於將整個山寨的路線,佈局摸了個清晰,方便她搞完事情後逃跑。

只是,關於什麼秘寶一事,她尚未發現半分線索。

本來,她可以從葉修瑜那兒,探聽些資訊的,但不知為什麼,自那日交談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葉修瑜的身影出現在山寨,就連姬辭月,也很少見著。

他們倆忙碌的,應該是同一件事兒,說不定,就是跟那什麼——唔!

姬染月行走在回房的小徑上,正思索著呢,卻被一隻大掌鉗住腕間,一把拽入了兩座竹屋之間的陰影處。

“別出聲,是我。”男人的面容隱藏在帽簷之下,又兼之光線昏暗,看不大清楚,但那低沉的嗓音,卻十分耳熟。

“白起,是你麼?”姬染月的眸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她就意識到,此時並非長談的好時機,“快走,我身後有個影衛跟著——”

“無礙,已經解決了。”

姬染月:“……”

行吧,殺神做事,一向乾淨利落,反倒是她,格局小了。

“白起,你一個人來得麼?政哥他們呢?”姬染月以為,這是一出“四大騎士合作拯救被惡龍禁錮的公主”的浪漫行程,可事實卻是——

“我一個人來的。”

姬染月:“……”

果然,好感值在某些時候,真的很重要啊。

瞧瞧這鮮明的對比!

正在另一處搞快樂基建的嬴政/張良/周瑜,此時突然覺得後背一涼。

“主公,我探過了,今日此山寨中守備空虛,我們可以直接殺出去!”白起說著就要一把扛起姬染月,直接往山路間的關隘而去。

“等……等等,小白,我現在還不能走。”姬染月雙手抵在他的肩頭,阻止了他進一步的動作。

“為什麼,難道主公當真要同那什麼將軍成親?”說到將軍二字時,白起帽簷下的雙眸,已是一片凝結的,毫不掩飾的殺意。

姬染月:“……”

好傢伙,這事連你也知道了,葉修瑜是將這場不算婚禮的婚禮,整得有多隆重啊?

“當然不是,那都是假的,我是想……”姬染月簡明扼要的,將她的計劃向白起說明了一番。

“其實,殺一個姬辭月,沒必要這麼麻煩。”男人的聲線,彷彿都是刀戟相擊的錚鳴之音,充滿著殺伐之氣。

“小白,別那麼粗暴直接嘛,有時候,殺人誅心,才更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