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受傷的左腿輕輕點在地上,全身的重心放在右腿上。她站在季扶生面前,拿著充電線給他量三圍。

可她的膝蓋無法受力,站了不到一會兒,雙腿就開始發軟。她強撐著量完部分尺寸,隨後索性坐到床邊,讓季扶生也坐在旁邊。

季扶生張開雙臂,夏竹拿著充電線繞到他身後,量到胸前,指尖掐著線的位置,攤開線長,用手指丈量長度。

她念著數字,季扶生負責記錄。

季扶生問她:“你給別人做衣服的時候,都要這麼近距離測量尺寸嗎?”

“嗯。”

“那你有沒有遇到鹹豬手客戶?感覺你這樣很容易遭到鹹豬手。”

“沒有。”

季扶生垂眸凝視著她:“大家素質這麼高啊?”

夏竹拿著充電線量領圍,她抬眼與他四目相對,冷不丁地說:“怎麼?左臉不疼了?”

季扶生解釋:“我沒有想要當鹹豬手,我不是壞人。我只是在想你做這行會不會碰到鹹豬手而已,你看湊得這麼近,萬一你遇到變態根本無法脫身……”

未等他說完,夏竹將充電線的兩頭交叉勒住他的脖子,季扶生露出誇張的表情,雙手抓著充電線,啞聲道:“大俠饒命啊,我不是壞人。”

他吐出舌頭,翻白眼,倒在病床上。

夏竹笑著說:“別玩啦。”

他繼續裝死,口齒不清:“我不是壞人。”

夏竹嚴肅道:“領圍42公分。”

季扶生拿出手機,編輯資訊。他起身,問:“還有嗎?”

“沒了,把資料發給我。”

季扶生把尺寸資訊發給夏竹後,放下手機穿好衣服。之後又躺在病床上,拿起手機。拇指好似機械手一樣,快速地運轉。他問:“你什麼時候能出院啊?”

“醫生說,明天沒什麼問題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季扶生問:“你那個朋友來接你嗎?”

“她沒空,我自己回去就行。”

季扶生把手機放在胸口前,開心地計劃:“我明天來接你吧,然後你順便請我吃大餐,我想去吃法國菜,最近老饞他家的鵝肝了。”

還沒等夏竹開口,他又問:“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夏竹反問道:“又想查戶口啊?”

“沒有,我只是怕一不小心把你荷包壓扁了,那多不好意思。”他嘿嘿笑著:“我還準備多宰你幾頓大餐的。”

季扶生洋洋得意,他捏著拳頭,有節奏地輕輕打在白色的病床床單上,望著天花板細數往後的日子要去吃什麼大餐。

“我把人情還完,你就不要再念叨了。”夏竹沒怎麼搭理他,在手機上檢視西裝款式。

“你覺得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他轉頭看向她。

夏竹的大拇指定格在手機螢幕上,她仔細想了想:“不知道。”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半個小時後,外賣員走進病房,大聲喊著:“白髮老頭是哪一位?”

季扶生舉起手,猛地起身:“我,我是白髮老頭。”

夏竹停下手裡的動作,望向他。

“祝您用餐愉快。”

季扶生傻呵呵地哼著小曲:“開飯。”

夏竹看了一眼時間,她還沒想到要吃晚飯,對方就已經把外賣叫來了。他更是洋洋得意,嘿嘿笑道:“你又欠我一頓。”

季扶生將夏竹的雙腿抬到病床上去,把扶手掰上去後架上餐食板,他脫去鞋子,大長腿跨上病床,坐在夏竹的對面。

兩人似乎認識很久很久,久到所有事情都可以很自然、很親密。這幾天,季扶生做的很多事情,就連王子云這個二十多年的好友都從未如此對夏竹做過。

夏竹的邊界感特別清晰明瞭,季扶生的很多行為反倒讓她覺得不自在,對方的越線讓她感到不舒服。她問:“季扶生,你沒有朋友嗎?”

“你不就是嗎?”

夏竹冷漠道:“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天。”

“三天已經很久了。”

季扶生把外賣拆出來,擺在餐板上。他把一碗湯推到夏竹的面前,自顧自地說:“我今天可是下了血本的,平時都捨不得喝這碗湯,你快試試看。”

夏竹凝視著他,直白地說:“季扶生,你踩到我的安全防禦區了,我很不舒服。”

季扶生的臉上笑容慢慢凝固,他把剛拆開的一次性筷子放在夏竹面前的湯碗上。他道歉:“對不起……”

他一臉委屈,剛要起身下床離開,夏竹突然覺得於心不忍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先吃飯,下次不要這樣了。”

季扶生又笑著介紹那碗湯:“很好喝的,你試試看。”

夏竹拿著勺子,輕輕攪拌湯水裡料渣,忽然看到一根蟲草,嚇得她丟下勺子,身子往後挪了挪。她罵道:“你變態。”

季扶生瞪大眼睛,疑惑問道:“我又怎麼了?”

夏竹指著那碗湯:“拿走。”

季扶生拿起那碗湯瞧了瞧,說:“沒問題啊。”

“蟲子,拿走。”

季扶生恍然大悟,他說:“冬蟲夏草,不是蟲子。它現在是植物不是生物,不能算蟲子。”

“不要,拿走。”夏竹的臉色變得煞白,情緒激動不已。

季扶生只好拿走那碗湯,但又覺得浪費,一口氣悶掉它。接著把湯碗蓋上蓋子,扔進外賣袋裡。

夏竹指著那桌飯菜:“還有沒有?”

“沒有了,我用我的生命發誓。”

夏竹將信將疑,季扶生把餐板推到她面前。他嘲笑她:“你的膽子到底是什麼做的?深山老林都不怕,就怕蟲子?”

“閉嘴。”

季扶生乖乖埋頭吃飯,只要他不開口,立馬清靜下來,夏竹的內心也變得平靜許多。可這男人總是很嘮叨,嘮叨到夏竹開始有些嫌棄他。

飯吃到一半,季扶生淡淡傾訴:“今天是我爸媽的忌日。”

心臟忽地慢了一拍。

原來,兩人不止興趣愛好相似,就連人生軌跡也類似。

夏竹抬眸,不敢正視對方,她不太懂安慰人,只會默默地陪伴。忽然間,夏竹的心跳撲通亂跳,呼吸跟著變得紊亂,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話語來安慰對方。片刻的安靜讓她不自在,她夾起一塊土豆放進季扶生的碗裡,等著他再說點什麼。

下一秒。

“這是姜。”季扶生剛把那塊“土豆”放進嘴裡,瞬間變得面目猙獰,連連喝了大半杯水。

“驅寒。”

季扶生放下水杯:“我這麼相信你,你居然想陷害你的救命恩人?你太可惡了。”

夏竹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放下筷子,開始無實物表演。拿出一根白綾,纏繞著他的脖子,露出兇狠的神情。

季扶生配合她,假裝痛苦,假裝難受。兩人咯咯大笑,又因為過於放肆,怕打擾到旁邊的病友,才停下來。

兩人相視而笑,不開心在這一刻忘之腦後。

這一天,季扶生又待到很晚才離開。

夏竹出奇地花了點心思逗季扶生開心,或許正因為他說了那句“今天是我爸媽的忌日”,讓她冷漠的內心有了點觸動。

他們是一類人,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