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原來,所有的美好逝去時,才恍然頓悟,是那麼驚豔得叫人惋惜,姐姐便是我此生,最惋惜的那一個。」

「曾經,你與我也是——」少年拈花一笑,容顏若芙蕖徐綻,盛豔如妖,一如初見時令人驚心。

他似乎永遠不會有枯萎凋零的那一天。

落紅漫天,本該是繾綣的味道。

姬染月的眼眸裡,卻泛著腥紅的殺意,注視著這滿院妖紅,淚水沿著雙頰滑落,不知是為誰而泣。

「可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憶往昔。」她抹去淚痕,視眼前一切,為夢幻泡影,波瀾不驚的眸光中,是令人畏懼的寂滅與決心。

「所以,姬辭月,你知道嗎?誰都敵不過時間。」她抬眼,望著傾墮的天穹。

「你也一樣!」

少年低低的尾音,像是喟嘆,又像是輕嘲,「時間啊……」

婆娑皆苦,光陰急流。

他卻想成為那個意外,窺得永生的奧義。

就且以她的性命為祭。

「好啊,姐姐欲殺我,便來逐鹿原吧,我要你親眼見證——」

他的封神之路。

世界徹底破碎,她只能瞥見,少年妖氣四溢的眼尾,透著勢在必得的篤定。

*

「主公,你……醒了!」男人聲音透看長時間未曾休息的沙啞,不復當年清透溫潤。

他的指腹輕柔捻去她頰側的淚痕,眼底是易碎的波光,像窗隙漏下的一抹月光,底色是慘白的悲涼。

她的瞳孔,空洞洞的,襯著愈發瘦削的面容,有種嶙峋的淒厲。

分明沒什麼波動的情緒,但淚水就跟斷了線似的,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張良無措地捧著她的臉龐,語調柔軟,透著誘哄的意味,「主公,別怕,只是魘著了。」

「不是夢……」姬染月聞到熟悉的竹葉香,鼻頭又是一澀,「我只是,只是太孤獨了。」

異世孤魂,無枝可棲。

差一點,她就會徹底迷失在漫長的時光長河中。

她少有這樣迷惘脆弱的時候,少年喉頭滾動一下,拒絕了剋制本能,袖角輕撫,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指腹摩挲過她散亂的鬢髮,「沒事了,良一直都在主公身邊。」

他不甚熟練地輕輕拍擊著她窄瘦的肩頭,眸光清正溫和,是她所熟悉的沒有稜角的柔軟。

「子房……」她放縱自己整個人埋入張良溫熱的胸膛,指尖攥緊他繡著青蓮白鶴的衣角,「今夜你不要走好不好?」

少年身體驟然僵硬,手掌懸於半空,一時忘了動作。

「你說什麼?」

他一度懷疑,可能眼前種種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否則她怎麼可能邀請他,同衾而眠?

然而下一刻,他瞳孔緊縮,感受到源於肩頸處,綿密的、柔軟的、溼熱的吐息,甚至帶了一點點粗礪的癢意,獨屬於少女清甜的桃香,似要將他整個人吞沒。

都亂套了……

絕不可以!

但他緊攥的手緩緩鬆開,一點點抵住她纖長的後頸。

無法抗拒她的主動親近……

她的動作很熱烈,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放肆,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她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淺澈眸光中,專屬於自己的清晰的倒影。

多漂亮啊!

少女滿足地想。

她的吻落在了他根根分明的睫羽上,一寸一寸往下,每觸碰一次,他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戰慄一分,彷彿靈魂也在跟隨著顫動。

就這樣吧,張良。

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麼?

少年的軀體漸漸軟化,他主動抬手,扯落了她素白寢衣的一角,清冷的眸光中也沾染上了顛倒的欲/色。

直到餘光瞥見姬染月依舊空洞的眼瞳——

所有的慾念,在一瞬間冷卻。

他的心,從升騰的頂點,不斷下墜,直至跌入谷底。

沒有他……

她的目光所向之處,只有她自己。

沒有感情的交合,與野獸何異?

張良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中所有的不堪與妄念,「主公,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