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一驚,凝神諦聽,卻不料嘮嗑變成了耳語,絮絮叨叨聽不清楚。

好一會兒,就聽見女人浪笑道:“好你個阿德,肚皮上功夫你不行,害人的本領你不小!”

兩個廝鬧了一陣,末了,湯壽德道:“晚上請阿Q吃飯,多弄幾個菜!”

阿Q陷入恐懼之中。

無邊的大氣壓力擠壓著他的心肺,幾乎喘氣不出,就彷彿一隻大手,命運的大手,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喉嚨。

最大的可能,湯壽德看出了他的財富來源不正。

只要他使點手段,自己就可能萬劫不復。

他有能力毀滅自己,卻隱忍不發,這樣子就像是養著一頭豬,看著他慢慢蓄肥。

這種感覺糟透了,

阿Q環顧著自己的新宅院,連廣大的菜園,美麗的池塘,都通通不香了。

阿Q昏沉了半晝,終於走出門,去了一趟街上。

湯家,夜宴。

稱得上個“宴”字。

水裡的奇珍,山中的走獸,園內的時蔬,滿滿一桌子。

酒是陳年的花雕,倒出來牽絲掛壁的那種,口感好,容易醉,不傷身。

阿Q兩手空空赴宴,湯壽德就有些不開心,但有事差遣他,也就罷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湯壽德出去放水。

阿Q早有預備,掏出一個小紙包,在他喝的一碗肚片墨魚湯裡,撒上配料。

他自己早喝了解酒藥湯。後世混社會的,啥沒見過?

現在搞不到安眠藥興奮劑,但中藥材裡啥沒有呢!

女人不上桌,娥子在廚下吃,

阿Q端了半碗銀魚湯給廚房送去。

銀魚手指大小,肉質細嫩,通體無骨,味道極為鮮美,是難得的珍品。

娥子看見阿Q送湯來,很意外。

這個時代,目前還沒有男女平等一說,請客吃飯,女人家不上桌,廚房裡隨便吃點,好東西就享受不大到,關鍵是沒有人覺得女人也該一樣吃好喝好。

娥子心底一軟,不覺眼神一溜。

阿Q血就上來。

兩人愣神一下,阿Q趕緊出去。

湯壽德回來,不以為然道:“女人家家,不能慣著。”

兩個繼續推杯換盞,只喝到湯壽德出溜到桌子下,呼呼大睡。

阿Q叫過來娥子,兩人一起把醉鬼扶到床上睡下。

阿Q作勢要走,娥子挽留道:“叔叔再喝些個!”

阿Q不小心一個踉蹌,娥子急忙伸手扶住他。

阿Q抓住她的藕臂……

四月底的紹興之夜,風雨大作,繼而波起雲湧,雷電交加,鑑湖水漲,嗚嗚作響,鬼哭狼嚎。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雲消霧散。

娥子頭枕在阿Q胸前,手指絞著他的一根胸毛,幽幽地嘆息一聲。

阿Q說:“怎麼,後悔了?”

娥子不做聲。

半晌,方小聲道:“他要是讓你做什麼,……你就都應了吧!”

阿Q心裡升起感動,被人關心的感覺!

這是此生頭一回有人關心他的安危。

阿Q攬她在懷裡,和她做個呂字,問道:“為什麼?不應他,又如何?”

娥子忽然落下眼淚:“你不要問。你答應我,好不好,一定不要忤逆了他!我做你的人,你一定答應我!”

阿Q看著她梨花點點,不覺柔情滿懷。

他抱著她,用力地點點頭:“好!我聽你的!”

娥子大喜,笑靨如花。

二人緊緊擁抱。

阿Q的心忽然痛起來,他忽然就不想這樣子,他想真正擁有這個女人,呵護她,關愛她,為她努力,為她奮鬥。

她不高挑,也不纖細,也無特別出色的容顏,也沒有詩書涵養和家庭背景,普普通通一箇舊式女子,但是,他的心裡忽然有了她的位置。

娥子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她瞪大眼睛看著他,好看的長睫毛忽閃忽閃地,

“你怎麼了,不開心嗎?”

……

“我想娶你!”

……

娥子忽然哭了,很傷心。

阿Q抱著她,一邊幫她擦淚,一邊撫摸著她柔順的的長髮,光溜的脊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

原來,她並不情願嫁給湯壽德的,湯是二婚,還有個兒子養在爺奶處,年齡也比她大了十幾歲,她才十九歲呢,湯壽德已經三十二了。

她父親是個是個商戶,在蕭山做糧食生意,不知怎麼扯上了會黨,原來買家中有大南山的好漢。案子在湯壽德手上捏著,被他敲了一大筆錢,又看上了我,就這樣嫁給了他。

成親剛一年,關係目前還算可以,父親的把柄還在他手裡,她也得順著他,討他歡喜,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做出這事來,要是被他發覺了,就是個死。

阿Q說:“放心,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