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懷揣著一腔戰意回到王宮,卻發現——

一切已經晚了。

姬染月覺得,這世間已經很少有能真正觸動她的東西了,但她或許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赤紅得如同烈火灼燒的煙霞。

殘陽沉墜,血海渾濁。

齊韞身上的輕甲,已經破爛到看不清本來的樣貌,血痂凝結,兩道血痕沿著她左頰處的傷疤滑下,將整張面容割裂得支離破碎。

那是血淚。

而她目光所及,是一具被洛玦歌踐踏在腳下的,血肉模糊的身軀,似乎已經徹底絕了聲息。

而他依舊光潔的手掌,正慢悠悠地把玩著一枚精巧的玉符,其上的天狼,彷彿活了一般,在無邊的血色映襯下,熠熠生輝。

少年眸光玩味而涼薄,是不含絲毫雜質的,惡意與殺念。

這樣的惡魔,是她一手推動,滋養出來的,雖說是順承天命,但這樣的天命……真tmd叫人噁心!

姬染月的劍快成了一道殘影,但有人比她更快。

是墨檀,不對,原女主在穿越之前,也是有名字的,叫什麼呢?

她居然,想不起來了。

長劍與短匕交接,清越之聲下,是姬染月唇邊溢位的,血沫。

“宿主,別衝動,你的卡牌力量對女主是無效化的啊啊啊!”

“你的這具身體會爆裂開來的,小染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閉嘴!”

“天道又如何,所謂的天道,不就是用來傾覆的麼?”姬染月避開少女迎面而來的攻勢,她的目的,只有一個——

“洛、玦、歌!”

少年唇邊冰雪逸散,似是嘆息,又像是興奮,“姬染月,我原本是想放過你的,可是……你為什麼總能這麼輕易的,逼我動怒呢?”

“曾經的周國、洛絃歌、再到如今的齊暄、齊韞……為什麼你要選擇站在他們的身側,一而再再而三的拋棄我,明明——”

“最先遇見你的,是我啊!你怎麼可以,如此偏心呢?”他語調柔軟得像雲,可他的眸光,卻陰戾得像狼。

姬辭月周身殺氣驟然暴漲,少年終是要親手替自己剜下這心魔!

姬染月根本聽不見他上下張合的嘴到底在說些什麼,她腦海中的系統警報音,已經拉響到極致。

“檢測到宿主情緒極不穩定,正在強制清除,清除期間,宿主身體將由系統自動接管。”

“系統正在計算最佳破局之法,無解……”

“系統正在計算最佳逃亡計劃,預計成功機率,69%,確定實施該計劃。”

當天邊的最後一縷雲翳被黑暗吞噬殆盡,他們看見那個執劍破雲,殺氣四溢的喜服“少年”突然丟掉長劍,張開雙臂,將那陰霾如深淵的惡鬼,緊緊擁住。

洛玦歌在心中建設了千百遍的殺念,轟然坍塌,他的手,不自覺地回抱住了少年,拼命收緊。

就是現在!

使用技能卡——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使用技能卡——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神原草木柔!

“小霍,救齊韞。”

如果有人足夠敏銳,就會發現“少年”此刻的聲音,冰冷得如同早已預設好的程式一般,不帶一絲感情的波動。

它不能干預世界線劇情,殺不了洛玦歌!

所以,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它的主人,將洛玦歌拽入幻境,再救下那個所謂的異數——

齊韞。

天邊烏雲頃刻積聚,驚雷如巨鼓,叩響了蒼生之悲鳴。

雨水如瀑,沖刷著宮牆下厚厚的血漬,血水與雨水混雜在一處,混濁與清透交織,彷彿這幽都王宮,當真化為了人間煉獄。

驚雷宛如天罰一般,似要滌盪人間的一切罪孽。谷殹

那一剎,天將傾覆,眾生惶惶叩首。

除了,冒雨將齊韞從屍體堆裡撈出的霍去病,飛趕過去接住從半空中昏迷墜落的姬染月的張良和嬴政,以及同樣飛身而上接住洛玦歌的墨檀。

慘白的天光之下,是同樣默契避戰的諸方。

剎時,雷銷、雲散、雨霽,唯宮牆角落間的草木,煥發著不可抑制的生機。

“這是神蹟……”染血計程車兵喃喃道。

“神蹟啊!”

眾生齊齊叩拜,虔誠得彷彿此前的一切殺伐,只是一場惡夢。

而這一切,被滄海之音拽入幻境的洛玦歌,已是全然不知情。

“玦兒,此去周國,勿必低調,不可態度輕慢,知道麼?”熙夫人垂首倚坐在窗前,織著衣袍上繡到一半的雪狼紋路,她低眸淺笑的模樣,當真是如水一般的溫柔。

“母妃……”稚嫩的少年郎,眸光浮上一層淺淺的溼意。

他再怎麼少年持重,到底還是一個從未離開過母親身邊的孩童。

“兒臣可以不去麼?”他也有過天真拙稚的時候。

“不行,你太子哥哥此去周國為質,不曉得會如何兇險,你此去,以求學之名入周王宮,定要替母妃,好好照看太子殿下!”

太子,又是太子!

在母妃的心裡,永遠都只會惦記著太子哥哥!

明明……

少年的心裡,惡意滋長——要是太子哥哥永遠留在周國就好了。

他為自己的惡念感到羞愧,但心裡彷彿一直有個聲音,在蠱惑他:“殺了太子,他所擁有的一切,就都屬於你了,殺了他……”

少年抗拒那道聲音,他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豈可任由自己淪為卑鄙險惡之流。

太子哥哥優秀,他就比哥哥更優秀,總有一個,他會勝過太子,贏得母妃的全部目光。

他才會是母妃最驕傲的兒子!

小玦歌曾無比堅信這一點,一直到,他在周王宮,遇見了那位尚未來得及名動天下的公主。

他知道,太子哥哥喜歡她。

既是哥哥喜歡的,那弟弟自當先為哥哥把把關才是,對麼?

但洛玦歌沒料到,他會先把自己給搭了進去,至此,阿鼻地獄,萬劫不復。

真蠢!

幻境之上,少年笑得冰寒徹骨,滿是諷刺地注視著曾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但他豎起的道道寒冰刺甲,卻在幻境中少女第一次露面時,轟然碎裂。

他死死抿住唇,望著幻境中另一個自己,如前世一般無二,被那個女人,淺勾手指,就被迷得找不著北。

場景飛速移動,一幕幕,都是回憶裡,包裹著利刃的糖衣,但之後的發展,卻與洛玦歌的記憶截然相悖——

他成親了,新娘正是她。

新婚之夜,紅燭輕晃,一雙玉臂從身後探出,環住了臉頰滾燙的少年,那垂落的一截皓腕,細細的,戴著一枚剔透無比的玉鐲。

他記得,那是他曾經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原來他是想親手雕個玉簪的,但奈何實在笨拙,糟蹋了近百來塊好玉,也沒能雕出個滿意的作品。

最後他帶著滿手劃痕,氣勢洶洶的走入金玉閣裡,花了全身家當,買下了他們的鎮店之寶。

她戴玉鐲,真好看啊。

少年被那截細腕蠱惑著,沿著掌心,一路吻上去,勾起燎原慾念。

紅燭泣,簾帷垂,滿帳歡愉,不堪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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