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與韓毓婷兩人打打鬧鬧之間,不知不覺就走完了十來分鐘的路程,回到了韓莊村。

韓大叔看見自己閨女此時的狀態,心裡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這小子要是再待幾天下去,自家閨女的魂兒就要跟著他跑了。

正當韓大叔暗自苦惱的時候,這時村裡的廣播卻非常及時地響了起來,通知昨晚在韓莊村借宿的乘客們,馬上到村部辦公室集合。

李剛在韓毓婷的陪同下,來到了村委辦公室,只見昨晚借宿在韓莊村的乘客們都來了,客車售票員小杜清點了一下人數後,就給大家說明了修車情況。原來,今天早上大營鎮的修車鋪老闆,叫了拖車把客車拖回修車鋪後,經過檢查,需要重新換髮動機。而這種型號的發動機需要去洛陽買過來,所以今天車子是沒辦法修好了。現在只有按車票上的到站目的地,退還大家餘下里程的車票錢。

這幫倒黴的乘客們除了抱怨幾句外,也沒啥辦法,只得接受退票退款的處理。

許多領了退票錢的乘客,紛紛告別昨晚借宿的韓莊村人,到路口換乘別的公交客車到自己的目的地。

李剛排隊領回來十塊錢,就準備向韓毓婷一家人辭行。這時韓毓婷的父親韓振宇心裡才鬆了一口氣,心裡暗自嘲笑自己瞎超心,原來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經過這番折騰後,李剛已經沒有了去少林寺遊玩的心思了,現在又收了幾件瓷器,他已經堅定了到北京去,收破爛創業的決心。至少周航認為的第一關:心理關,他現在已經過了。

韓毓婷見李剛馬上就要到北京去了,心裡有些不捨,她把李剛送到村口,正好碰到到寶豐縣城的班車來了。她喊住李剛,說道:“姓李的,到了北京安頓下來後,給我寫信哈。”

李剛笑道:“要得,妹子,這次真是感謝你了,多謝你的禮物,我會記住的。在這臨別之際,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韓毓婷主動上前抱住了李剛的腰,嘴巴湊近他的耳邊輕聲問道:“你會想我嗎?”

“會,肯定會。”李剛回答道,乘機在韓毓婷的口袋裡,放進去了五張嶄新的四個老人頭的鈔票。

到寶豐的班車售票員是一個大姐,她看著這對如此膩歪的青年人,不滿地說道:“哎喲......不就是進個城嘛,又不是不見面了。搞快些,車子在等著呢。”

李剛輕輕推開韓毓婷,提著尼龍袋子上了車,然後轉過身向車外的韓毓婷揮手道別。班車開動了,李剛看著車後的韓毓婷追著班車跑,跑了一段後,直到看不到她的影子後,心裡暗想:她應該停下腳步了吧。

此時,李剛突然覺得心裡有些堵得慌,但一想到老家的譚浪,他就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有些事適可而止,給不了人家未來,就不要輕易去觸動人家的感情之弦。

看著班車遠去的影子,韓毓婷像是洩去了全身的力氣,她蹲在路邊,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才接觸了十幾個小時的四川小夥,就像她偶然間撿到的寶貝,一下就入了她的眼緣,只是還沒有捂熱就又丟失了。她伸進口袋裡掏手絹擦拭眼淚,卻碰到了幾張硬梆梆而又光滑的紙,她掏出來一看,是五張一百元的新版人民幣,望著上面四個親切的偉人。她的眼睛模糊了。儘管她沒有見過一百元的人民幣,但是見到上面寫的“中國人民銀行”幾個字,她堅信這絕對不是假幣。她氣得大罵道:“姓李的,你混蛋!”

一怒之下,揚起手就準備把幾張紙幣扔出去,這時,一輛大貨車從身旁疾馳而過,差點刮跑了她手中的幾張百元大鈔。她立即緊緊地抓住它們,頭腦漸漸冷靜下來:李剛不是喜歡收集破舊瓷器嗎?那我就用這些錢幫他收購一些,到時候給他送到北京去,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哼!讓你瞧瞧本姑娘的厲害。

想到這裡,她立即破泣為笑,抹去眼淚,急匆匆地跑回家去了。

午飯過後,韓毓婷拿著一條尼龍袋子,裡面塞了一些舊報紙,扛著鋤頭就往清涼寺村而來。她沒有到姥爺家裡來,而是到了姥爺當年撿破瓷碗的那個地方。

她記得姥爺說過,當初撿破瓷碗的地方,就是因為頭一天下大雨漲大水,把地裡給衝出一個豁口來,姥爺鋤地的時候就在豁口裡給刨出來的破瓷器。

土地承包下戶的時候,村裡進行抓鬮分地,她姥爺抓鬮又抓到了那塊地。此刻,韓毓婷有一種預感,今天那個地方值得她去轉一轉,昨晚上下那麼大的雨,漲那麼大的水,說不定會有驚喜呢。

地裡的青苗經過昨晚的大雨澆灌後,現在仍然東倒西歪的,還沒被露水扶起來。一路過來,韓毓婷看見了好幾處地都被大水衝豁口了,但那是別人家的地。姥爺家的地也不例外,被大水衝了,那被大水衝開的豁口,猶如一口被石頭砸破的大鐵鍋,露出了一個兩米直徑大小的小坑,大約有一米五左右的深度,還有指頭粗的一股清水往地裡面灌下去,形成地下水往別處流走了。

韓毓婷用鋤頭試了小土坑的四周,泥巴結實可以站人,她試著踏上去,走到土坑邊,用鋤頭向下勾了幾下,沒有碰到什麼東西,但在坑底下有幾片藍綠色的瓷片。她換了一個方向,抬腿一大步跨過去,結果小土坑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嘩啦”一下子垮塌下去。韓毓婷連著鋤頭和尼龍口袋一起掉進了小土坑裡,小土坑裡的泥漿糊了她一身,臉上頭髮上都沾滿了稀泥漿。氣得她立即爆出粗口來:“我草!”

她抓著鋤頭,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把丟出去的尼龍口袋撿了起來,只看見被水衝開的泥漿裡,有一個青綠色瓷器現出來。她用沾滿泥漿的手,把它從泥漿裡摳出來,是一個青綠色的刻畫大盤,直徑在二十二三公分左右,器型完整色彩飽滿。韓毓婷原本鬱悶的心情頓時變得大好起來,她將青綠色大盤用廢報紙包起來,放進尼龍袋子裡。

接著她用鋤頭繼續從泥漿裡掏,不一會兒就勾出來一個巴掌大的汝瓷碗,是李剛說的那種天青色瓷器。她心裡此刻充滿了喜悅的心情,兩眼放光,依然將這個碗用報紙包起來,裝進了尼龍袋子裡。

此刻的韓毓婷就像一個進入藏寶室的小偷,心跳加速,又害怕被人發現了。第三件瓷器是一個天青色圓盤,品相完整色彩均勻。第四個是一隻天青色方扣雙耳鼓腹的瓶子,底座也是與口子一樣大小,同樣的是正方形。第五個從泥漿裡挖出來的,是一個圓腹長頸的瓶子,比她原來的煤油燈大一倍,長頸高一倍。

她繼續挖了一陣,再沒有了,於是就提著尼龍袋子往上面爬,結果移動的腳步又踩中了一個滑溜溜的圓盤,很可惜被她踩破了,成了三塊。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把它撿起來,用報紙包起來塞進了尼龍口袋。她剛爬出土坑走了幾步,那土坑邊緣的泥土又垮塌了一部分,掉進坑裡,露出來一對破碎的小瓷片。韓毓婷看了看,見都是垃圾,就沒有再做理會,將灌滿泥漿的鞋子脫下,丟進了袋子裡面。一手扛著出頭,一手提著尼龍袋子,滿身泥濘地往家裡走去。

卻說鎮上的幹部因昨天下大雨,漲大水,沖壞了農田和道路,正在韓莊村、清涼寺村來巡視檢查災情。這群鎮上的幹部看到青苗地裡,到處被水沖垮的缺口,以及土地中間衝出的豁口,小坑,不由得嘆道:“這次的災情有些嚴重啊!”

隨行的工作人員,不停地用照相機拍著災情情況的照片。這時下午的陽光分外溫暖,許多幹部都把外套衣服脫下來搭在自己的手臂上,那明晃晃的陽光照在缺口上,也照在缺口泥土裡嵌著的瓷片上,那一絲七彩折射光映入照相機裡,分外耀眼,也亮瞎了拍照人的眼睛。他用玩笑的口吻說道:“那裡閃耀著金紅色的光芒,是不是埋的寶貝被大水衝出來了。”

陪同的村幹部說道:“各位領導稍等,待我去把它挖出來給大家看看,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說罷,就自告奮勇地走到那缺口處,取下隨身攜帶的小刀,把那閃著彩光的破瓷碗從泥土裡挖了出來,再拿到水溝裡洗乾淨後,遞給了鎮上的幹部。只見那破碗缺了小兒巴掌大的一塊,顏色青灰色,釉面破碎如米粒,再陽光的照射下現出一道道紅霞彩暈。破碗的瓷胎也是呈灰白色,碗底有五個芝麻大小的均勻小點。而讓人驚奇的是,碗裡還貼著一枚掛滿綠色鏽斑的銅錢。

最後這隻破碗傳到了拍照人手裡,他端詳一陣後,說道:“各位同志們啦,這很可能就是一件古董喔。別的暫不說,就是這麼銅錢,就很可能是歷史的證明。”

村幹部說道:“很可能是叫花子要飯的碗喲。”

鎮幹部說道:“一切皆有可能!這樣吧,這破碗還是不要扔,拿去縣裡文物局看看,說不定真是古董文物,那麼我們這裡就有保護開發的價值了。”

拍照的人說道:“如果鑑定出來果真是古董文物,那這裡就發財了。常言道:發大水就是發大財,是有一定根據的。”

鎮上的幹部說道:“做你的白日夢吧,這樣的東西要在一個地方多出現幾樣,才有開發價值,單獨一件說明不了問題的。”

陪同的村幹部說道:“那我們今天就多多留意一下,看能不能再發現幾樣寶貝。”

一行人說說笑笑,經過一個大土坑時,拍照的小子叫道:“我草!還真有一對好東西啊!大家快來看看,這一堆破瓷片就是寶貝呀。”

眾人看到坑地裡散落的碎瓷片,村幹部跳下坑去,撿了幾片巴掌大的碎瓷片,抹去上面多數的泥巴後,才遞給上面的鎮幹部。

鎮幹部把瓷片拿去水溝裡洗淨之後,對著陽光看了看,說道:“有名堂!”

隨即又遞了一片瓷片給照相的小夥子,他接過瓷片看了看,再次拿出破碗對比了一下,歡喜遞叫道:“我們鎮上的救災款,這次有著落了。”

村幹部問道:“這瓷片很值錢嗎?”

鎮幹部說道:“瓷片值屁的個錢,一片五分錢都不值。但是我們可以把它往歷史名窯上靠哇。比如唐三彩的燒製窯址、五代的磁州窯窯址、宋代五大窯的燒製窯址、元代樞密府瓷器的燒製窯址、明清時代的官窯等等。”

拍照片的小夥子聽了鎮幹部的話後,說道:“領導,你就不要忽悠了,地球人都知道明清官窯在江西景德鎮呢。”

鎮幹部說道:“管它的呢,只要給它冠上歷史名窯的桂冠,給它來一個:文化搭臺,經濟唱戲。財源自然就會滾滾而來,擋都擋不住喲。”

村幹部高興遞說道:“這還真是大水衝來龍王財,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鎮幹部說道:“現在把這裡圍起來,下面的瓷片也不要去撿,這些東西只能讓專家們來撿,那樣才有意義。要給鄉親們說清楚,這些東西並不值錢,值錢的是名字。”

拍照的人從不同的角度,對著土坑一陣猛拍,拍完照片後,他對眾人說道:“這一堆瓷片至少有好幾噸,一定是過去燒窯開窯時,殘次品砸爛後堆成的垃圾堆。”

鎮幹部說道:“我們再往前面走走看看,如果能再有所發現,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值得我們認真對待。”

這群幹部走了不到一百米,又在一個豁口裡,發現一隻三足奩盤的完整器,蟬翼紋、蟹爪紋、天青色、芝麻掙釘一應俱全。

拍照的小夥子高興得差點暈了過去,他知道,今天過後,他們這一行人要出名了。

村幹部把那個三足奩盤用刀子掏出來,洗乾淨後,交給了鎮裡來的幹部。

鎮幹部也是讀過大學的人,他撫摸著完整的三足奩盤對眾人說道:“今天最值價的東西就是它,起碼值二十塊錢。”

村幹部吃驚地說道:“才值二十塊錢?也沒啥了不起嘛!購買一百斤氨粉,還有兩塊的下力錢。”

鎮幹部說道:“這些東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給二十的都是大方的有錢人。否則,讓你拿出二十塊錢來買,你願不願意。”

村幹部回答道:“我吃飽了撐得,花二十買這麼個玩意兒。”

拍照的年輕人說道:“主要是名氣值錢,這些瓷器也就是個證據而已,供專家學者們考證的,真正賣錢,值不了幾個錢。”

這幫下鄉來巡查的幹部,二十年後,一定會為今天發表的無知言論而感到羞恥。此時的人們剛從溫飽中解脫出來,根本就認識不到歷史文物的真正價值,才能說出如此無知的話來。沒辦法,那時候的普通人就只有這份認知,讓許多港臺的文物販子們掙得盆滿缽滿,佔了大便宜。

但是這天發現的這些瓷器瓷片,還有拍攝的照片,連著發現古瓷窯址的報告一同傳遞到了縣裡,市裡,直至省裡,最後引起了學術界的考古熱。

自此,清涼寺村和韓莊村發現的窯址,被學術界認定為北宋汝官窯窯址。這座位於寶豐縣大營鎮清涼寺、韓莊村的窯址遺址,其保護範圍共計133.2萬平方米。

自1987年至2016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先後對寶豐縣清涼寺汝官窯遺址進行了十四次考古發掘,發現了二十多座,燒製御用汝瓷的窯爐及作坊遺蹟。獲得了大量瓷器、瓷器、標本,出土了不少傳世品種未見的新器形,擴大了人們對汝窯瓷器的認識。清涼寺汝官窯遺址的發現,揭開了中國陶瓷史上的千古之謎,使中國陶瓷史上的一大懸案了結了。

清涼寺汝官窯遺址,1990年曾被評為七五期間十大考古新發現;20世紀河南十項重大考古發現,和2000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2001年6月被國務院公佈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5年列入全國一百處重要大遺址保護專案;2011年汝瓷燒製技藝。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6年入選國家大遺址保護十三五專項規劃。

所以1986年春天的這場大雨成就了許多人,其中悶聲發大財的就是李剛和周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