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樊錦詩介紹的一樣,莫高窟的確是窟窟有飛天。

相比頭一天的青澀,今天的參觀明顯絲滑了很多。

推測壁畫朝代、解讀壁畫故事,完了再全力配合壁畫的拍攝工作。

黃永鈺、邵伯林和沈從文,人手一隻手電筒,再加上樊錦詩手裡的那隻。

四束光源同時投向了窟頂,為江山和張路撐起一片雪亮。

“再往左來一點,”江山邊拍邊說。

四人燈光組同時向左,起步走。

“過了過了,再回去一些。”

黃永鈺和邵伯林……又往回走了兩步。

“差不多得了啊,”黃永鈺隔空踢了江山一腳:“不就是拍幾張照片嘛,還來勁了!”

“永鈺啊,”沈從文捶了捶微微發酸的肩膀:“照片還是要拍清楚一點的。”

“是啊,”邵伯林點頭道:“小江不是說了嘛,要給那《九色鹿》做對比宣傳照。”

“小江,”黃永鈺早就想說了:“你先別替外人操心了,有那功夫不如替沈老師的書想想辦法。”

“唉,不能這麼說,”沈從文擺擺手:“小江也是受人之託。”

十年浩劫前,沈老已經按照總理的指示,編撰了三十萬字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

可惜沒趕上好時候。

在浩劫降臨後,不但書稿被沒收,連參考資料也被一塊捲走了。

之後,沈從文憑藉記憶又重新寫出了一本。

但,由於去年才恢復了他的組織關係,今年才將他的名字重新加入專家的名單。

至於出書嘛,按有關人士的原話就是:不能太著急,得一步一步慢慢來!

江山沒吭聲,只是看著黃永鈺笑了一笑。

“你小子還笑,”黃永鈺又隔空蹬了蹬腿。

之後,自己也笑了起來。

初唐開鑿的第329窟,窟頂飛天環繞,飄逸靈動。

在祥雲和花瓣的點綴下,層層疊疊、富麗堂皇。

“這窟和昨天五百羅漢看得差不多,”

張路如痴如醉的抬著頭:“就像鑲了珠寶一樣閃閃發光。”

“整個莫高窟,實際上就是一座千年礦石顏料寶庫,”

樊錦詩的手電筒在窟頂上晃了晃,頓時天衣飛揚、滿壁生輝。

“綠色的是孔雀石,藍色的是青金石。”

“這也是它千年不褪色的原因,”黃永鈺也跟著補充了一句:“知道丹青兩字的意思嗎?”

江山一邊端著相機,一邊回答:

“丹指硃砂,青指金石。古人採彩石研磨成粉,加入膠水如畫,可保千年不褪。”

“嗯,”黃永鈺特滿意的點點頭,就好像江山是他教出來的三好學生:

“壁上丹青,全得靠善男信女們的支援!”

即費財力,又費功夫,能延綿千年之久,著實不容易。

北宋有一幅畫,和《清明上河圖》的名氣不相上下,卻鮮少有人山寨。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實在仿不起。

《千里江山圖》為北宋宮廷畫師王希孟的唯一傳世孤品。

這位被宋徽宗親授筆墨技巧的畫師,在十八歲那年,用時半年完成了名垂千古的《千里江山圖》。

所耗整絹一匹,上好彩色寶石與千年貝殼不計無數。

整幅畫如藍綠寶石般晶瑩閃亮,盡顯皇家氣勢。

以至於後世的故宮博物館輕易不敢展卷,因為每次開啟都會有顏料掉落。

不過這位以孤篇壓倒兩宋的王希孟,只活到了20歲就被曾經的伯樂宋徽宗給賜死了。

原因就是年少輕狂的王希孟在《千里江山圖》之後,又畫了一副《千里餓殍圖》。

給宋徽宗氣的,不但一把火燒了畫,還順便把他給滅了。

不過在江山看來,應該是其在作畫時接觸了過多的有害礦物質。

咔咔咔……

江山的相機一刻都沒停過。

包裡的膠捲,肉眼可見的在消耗。

兩天後,敦煌的參觀訪問就此打住。

江山與張路,提前告別了老幹部訪問團。

至於之後的《絲路花語》歌舞劇改編工作,就沒他倆什麼事了。

回浦江的火車上,江山開啟了臨行前黃永鈺給他的一隻信封。

“那裡面是什麼?”張路好奇道:“黃老師又送你畫了?”

“畫哪能裝這裡面,”江山從信封裡抽出了兩頁紙:“這是……?”

仔細一瞧,立刻美美的笑出了聲。

兩頁信紙上分別寫下了兩篇推薦序文,一封為沈從文所寫,另一封來自黃永鈺。

全都是為江山字帖所題。

“這下好了,”看著紙上的一行行序言,江山笑道:“順也不帶這麼順的。”

“江山,我跟你說,”張路知道江山準備出版鋼筆字帖的事:

“你就把這兩篇序,拿給浦江美術出版社看,保準會同意發行。”

“不著急,”江山等得起:“再等幾天,看看燕京那邊怎麼說。”

1979年9月,人民教育出版社近萬平方的辦公大樓全新落成。

美院的江豐院長,應邀來參加了落成儀式。

這次過來,江院長順便將出版社拜託美院設計的“中小學課本書封和插圖”的畫稿帶了過來。

“怎麼樣?”江院長笑問:“這些設計圖還滿意吧?”

“每一張都非常好,”出版社的社長朱玲翻閱後,做出了肯定:“很符合課文內容,孩子們一定會喜歡的。”

“那就好,本來還擔心會延誤新課本的出版發行呢。”

“一點沒耽誤,”朱社長笑道:“等明年春天開學,學生們就可以用上新編中小學課本了。”

“朱社長,”江豐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了一本字稿:

“前段時間,一位朋友向我推薦了一本很有意思的書,今天我把它帶過來了。”

“哦?”朱社長還挺意外的,江院長也會向她推薦書稿?“說得我倒很想見識一下了。”

整本書稿看起來很薄,拿在手裡毫無分量。

但,當她翻開一頁後直接愣住了:“這是什麼……字帖嗎?”

“看出來了?”江豐笑道:“很意外吧?我剛開始看時,也和你一個表情。”

“還以為是誰寫得呢,”朱社長的確挺意外:“不過……這筆字真漂亮!”

翻了一頁又一頁。

忽然,朱社長的雙眼一亮:“半山腰太擠,我們頂峰見,這不是……”

話還沒說完,她趕緊和身旁的工作人員說了幾句。

很快,工作人員拿著一份報紙重新走了進來。

“江院長,”朱社長遞了份報紙給他:

“這是浦江的一份報紙,他們半個月前在週末版上刊登了一篇……叫什麼勵志語錄。”

江豐已經看在了眼裡:“我們頂峰見……嗯?……作者江山?報紙上刊登的鋼筆字,不就是這本字帖上的嘛,看來還是有人識貨的。”

“我們出版社也是識貨的,”朱社長開心的笑道:

“原本還覺得報紙上的字樣太少,準備聯絡作者約稿,沒想到您把整本書都送來了。”

“哈哈哈,”江豐笑了起來:

“浦江的出版社不敢出版這本書,說是好久沒發行過字帖了,我覺得太可惜了,就送來給你看一眼。”

“37年後,全國的出版社就沒在發行過字帖了,”朱社長了解同行們的擔心:

“但現在使用鋼筆的同志越來越多,這本字帖不但字型大氣,內容也非常優秀,應該會受市場歡迎的。”

“這麼說,你們出版社同意出版此書了。”

“是的,”朱社長笑著點點頭:“您讓作者本人和我們聯絡,商量一下具體的出版事項。”

……

與此同時,已經到達燕京數日的龐中華,正坐在文懷沙的家裡。

“字是好字,”合上書稿後,文老仔細想了想:“既然你找到我這來了,我就幫你一把吧。”

他這話,可把龐中華激動壞了。

忙站起身謝道:“文老,我這書如果可以發行,您就是我一輩子的大恩人。”

“先不著急謝我,”文懷沙擺了擺手:“我也只是幫你推薦一下,至於能不能成還兩說。”

“有您這話,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據後世的出版商回憶,龐中華之所以能成為國內字帖市場的頭把交椅,離不開他的聰明頭腦。

這人很會來事,除了交上了文懷沙的關係,還喜歡結交各家新聞單位。

自打自己的鋼筆字帖火了後,就開始上各大院校講授練字技巧。

每到一個地方演講,還都會提前聯絡當地的報社和電視臺。

時不時,還要在演講中拉上一段手風琴,美其名曰為勞逸結合。

之後,邊拉手風琴邊學鋼筆字,就成了龐中華的一大教學特色。

很快便給央視看中,並把他的課堂搬上了電視螢幕。

“這樣吧,”文懷沙捋了捋關係圖:“我先把你的字帖帶去給江院長看看,聽聽他怎麼說。”

“江院長?”龐中華問道:“哪位江院長?”

“當然是美院的江院長,他和出版社那邊比較熟,”文懷沙緩緩道:

“只要他能看得上,你這本字帖的發行,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開往浦江的列車上,坐在臥鋪車廂裡的江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字帖已經遇上了一位強勁的對手。

這一會,他正拿著一張張在敦煌拍攝的照片。

“張路,你看這裡,”江山挨著張路說道:“這張照片與《九色鹿》劇組的畫稿非常相近。”

“嗯,”張路來回比較了一下:“連顏色都很像。”

自那天想起了《清平樂》的宣傳照,江山就有了一個主意。

“我準備連續刊登幾組對比圖,”看著手裡的照片,江山繼續道:

“下個月《絲路花語》的歌舞劇就要火了,正好讓《九色鹿》乘一乘它們的東風。”

“你怎麼知道《絲路花語》能火?”

“用腳丫子想也能猜得出呀,”江山瞥了對方一眼:“那麼多專家一起上,想不火都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