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宮牆一路蜿蜒,兩邊垂落的紫藤蘿已有了枯敗的跡象,七七白玉階之上,灰簷黛瓦,宮燈隨秋風輕蕩,點染一片琉璃色。

胤國的王宮,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樣。

區別於外城的古樸厚重,殺伐剛毅。內城的王宮反倒是雅緻輕盈,精巧富麗。

而且這一路,除了宮婢們行走時,裙襬曳地的細碎聲響,整個王宮,顯露出一種死水般的平靜。

這種平靜,讓她周身的每個毛孔都戰慄了起來,她試圖提起全部心神,去感受平靜之下,潛湧的暗流。

“王上,人已帶到。”宮婢們停在一座宮殿前,並未進去,她們分兩列而立,手中所執的琉璃宮燈連傾斜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樣。

她們齊齊屈膝,道:“貴人,請。”

姬染月:“……”

總感覺像誤入了什麼大型邪/教組織現場。

她默默嚥了咽那並不存在的口水,跨過高高的門檻,邁入了宮殿中。

背後的木門吱呀一聲,自動闔上了。

更緊張了怎麼辦?!

來到這個世界三年,姬染月自然聽說過各種關於胤國王君的傳言。

因為他很出名。

胤國最開始不過是一個地處東北方位的小國,在周國、衛國、楚國的夾擊之中,苟且生存。

但自這位胤王起,一切就不一樣了,先滅衛,後聯楚周,最後策反楚,聯合秦,一同滅周,硬生生將六大諸侯國霍霍成了現在四國並存的天下格局。

東胤,西秦,南楚,北齊。

原本還有個中周的,嗯,但就在幾日前,亡國了。

嗯,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齊楚皆是老牌諸侯國,實力強勁。

秦胤則是新興的諸侯國,是近十年透過變法改革,迅速提升了國力。

至於周國……三百年前,天下皆歸周,可謂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真實寫照了。

然而,三百年後,周國沒了。

早知道那啥白月光系統是坑她的,她就不那麼快把周國給霍霍沒了。

宮殿中,兩旁屏風前的燈燭晃晃悠悠的,明暗交替間,姬染月看見了案牘前執筆批卷的身影。

僅是一個影子而已,她就感受到了那濃重的壓迫感。

空曠的宮殿裡,僅有男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不對,這位胤王,似乎有恙在身。

而且,病得不清啊。

姬染月斂去眼底思慮之色,再抬眸,已是一片瑟瑟驚懼之態。

“拜……拜見胤王。”少女行禮時,差點因下膝不穩而一個踉蹌倒地了,她好不容易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隨即怯怯地望了望兩旁的屏風,又很快躲閃著移回了自己的腳尖。

眼觀鼻,鼻觀心。

“長公主不必如此,寡人又不是什麼吃人的妖怪。”男人將批閱後的竹簡置於案牘一角,放下硃筆,起身踱步到她面前。

姬染月微微仰頭,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

胤王是比較典型的北方長相,眉骨高,眼窩深,鼻骨挺直,薄唇鋒利。臉型偏方,顯得周正大氣。

而且很年輕。

這種年輕感,並不單純是因為樣貌上的俊美,更多的,是因為他的眼神很亮,裡面彷彿燃燒著雄雄的野心,永遠不會熄滅。

這樣的野心配上其所掌握的權勢,就產生了一種極具衝擊力的氣質,會讓人不自主的臣服於他。

當然,這對姬染月沒什麼作用。

要說帝王氣度,誰能比得上政哥?

更何況她這些天,還日日在政哥的死亡凝視下談笑風生,這抗壓能力,可謂呈直線上升啊!

一個諸侯王而已。

但她心裡有多不屑,面上就表現的就有多畏懼。

“胤……胤王此時傳召染月,究竟有……有何要事?”月色浸霜,燭火搖晃,少女如雪般蒼白的面容,輕顫的搖晃,顯露出一種讓人想狠狠摧毀的破碎感。

胤王的視線放肆地巡視著面前少女身體的每一寸,可他的眼神,卻是冰冷徹骨的,不帶一絲慾望。

“公主確實是天下難覓的美人,只是可惜啊,寡人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

呵呵,誰稀罕你的喜歡!

姬染月內心翻了無數個白眼,但面上仍是一片驚惶之色,“染……染月不知,胤王此言何意。”

“長公主當真不知麼,這次小五出兵周國,寡人心血來潮派了幾名影探一併前往,也因此發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胤王發現的這件事,難不成同染月有關?這……這怎麼可能呢?”姬染月眼睫輕顫,眸光已然染上了一絲冰冷的色澤。

“長公主何必急於否認,說起來,胤國軍隊能這麼快覆滅周國,寡人可要好好感謝公主。”

“原來胤王召我來,是要感謝我啊,可如今這情形,我怎麼覺得,更像是威脅我呢?”她的唇畔扯出一抹輕嘲,眼神盡顯涼薄。

在人前裝了三年的善良小白花,今夜終於可以卸下偽裝,對姬染月而言,倒也算輕鬆了。

只是她現在依然沒搞懂,這個胤王見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寡人只是好奇,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會如此狠心覆滅自己的國家,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三國軍隊成為了自己達成目的的刀鋒。”

“呵,那胤王可滿意,您眼前所見?”姬染月露出這種譏誚的神色時,她的眼眸會下意識地眯起,上挑的眼尾透著幾分說不上來的媚惑,美得撩人心絃。

“寡人很滿意,但寡人依舊很想問長公主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要自取滅亡,加速周國的覆滅。

她當然都是為了任務。

“一個從上到下都靡爛透的了的帝國,還有存在的必要麼?”姬染月側過頭,望著窗外泠泠月色,眼神晦暗。

“你在撒謊,若真如長公主所言,對整個帝國,失望透頂,應該在跳下城牆之際,拉上週王及一眾權貴陪葬才是,可事實確是——”

胤王的聲線驟然拔高,含著無盡威壓,他挑起姬染月的下頷,直視她的眼底,不放過一絲異樣,“除你之外,城門被破之時,周王與一眾權貴全無所蹤,大軍在王城徹夜搜尋,無一被俘!”

“所謂的周國被滅,不過是滅了一個空殼子罷了!告訴寡人,周王如今在何處?”

“我、不、知、道!”姬染月一字一頓,語氣不見半分猶疑,目光更是清正堅定,無半點說謊的跡象。

“確實,姬辭月早在城門被破之前,就已經帶著一眾心腹與財寶從密道逃離了,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在推波助瀾,幫敵軍攻打周國。”

“怎麼可能?!”胤王冷肅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若他是姬辭月,不可能留姬染月活著的。

他為什麼沒在一開始,就殺了姬染月?

“胤王不必過分陰謀論,其實事實真相很簡單。”姬染月壓抑住了唇邊的笑意,她趁他恍神之際,頭頸側旋,脫離了其鉗制,隨即後退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對勾搭老男人沒什麼興趣。

而且,看見胤王對江辭月這個瘋批的騷操作震驚不已的模樣,她居然有些想笑。

“雖然姬辭月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是個沒救了的壞種,但有一點,他很優秀,他從不食言,凡是答應的事,他絕不會反悔,且不喜歡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在滅亡周國的計劃啟程之前,我跟他打了個賭,賭注是周國存亡,然後,我贏了,就這麼簡單。”

姬辭月本人對當周王的興趣並不大,他搶下這個位置,一開始只是為了跟平信君作對,後來平信君被他給玩死了,老周王被他氣死了,他就對周王這個位置感到厭倦了。

後來他就開始折騰身邊人,再到最後,折騰起了整個周國。

曾經,她天真的以為,像江辭月這樣的瘋批,可能是幼年遭遇了什麼坎坷,可事實卻是,他童年過得可幸福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仗著出眾的外表獲得身邊人的無限寵愛。他就是天生的感情缺失,一見血就興奮,喜歡追求一切刺激的事物。

天生的反社會性人格,怎麼掰都掰不回來的那種。

這三年,她可沒少在他手下吃虧,最後姬染月還總結出了一個道理——對付瘋批的方法有且僅有一個,那就是比他更瘋批。

聽完姬染月敘述完一切經過後的胤王:“……”

你們周國王室,是不是都有那什麼大病?

念及此,胤王默默後撤了一小步,下意識離姬染月遠了些。

目睹了胤王一切小動作的她:“……”

“染月言盡於此,夜已深,若胤王沒有別的吩咐,染月先行告退。”

“等等,寡人尚有一事,想與長公主合作。”胤王很快鎮定下來,他可沒忘他喚姬染月前來的,最重要的目的。

“何事?”姬染月蹙了蹙眉,她並不想再同這胤王有過多的交集了。

“寡人聽說,長公主與小五,還有我胤國太子,交情甚深。”

她不是,她沒有。

姬染月正想矢口否認,卻發現腦海中的系統的任務面版就在此刻出現了巨大變化,在支線任務一的下面出現了一張九宮格的拼圖面版。

拼圖的最下面的中間位置已經被點亮,顯露出一張沾滿了血的龍椅,其它八個宮格仍是灰暗了一片,什麼也沒有。

“滴,恭喜宿主成功觸發胤國全線劇情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