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的強大是很難界定的。

於他們而言也沒有什麼境界之分,所以很難區分孰強孰弱,得打過再說。

即使是龍族內部,以血統劃分階層,也不代表絕對的力量差。

比如,(1/1)。

但僅僅是對方掌握的逆流時間之能,就讓路鳴澤確認當初的自己絕非她的對手。

即使是現在的他,也沒有多少把握能夠完全防範她逆流光陰。

時間是絕對禁忌的力量,龍族掌握的力量也鮮少干涉時間,理論上掌控時間的人就是無敵且立於不敗之地的。

據路鳴澤現在的瞭解,幾個太陽紀以來,對時間領域探索最深的,反而是沒有誕生至尊的第四太陽紀。

無論是黃金戒指的恆定,還是昆古尼爾的命運,都或多或少與時間領域有關。

當初洛基更改世界線,將楚子航從原本的歷史中“摘”了出來,就是憑藉著這兩項禁器,但也遠沒到逆流整座光陰的地步,而是取了巧。

而最令路鳴澤忌憚的,是這女人真逆流了光陰,他也會隨著時間倒流回到過去,且絲毫沒有相關的記憶。

這一世便是如此,即使他上一世與女人締結了盟約,這女人也故意拖了一陣才來恢復他的記憶,以致於他早期還在驚歎於哥哥的突變是不是腦子受了刺激……

“別擔心,接過他力量的你,即使我現在逆流光陰,你也不會受影響。”

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安慰道,“至於到底進行了幾次,你有機會去問你哥哥吧。”

路鳴澤童孔收縮,他聽出了女人的潛藏意思,哥哥的力量早就強大到不受她的權柄影響的地步!

“至於原因,你現在應該很清楚。”女人漫不經心道。

路鳴澤沉默片刻,道:“是‘真實’?”

“對。”女人點頭,“你們兄弟掌握著正反兩面的力量,看似位階相似,實際上仍舊差了許多,因為真正奠定元素海的根基不是‘虛妄’,而是‘真實’。”

“元素海的確是虛幻之海,但使得它立身無數年的,是‘真實’的權柄。”

“你那位兄長之所以能獨立鎮壓元素海,就是因為他掌握的這份權柄,但也不僅如此,他真的很強,強大到我無法理解的地步,只能將其歸於他是被選中的人。”

路鳴澤聽得有些失神。

他沒有想到的是,當年的哥哥,就已經能夠無視這女人的逆流光陰。

他已經接過了屬於哥哥的權柄,也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這份權柄,但直到此刻間他才發現他還是差了許多。

至少他仍無法單憑“真實”的權柄,去鎮壓整座元素海。

他不清楚世界在此前有無回流,但從女人的口氣中隱隱察覺到這似乎不是第一次。

而真正知曉其中關鍵的,只有這個女人,還有哥哥。

“你們做了些什麼嘗試?”路鳴澤忽然問。

女人搖頭道:“什麼也沒有,只是我單方面的挽留,試圖強迫他與我合作,但他不願意配合我,到最後連理都懶得理我。”

路鳴澤沉默了下,澹澹道:“再說下你的計劃吧。”

“當年他要是能如你一般配合我,何至於拖到現在。”女人誠懇道,“計劃很簡單,正所謂盛極必衰,元素海回流本身就是一種自我反噬,等到它轟然而瀉時,也是它最虛弱的時候,你趁虛而入,嘗試掌控整座元素海的力量為己用,配合我逆流時間,將元素海逆流到一切尚未發生之始。”

路鳴澤忽然冷笑道:“不是撥亂反正,使得元素海迴歸正軌,然後繼續迴圈劫嗎?”

這自然是女人不久前對諾恩斯與神父說的話。

女人神色絲毫沒有變化道:“你不是已經融合了你哥哥的權柄嗎?那是完全不考慮你們合體的做法,與現在自然是天差地別。”

路鳴澤面無表情道:“弗裡西斯最初的計劃是什麼?”

女人沉默了下,道:“以第四太陽紀打造的禁器為鑰匙,恆定元素海,將元素海永遠固化在某個狀態。”

路鳴澤歪頭:“按照你的理論,元素海為什麼會傾覆,誕生迴圈劫?”

“元素海之所以會崩塌傾覆,是因為你們對世界規則的干涉,這座世界的底層規則是固有的,你們借元素海的力量每一次更改現實規則,都會累積相應的‘錯誤’,這些‘錯誤’會不斷累積,就像水一樣,水一旦沒過了堤壩線,自然就溢位來。”

女人嘆道,“每一份力量背後都是有籌碼的,尤其是這份力量本就不該屬於這座世界。”

路鳴澤輕聲道:“如此說來,弗裡西斯的計劃理論是可行的,將元素海恆定在某個狀態,自然就不會再因為過多的規則干涉而出現,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女人蹙眉道:“但他已經失敗了,我也有試過,根本行不通。”

路鳴澤盯著她,一字一頓道:“按照你的計劃,將元素海逆流回最初之始,不又是一次迴圈重啟嗎?這依然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女人認真道:“元素海的傾覆來自於其對底層規則的更改,底層規則邏輯一旦發生錯誤,就會不斷累積,而我已經找到了最適合這座世界的道路,所以我不會再允許有人與元素海取得聯絡。”

“我無法徹底消弭元素海,但我可以做到徹底的隔絕。”

這便是她的答桉。

即使是她也無法消弭那座虛幻之海,而弗裡西斯的道路在她看來也是走不通的,這點她也有所嘗試過。

至於烏洛波洛斯的計劃……在她看來連耶都失敗了,即使是再次繼承了耶的力量,又能如何?

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路鳴澤低沉道:“可如果有一天,元素海內又誕生了新的龍族呢?”

龍族的降生與女人無關,與其餘幾個太陽紀的物種截然不同,龍族是真正起源於元素海的族群,這點不受女人的控制!

面對這個問題,女人沉默許久,緩緩道:“這將是下一次博弈,是人類率先展開星際旅行,還是重啟後的元素海再度催生出新的‘龍族’,這將真正決定這座星球的未來走向。”

路鳴澤深深地看向她,忽然道:“這世間第一個撬動元素海的力量為己用的人是誰?”

按照女人的理論,元素海本該與世無爭,只要沒有人與元素海取得聯絡,開啟禁忌的大門,災劫就不會出現,一直到龍族出現為止。

但事實就是,在龍族前已經毀滅了三個世代。

女人偏過頭,不語。

“是你對嗎。”

這是一句肯定句,路鳴澤澹澹道:

“創造出第二、第三、第四太陽紀生靈的人都是你,推動他們掌握元素海力量的也是你,某種意義上你才是這一切動亂的源頭。”

“按照你的說法,你在尋找所謂的最適合這座星球的發展道路,但是你在一開始就走錯了路,你並不是始終獨立世外的觀察者,相反你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致使這座世界走到今天這一地步的人,是你!”

兩人間的氣氛在瞬間凝結。

女人的氣質愈發深沉澹漠,此前人性的靈動消散一空,只剩下高遠的空寂,嗓音澹漠無波道:

“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路鳴澤冷笑道:“是對是錯,你心中自有一杆秤來衡量。此前三紀元的生靈也與我無關。我只是在警告你,不要把什麼問題都指向我們,我們從來不欠這座世界,更不欠你!”

“相反,是你和這座世界,欠我們兄弟的!”

女子默然,她知曉這是對方針對她與諾恩斯、神父二人那番交談的“回報”,是針鋒相對,更是警告。

“你就不怕一切重歸原點後我為難你的哥哥?”她輕聲問道。

“我並不會真的死去,只是永遠無法出現在他們面前,成為一個孤魂野鬼而已。”路鳴澤眺望向荒野盡頭的天空,一字一頓道,“我會成為世界的基石之一,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如果我發現你敢違揹我們的契約,如果我的哥哥仍然無法擁有他渴求的人生想要的幸福,那麼這座世界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記住我今天的話,我不在乎你所在乎的這座世界,也擁有顛覆你所在意的一切的權與力,這才是我們締結盟約的基礎!”

“按照盟約,我會守護好你想要守護的世界,而你則要代替我守護我所在意的人。”

沒有人能描述這一刻的寂然持續了多久,暈染著暮色的雲層漸染夜色,剎那間雲層彷彿瞬息萬變,晝夜交錯,日升西落,千百年的光陰彷彿被壓縮在了一瞬間,再以千百倍的速度翻湧流淌。

時間在這一刻逆流與倒回,昭示著神靈的偉力。

“有力而簡潔的威脅,我完全接受。”女人彷彿站在時光的縫隙中,仰望著漸漸升起的晨光,忽然低聲淺笑。

路鳴澤卻是怔然當場。

在那逆流回千年前的黎明前,海天相接的地方噴薄出萬丈金芒。

那個站在山崖上迎著朝陽而立的男人輕聲說道——

【這個世界很大,但卻不是我所在渴求的】

……

……

坐在天空中,腳下是起伏湧動的雲海,抬頭能看見巨大的火球懸掛在空曠的遠方,宇宙的深邃與幽深是火球的背景板,凝視宇宙就像凝視見不到盡頭的深淵,它的曠遠與幽深會讓人心神失守,彷彿被吞進去一般。

坐在這個高度,俯瞰而去,可以大致看清腳下的大陸板塊呈現弧形,汪洋中的孤島就像是夜色上懸掛的星辰,零星散落在廣袤的海域中。

如果再稍微往上飛一段距離,那大概就要脫離地球,正式進入宇宙的荒野了。

繪梨衣拉了拉路明非的袖子,後者心領神會,兩人慢慢降下高度,接近了腳下的雲海。

這個高度視野一路西去,就是天際落日的方向。

半截紅日將天空燒得灼亮,整個世界都暈染上了一層昏黃的色彩。

他們坐在雲海上,遙望著遠方落日餘霞。

繪梨衣忍不住攥緊了手心,她並不是害怕這樣的高度,而是首次感受到世界的廣袤與自身的渺小。

很多事情都需要對比,在這片雲海上,僅有他們兩人相伴而立,被陽光染紅的雲海廣袤地橫鋪而去,彷彿直抵天空的盡頭。

這種遠離了陸地後的虛無感,以及先去直面宇宙的漆幽無盡,讓繪梨衣首次意識到這座世界真的太大了,腳下的星球外還有更為廣袤的宇宙,地球於宇宙而言大概就如他們腳下的一粒塵沙,於整座汪洋。

路明非慢慢握緊她的手,他能察覺到繪梨衣心中的小擔憂,每個人在直面世界的廣袤時都會油然而生出渺小之感。

當然,遠不止是世界,在時間面前同樣如此。

路明非握緊女孩的手,思緒卻飄向了久遠的過去。

在很多年前,他也曾孤身一人坐在此處,眼童中倒映著天空的蔚藍,飛鳥從他的視野中掠過,季風從海洋深處吹來,他看到季風捲起了草籽,去往遙遠的異鄉,在那裡紮根發芽,抽出嫩綠的枝丫,最後長成蓬茂的參天大樹。

那一眼,就彷彿是千百萬年過去。

人短暫的一生在千萬年光陰中就如蜉蝣般渺小。

即使是龍族,在這樣漫長的光陰中,似乎也只剩下虛度這一選項。

沒有不滅的王朝,也沒有不會腐朽的建築,再輝煌的文明所留下的痕跡終將磨滅在時光的間隙中。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滅的,如果有,那隻能是容納見證了我們一切的這座星球,與那曠遠漆幽的宇宙。”

路明非在繪梨衣耳邊輕聲道,而這番話顯然沒有就此結束。

“但我想,在我們終將朽滅的有限人生中,每個人都會遇到值得我們駐留的人和物,那才是我們來到這座世界的意義。”

“這座世界很大,也很無趣,是你們的出現為這座世界塗抹上了令我側目的色彩。”

繪梨衣眨了眨眼,悄悄解除圍繞著他們,將他們託舉在半空的風流。

那一瞬間,他們的身體勐地沉降下去!

路明非驚訝地看著女孩的惡作劇,然後大笑出聲,但呼嘯的風很快吞沒了他的笑聲。

他們沒有鬆開握著的手,反而握住了另一隻手,一同自由落體向下方的世界。

風聲鼓動了他們的衣服,獵獵作響,順帶拉直了他們的頭髮。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說不清是慘叫還是吶喊的聲音中,他們持續下落著,視野中天色漸暗,下方的城市已從中心開始出現斑斑點點的光,燈光的脈絡依次而起,逐漸流動,隨著夜色的深沉而愈發明亮。

光芒脈絡編織而成的城市在他們的視野中不斷的放大、延伸向世界的盡頭。

他們從天而降,擁抱整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