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去馮府時正巧也遇見了鴛鴦,問了她,馮大爺的確回來了,是前晚上回來的,來去匆匆,聽說是去南邊幾個縣檢查賑濟和軍糧保障去了,……”紫鵑又笑著補充道:“奴婢雖然沒見著馮大爺,但卻碰到了太太,太太還專門留著奴婢問了姑娘的情形,要姑娘照顧好身子,說下半年就要過門兒,盼著姑娘替三房早些開花結果呢。”

黛玉臉唰的一下紅得如初夏的石榴花,伸手就要去撕紫鵑的嘴:“叫你胡說,叫你胡說!”

“奴婢哪裡胡說了?”紫鵑笑嘻嘻地躲過,一邊辯解道:“太太就是這麼說的,奴婢不過是原封不動地帶話回來罷了,怎麼就成了罪過了?姑娘就是這樣,口是心非,明明心裡邊喜歡得緊,卻不肯承認,……”

紫鵑的話把雪雁也逗得連連點頭,黛玉更是羞懆:“紫鵑,你再這麼說,我要生氣了,……”

“好好好,不說了,不過話我帶到了,姑娘心裡有數就是。”紫鵑抿著嘴道:“聽鴛鴦說太太這段時間都這樣,她是個爽直性子,說話直來直去,大爺娶妻也有兩房了,便是寶姑娘也入門一年多了,都沒動靜,太太就有些上火著急了,只怕話裡話外難免有些急躁了,……”

黛玉心中也是咯噔一響,本不想提這個話題,但是卻也知道迴避不了,“太太就因為這個才和你說?”

“估計應該是,沈大奶奶好歹生了個大姐兒,按照大爺說法,將養一兩年才更適合生,免得傷了身子,可是寶姑娘和琴姑娘也一年多了,現在還有二姑娘,都沒動靜,也不知道二姑娘是不是因為寶姑娘和琴姑娘的緣故也沒動靜,……”紫鵑月牙眼眨了眨,“沒準兒太太覺得二姑娘也是個能生養的體格,就是因為寶姑娘和琴姑娘壓著,所以……”

黛玉耳根子發燒,搖搖頭:“這等事情我們聽著便是,莫要去搭話,別人問也千萬別說什麼,說什麼都是錯,……”

“嗯,奴婢知曉,奴婢只是擔心姑娘下半年過門,若是長房二房都還沒動靜,只怕心思就要放在姑娘身上來了,那姑娘壓力就太大了。”紫鵑有些擔心地道:“只是這種事情,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個問題的確無解,馮家期盼男嗣的心理盡人皆知,誰讓馮家就馮紫英一個,還要兼祧三門,也就是說每房生一個男嗣都是不保險的,這個年代小孩的夭折率太高了,起碼也得要每房兩三個才能讓人放心,可現在卻是一個都沒有。

“算了,不說這個了。”黛玉終於還是丟開了這個話題,“你沒見著馮大爺?他去衙門了?”

“嗯,一大早就走了,鴛鴦也說這段時間大爺忙得基本沒回家,回來也是深更半夜,……”紫鵑頓了一頓,“所以也沒多少時間來姑娘這邊,讓姑娘莫要不高興,……”

“我豈是連這點兒分寸都不明曉的?”黛玉笑了起來,“待到他忙過了,再說其他不遲,對了,鴛鴦說什麼時候再去詔獄那邊兒,我也好去看看老祖宗、舅舅舅母她們,……”

“鴛鴦說了,就這幾日,到時候會提前來和我們說。”紫鵑回答道:“姑娘放心,聽說大爺打點了詔獄那邊,應該沒有太大問題,興許要不了多久,就能陸陸續續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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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唐抵達歸德時,已經是二月中旬了。

伴隨著主力大軍的推進過來,劉東暘也顯得越發活躍。

“東暘,看來你是早有打算了啊。”馮唐看著雖然瘦削了不少,但是卻越發顯得精悍的劉東暘,安詳地笑道:朝廷催得緊,但不必管他們,我們要按照我們的進度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都知道山東一戰將決定未來朝廷和南京偽朝之間的走勢,而山東一戰又取決於咱們西路這邊。”

“大人,您要這麼一說,可能北路尤世祿和蘇晟度他們會不高興了。”劉東暘毫不客氣地直呼尤世祿和蘇晟度名字,語氣裡充滿了漫不經心。

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馮唐卻知道這廝歷來如此,尤其是在叛而復降之後一直是憤憤不平,總認為這朝中充斥著無能之輩,反而是他這等勇武之士難以出頭,好不容此番能得機會西入中原來打這一仗,更是卯足了勁兒要想好好表現表現,對其他任何可能搶他功勞的人,都是不滿。

好在這廝倒也非不顧大局之輩,表面粗豪驍悍,但內裡卻也謹慎,清楚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若是誤了戰局,軍法不饒外,他也再無翻身機會了,這才是他最難以接受的。

“北路那邊自然也很重要,但牛繼宗大軍盡皆雲集於西路,只要我們打破不了牛繼宗的防線,孫紹祖便能遊刃有餘地應對尤蘇二人的進攻,而且從現在的狀態來看,東暘,你覺得北路要想取得進展,當如何打?”

馮唐當然不會如劉東暘那樣口無遮攔,但從最後問劉東暘的問題也足以說明很多了,他並不看好尤世祿和蘇晟度的北路軍。

馮唐也不知道朝廷是如何安排的,蘇晟度和尤世祿二人各率山西鎮和薊鎮大軍,最開始居然一直沒有明確誰為主誰為輔。

論兵力蘇晟度率領的山西鎮主力兵力超過五萬人,而尤世祿的薊鎮軍卻不到三萬人,而且蘇晟度是山西鎮副總兵,尤世祿只是參將,理所當然該是蘇晟度為主,尤世祿為副,但北線是薊鎮主場,而且蘇晟度出身京營,戰績平平,只不過在五軍都督府裡邊混了資歷,兵部內心並不太信任,而尤世祿是榆林悍將,在榆林和薊鎮的表現都可圈可點。

如果讓蘇晟度為主,尤世祿協助,很難讓薊鎮這邊安心聽命,所以猶豫之下就讓兩軍乾脆各自率兵先進發,到最後才來忙不迭地提拔尤世祿為薊鎮副總兵,擔任北線主帥。

但這個時候很顯然有些倉促了,也引起了蘇晟度的極大不滿,雙方在合作上就出現了很大裂痕。

說實話,馮唐也不認為尤世祿就具備了統帥一方的威望,如果是換了其兄尤世功來當無問題,但尤世祿長期是作為一將而非一帥來使用,尤其是這種還有數萬大軍屬於山西鎮的情況下,尤世祿要想指揮動,顯然是不現實的。

當然,他也同樣不看好蘇晟度。

山西鎮本來就是九邊中較為平庸的一鎮,無論是遼東、薊鎮,還是大同、宣府、榆林,都遠勝山西鎮,山西鎮之所以排名要比寧夏、甘肅二鎮高,那也是因為其地理位置特殊,真正論戰鬥力和作戰意志,馮唐覺得山西鎮還不如寧夏鎮和甘肅鎮,和固原鎮相若。

如果說是山西鎮總兵柴國柱本人率軍來也還差強人意,畢竟柴國柱是薊鎮出身的宿將,在擔任副總兵駐守山海關時,也頗有勇略,威信也夠,但朝廷卻安排蘇晟度來,又是一步臭棋。

蘇晟度的情況馮唐是知曉的,原來在京營裡邊廝混,後來混不走又去了左軍都督府裡邊打熬資歷尋找機會,後來才好不容易找了門路到山西鎮,,先是擔任參將,後來擢拔為副總兵。

縱觀其在山西鎮任職期間的表現,幾無像樣的戰績,但此人十分油滑,便是柴國柱在給馮唐信中也提到此人慣會做表面文章討好上司,和兵部關係密切,說穿了,就是和兵部左侍郎徐大化交情匪淺。

此番他主動請纓要參與征討山東,也是覺得這一戰勝券在握,想要藉此機會立下大功以求更進一步。

但在馮唐看來,這恐怕是朝廷做出的最糟糕的一個決定。

面對馮唐的發問,劉東暘舔了舔嘴唇,斟酌了一番言辭這才道:“根據末將知曉的情況,孫紹祖前期在南皮、東光一線的軍隊已經收縮回了德州、吳橋一線,另外他仍然派兵控制著故城,但在故城位於運河西岸,防禦並不穩固,所以其作戰意圖還不明確,而朝廷這一方的佈置很是讓人費解,或者說我懷疑尤世祿根本無法指揮蘇晟度的山西軍,尤世祿只有三萬不到的軍隊,現在在景州、東光、寧津一線,看似對德州、吳橋形成半弧形包圍,但以這點兵力要想打贏孫紹祖,毫無可能,論理蘇晟度新河、南宮一線的山西軍應該迅速進入棗強,甚至逼近故城,這樣可以和薊鎮軍形成合力,根據情況擇機對故城或者吳橋展開戰事,但蘇晟度大軍至今仍在索盧水以西徘徊,根據那邊傳來的戰報,十日都未曾渡過索盧水,……”

馮唐嘴角帶笑,這廝連北線的情況都瞭如指掌,看來讓其提前一兩個月過來沒白費,顯然是這場戰事花了一番心思的。

“索盧水是在棗強西北方向吧?是否索盧水不好過,水勢太大,水太深?”馮唐不緊不慢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