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新來的同事吧?”

黑暗中,姑娘傳來水晶般剔透的聲音:

“記住了小同志,作為一位合格的配音演員,必須要用專業的視角,去看去感受,再去表達。”

江河默默看了她一眼,目光重新投向大熒幕,淡淡道:“小同志?這麼說你是老同志?”

“當然,”姑娘道:“我20歲就加入了譯製廠,準確的說那時還沒建廠,應該叫譯製組才對。”

“剛接觸這樣的譯製片時,我比你還害羞,”

“但是不行啊,無論什麼樣的片段,只要是自己對應的演員,就必須反覆看,反覆說,,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難怪她此時比自己還鎮靜,果然見慣就不怪了。

江河表示理解,但還是很好奇:“剛剛那樣的片段,你也配過?”

“我剛進組的第一部戲就有這樣的橋段,”姑娘的嗓音悠長而空靈:

“那個時候別說開口,我連看都不敢看,”

“慢慢的,發現組裡的同事都非常專業,為了配合角色,都在一遍遍對著口型看片,”

“之後我也開始直面螢幕,該說的時候說,該笑的時候笑,對了,我連喘息聲都配的很準。”

自小就患有哮喘的江河,平時最拿手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緒。

此時他早已恢復平靜的狀態,聽了姑娘的話後,嘴角一揚:“我也喘的很好。”

姑娘立刻轉頭看他,對比之前的速度,她應該是上火了。

“千萬別誤會,”江河及時補了一句:“我打小就有哮喘。”

“呵。”姑娘之後沒再說什麼。

她名叫呂曉,與江河同齡。

雖然只有25歲,但的確是譯製廠的元老。

在之前,電影院只能播放樣板戲的那十年裡,已經配譯了數量龐大的進口電影,也就是傳說中的內參片。

那個年代只有少數人才有機會接觸到內參片,內容和數量都極為豐富,可想而知那時大院子女的眼界有多寬廣。

也正因為有這項需要,所以胡廠長帶頭組建的譯製組,在那幾年並沒有受到任何波及。

雖然當年的草臺班子是在一間舊車棚裡完成的錄製過程,但所有組員的工作態度,仍非常認真積極。

到了1978年,自年頭開始,譯製廠更是忙瘋了。

《孤星血淚》《悲慘世界》《尼羅河上的慘案》《摩登時代》……,現在又來了加急的《追捕》和《望鄉》。

那些電視臺引進的連續劇,就更不用提了。

也就在最近這段時間,譯製廠陸續來了好幾位新同事。

看著他們稚嫩的模樣,呂曉覺得有必要提醒一句,畢竟從前她也是被老同志一路提攜過來的。

當觀影室的燈光重新亮起時,江河才看清,身邊的姑娘長得和她的聲音一樣甜美。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招呼,也絲毫不見尷尬。

之後,二位一塊邁著散漫的步子,走了出去。

“二哥,”

江山正好走了過來:“電影看完了,精彩吧?”

說完,他才注意到,二哥的身後走出位年輕的姑娘,直接越過了他倆。

江山知道內部電影有多完整,一臉尬笑的看著二哥,卻發現二哥的臉上,無波無瀾。

“我要回去了,”江河淡淡道:“你忙吧。”

“我也回去,今天廠裡放我半天假。”

臨走之前,江山去財務室提前領了當月的90元工資,胡嘯居然給多算了兩天工錢。

之後在回家的路上,江河才知道弟弟從明天開始,被借到電視臺工作了。

對於老三的精彩折騰,江河已經開始習慣。

“陪我去書店一趟,”江河依然是一副瘦不禁風:“我想學外語了。”

“走,”江山欣然前往:“順便把月餅給買了。”

兩個一米八的大個邁出廠門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人行道上的余文文。

當身穿嶄新白襯衣的江山,從譯製廠裡面走出時,她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江山?”余文文皺著眉:“他怎麼會來這種對方?”

余文文抿了抿嘴唇,忍不住走向了譯製廠的傳達室:

“師傅,請問剛剛出去的那位男同志來你們這幹嘛?”

“哦?”魯師傅聽見後,向街道上張望了一下:“那是小江,他是咱們廠的翻譯。”

“翻譯?”余文文頓時眼眸震顫:“你沒看錯?”

“怎麼會看錯,這廠裡我有誰不認識?就是江翻譯。”

余文文:“……”

今天是9月28日,也是江山來到1978年的第一個中秋節。

“糖票搞到沒?”

二哥微微點頭:“昨天趁媽給小白洗澡時,順了三張出來。”

“哦了,”江山特想嚐嚐這個年代的月餅:“一會多買點。”

很快,兄弟二人提溜著兩盒月餅,一頭扎進了書店。

由於江河要買外語書,兩人直接就蹭蹭上了二樓。

這個年代的書店,有一大特色,一樓售賣普通書籍,二樓主賣內部圖書,說白了就是翻版書。

此時國家還沒有加入國際版權組織,可以隨意翻印外版圖書。

紙張粗糙,價格便宜,各種最新的外文原版詞典,科技書刊、港臺中文社科專著、託福應試資料,你想要的,這裡都有。

但二樓的書,只限國內讀者購買,外籍人士非請勿入。

江河拿了兩本《日語說和寫》,他記得老三對自己說過,日語最好學。

江山也沒空著手,一樓琳琅滿目的小人書,最貴的才一毛五一本,他直接就給倆孩子挑了20本。

這邊兄弟倆又逛又買很是休閒,另一邊的老大江海卻不大輕鬆。

這幾天,他和副刊部的蔡文升,幾乎走遍了浦江的大小企業。

沒想到即使是最虧損的企業,也不能接受登報廣告宣傳。

今天江海和蔡文升照舊兵分兩路,一人帶著一名下屬遊說浦江市場。

這一會,他正坐在“紅星日用化工廠”的業務科裡。

解釋的口乾舌燥的江海,再次向袁科長說明了刊登報紙廣告的好處:

“……袁科長,你要相信媒體宣傳的力量,我們報社很重視你們的產品,一定在最好的位置刊登:紅星洗髮水的廣告。”

“這個嘛,”袁科長點了點浦江日報的廣告報價單:“一條廣告500元一天?”

“對,500元一條廣告。”

也不知道江山在哪打聽到《天京日報》700元一條的廣告報價。

江海和蔡文升咬咬牙後決定,先以刊登為目的,把價格一降再降。

面對為數不多,對廣告提議有興趣的“紅星日化”,江海覺得只要對方接受刊登廣告,再優惠點也無妨。

“這樣吧,”袁科長面對這位年輕的總編,笑道:

“你不是一直說肯定有效果嗎,那就寫在合同裡,必須保證我們的產品刊登廣告後,能賣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