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乾清宮還是坤寧宮的正殿,在佈局上和奉天殿大同小異。

此刻,朱英身穿袞服,正端坐在鳳椅之上,看著下方稽首的朱允炫三之前藍榮離開後,在批閱奏章的朱英,就聽到司禮監秉筆太監郭忠的稟告,朱允爐求見。

對於朱允炫的求見,朱英有些詫異。

雖然沒和其見面過,不過對於朱允炫本身,朱英就已經存在了一個固定的印象。

在朱英的心裡,朱允自然是恨不得將自個吃了。

他都已經被立為太孫了,就等良辰吉日的冊封,結果半路殺出自己這麼一個程交金。

換位思考,朱英本身也覺得很難接受,尤其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微微沉吟,朱英就讓郭忠帶其到大殿中來,自己則是坐在坤寧宮的正殿鳳椅上等候。

這是朱英第一次,坐在鳳椅上。

對於朱允來說,所有的一切疑惑,當看到大哥那張跟父王酷似面容時,皇爺爺為何對其如此寵溺的緣由,一下子就水落石出了。

無論是誰看到大哥,都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和父王聯絡在一起。

便是那雍容氣度,甚至到眼神目光,都跟父王委實太過於相似了。

此刻天空雷聲陣陣,烏雲密佈,殿內的照明都是以燭火為主,比較黯淡。

那熟悉的輪廓,讓朱允整個身子都在細微的顫抖。

他甚至不敢抬頭直面大哥的眼神。

有些人,只有見到之後,才會明白。

當恐懼到極致的時候,思維將會發生變化,此刻的朱允炆,不由心中生出妒忌的情緒。

“為什麼你會和父王如此相像,簡直就跟父王重活了一般,難怪皇爺爺這般喜歡你,甚至顧不上我。“

“我該怎麼辦,我真的還能跟大哥對抗嘛,難道我就只能,臣服在大哥腳下,

就這樣認輸!”

“我不甘心,為何大哥你要回來,為什麼要來奪走我的一切,這皇位,本該是我,是我的!”

低著頭的朱允自己都沒有發現,本來有些清秀的面容,現在變得極為猙獰,

扭曲。

鳳椅上,朱英皺眉。

他剛才說了一句起來,但下首的朱允好像沒聽見,僵住了一般。

“允爐。“

朱英再次沉聲喝到,這才讓朱允炫回神反應過來的朱允,立刻收拾自己的情緒,這才抬頭說道:“大哥抱歉,在看到的大哥的第一眼,弟還以為見到了父王,心中大為震撼。“

聽到這話,朱英目光緊盯朱允炫,而後輕輕一笑。

天色雖黑,但對於朱英的視線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朱允爐臉上細微表情被朱英看得極為透徹。

雖然朱允炫已經極力掩飾,但這怎麼可能瞞過朱英。

現在的朱英,可不是前世的朱英,而是在大明摸爬滾打十年,建立偌大勢力的朱英。

可以說早就閱人無數,朱允炫這點掩飾,在朱英面前沒有任何作用。

那殘留的不甘在朱英眼裡簡直是太明顯了。

之所以輕笑,是因為朱英明白,這才符合朱允本身少年的性格。

看著朱允這般,朱英心中思索。

‘應該不是黃子澄教的,他要是有這般頭腦,也不至於曾經歷史上還沒玩過朱棣。

‘李景隆有可能想到,但肯定不會這般教他,從關係上來說,李景隆還沒到這個層次。

‘看來我這弟弟背後,還有高人吶,會是誰呢。’

不過片刻沉吟,一個名字呼之慾之,能夠影響到朱允蚊的,只能是最為親近的人,而在朱允身邊,目前也就幾人而已。

現在的朱允蚊可還沒冊封太孫,也沒當上建文帝,立為太孫的事,也不到兩個月。

也只有只有她了,朱允生母,現在的太子妃,呂氏。

想到這裡,朱英笑著問道:“你我兄弟可不是第一次見面,在你四歲那年,我們肯定是見過的。

“雖然為兄很多事情忘記了,但兄弟嘛,可是血脈至親。”

“對了,不知姨娘最近可是一切安好。”

聽到大哥的這一聲姨娘,朱允炫瞳孔一縮。

姨娘,是對於偏房,側室的稱呼。

按照現在孃親的地位,大哥對其應該稱之為姨母。

這也是朱允過來,最為在乎的一件事,那便是大哥對他還有孃親的看法。

只是一個字的不同,這其中的關鍵可就大了。

若是大哥不承認自己孃親太子妃的地位,這意味著,大哥是完全可以廢除孃親正妃之位。

一旦孃親正妃被廢除,自己也就不再是嫡出,而是迴歸庶出。

在大明如今,女子本身並沒有地位,像是呂氏,哪怕現在是太子妃了,連名都沒有。

這是一個以男子為主的社會,很多出嫁的女子,都會隨夫姓。

像是呂氏若不是皇室太子妃或者側妃,沒有娘娘的稱號,則完整正確的稱呼應該叫朱呂氏。

夫姓在前,自己的姓在後

“大哥不懂嘛,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為之。“

朱允炫慌了。

長兄如父,這可不是簡單的說說而已,在嫡長子繼承製的大明,是真正可以代替父王的存在。

一些蒙元舊習,對於禮法這塊也有一定的影響。

蒙元貴族,長子對於父親的一切,都有處置權,包括現在的大明也有類似的概念父王可以立孃親為太子正妃,現在的大哥,也完全有權力廢除。

思索間,朱允炫不經意間抬頭,看到大哥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心下頓時明白。

大哥絕對是知道的,甚至就是故意提醒自己。

想到這裡,朱允爐整個人都變得拘謹起來,孃親可沒跟他交代過這些呀,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唯有戰戰兢兢,甚至有些哆嗦的作揖回道:“回稟大哥,多謝大哥的關心,孃親身子安好,只是知道大哥回來的訊息後,時常唸叨大哥。”

“孃親對於大哥,這般多年也是極為思念,便是知曉後,就馬上讓弟過來拜見大哥。“

說到這裡,朱允輕輕咬牙,而後繼續說道;“大哥才是東宮之主,是春和宮的主人,不知大哥什麼時候入住東宮,弟好幫忙籌辦。”

聽到這話,朱英一愣。

‘好傢伙,真有這般懂事?’

我怎麼就不信呢,這思想覺悟也太高了。’

別誤會,他想的可不是面前的朱允蚊,而是在其背後的呂氏。

‘或者是怕我廢掉她的正妃位,所以才教朱允炆這般說吧,也是,老爺子連兵權都交給我了,呂氏猜出來也不難。‘朱英其實並沒有太把呂氏和朱允放在心中。

說句不好聽的,這娘倆跟自己,完全沒有對抗的資格,至少得是朱棣那個級別吧。

這年頭,管他什麼計謀,遠不如兵馬在手管用。

打造屬於自己的專屬大軍,誰還能反對不成。

真當朱英不會殺人?

“春和宮為兄沒啥印象,聽爺爺說,為兄小時候便一直在這坤寧宮裡長大,便是入宮後,就一直住在這裡。“

“對於坤寧宮,也確實有些熟悉的感覺,最近幾日需要操練將士,擇日有空,

為兄便是看望姨娘吧。“

聽到大哥這般說,朱允炫心裡突然有些放鬆。

他還真的擔心,大哥會直接奪走春和宮。

雖然知道,春和宮日後定然不會屬於自己,但對於他來說,這十四年來,春和宮是他一直生長的地方,突然被迫離開,自然會很不捨。

即便不離開,他也要搬離原本寢宮,和眾多弟弟妹妹住在一片。

“若是大哥能來,弟想來孃親當會極為高興,大哥來前務必安排官宦通知,讓弟和孃親好生準備一番。”

朱允蚊恭敬的說道,到了目前,他已經完全沒脾氣了。

只是一句姨娘,就讓他眼中的不甘和戾氣盡數消散,現在腦海裡唯一的想法,

就是怎麼保住孃親的地位,或者說,自己的嫡出身份。

哪怕是封王,嫡出和庶出的待遇,那可是完全不同。

藩王和郡王的相差可謂是極大。

這一刻朱允蚊已經不想繼續待在這裡了,他只想快些回去,把這件事告訴孃親。

若是大哥真做得這般決絕,他該如何是好。

皇爺爺年紀大了,就算幫自己,也只能幫得了一時。

此事朱允炫算是對於孃親之前的教導,徹底的領悟了。

為什麼孃親要自己趕來拜見,還要端正態度。

在朱允炫的潛意識裡,自己這個大哥身份都還不明瞭呢,幹嘛要這般自降身份。

現在看來,若是現在跟大哥關係處不好,日後就不是自降身份了,而是真的降下去了。

“外面雨也差不多停了,為兄這邊還需要批閱奏章,便也不留你了,明日若是得空,你便隨為兄一同去操練將士吧。“

“我會跟爺爺打聲招呼,明日你也不必上早朝了,到時宦官會來通知你的。”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外面此刻大雨停歇,還有陽光透出朱英也懶得多說,扯一些什麼兄弟情感,看著朱允炫有些瘦弱的身材,乾脆打定主意,直接拉去操練一番。

管他什麼性子,到時候很很磨練一番,什麼菱角都給他磨平了軍隊的訓練,可是最為容易讓一個人脫胎換骨了。

“弟謹遵大哥吩咐,明日等候大哥差遣。”

“行了,回去吧。”

“謝大哥。”

朱允轉身離去,出了大殿後,就迫不及待的快步起來,他要趕緊趕回春和宮,和孃親商量一番。

他的心徹底的亂了,腦子裡一片混沌,沒得想法。

對於大哥所說的將士操練,朱允炫也沒有放在心中,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將會經受怎樣的磨練。

看著朱允炫急走的背影,朱英嘴角上翹。

不過一小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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