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忍不住又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明嬛,去接少爺的車回來了麼?”

“太太,還未回來,估計還早呢。”丫鬟有些無奈的安慰著太太。

這都是問了第七遍了,可這哪有這麼早就能回來的?而且少爺連送都不讓送,只和他那些同學呆在一塊兒,連瑞祥、寶祥和雲裳都被攆了回來,這府裡邊派車去接,他能回來麼?

“姐姐,怕是還要一陣去了,若是考完了,只怕鏗哥兒還要和他的同學小聚。”小段氏在一旁勸解著。

旁邊還有兩個年輕美婦也都紛紛出言寬慰段氏。

這等大事,無論是誰手裡有什麼事兒,都得要放下來,大小段氏不必說,蘇氏謝氏也自覺地到了太太房中來陪著。

這關係到日後整個馮家的命運,雖說是太太嫡子,但是畢竟是一家人,段氏也不是一個刻薄的主母,對蘇氏謝氏也不差,能讓她們管一部分家中營生,這在其他家裡是極為罕見的,妻媵妾幾個之間關係一直不錯。

小段氏也罷了,是媵,而且和大段氏素來親善,鏗哥兒也是小段氏從小帶大的,但蘇氏謝氏也能享受到如此殊遇,能管家裡營生,那就真的是極其罕見了。

這固然與段氏性子粗疏不喜管家有關,但也能說明段氏的大度。

段氏坐回床上,忍不住長吁短嘆,小段氏和蘇氏謝氏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太太怎麼就突然愁眉苦臉起來了。

“你們說著讀個書如此艱辛,若是這一科考不上,鏗哥兒說還要繼續讀下去,他今年已經馬上就十五了,照他說的,要考中再說婚事,那豈不是要等到十八歲去了?萬一他這秋闈過了,還要說過春闈,再耽擱幾年,豈不是要二十出頭我才能見到新婦?那我孫子該什麼時候才能見到?”

原來是說這事兒。

“太太寬心,鏗哥兒是定能考過的。”蘇氏趕緊道。

“也不一定啊,看看這全城上下的陣勢,四千多人只取一百多人,整個北直隸的讀書人都來考,聽說有些四五十歲都還在考,這鏗哥兒還是年齡小了一些,若是能多讀幾年,興許是沒問題的,但秋闈中了,他還要考春闈,那又該如何?……”

段氏搖搖頭,她當然知道這是蘇氏在安慰自己,這舉人若是這麼好考,那這四王八公十二侯加上還有那麼多不入流的武勳世家,又有幾個真正考上過舉人進士的?

印象中這麼多人家,好像還真的就只有賈家考中了一個進士,而且好像還說是書讀多了,連人都有些呆了,居然棄官修道去了。

段氏可不願意自己兒子變成那等迂腐人,與其那樣,不如別讀書更好,他老爹沒讀書不也一樣安好,只要能多生幾個孫子替馮家延續香火就再好不過了。

小段氏也知道自己姐姐內心的糾結,既希望鏗哥兒能讀出書來,又擔心他一直讀下去,秋闈過了,還有春闈,春闈恐怕還要更難,明年春闈未過,便又是三年,鏗哥兒的年齡就有些大了。

可鏗哥兒又立誓要考中進士才談婚姻之事,這卻如何是好?

“姐姐,其實也不是沒有變通的法子。”小段氏沉吟了一下。

“哦?婉琴,你說。”大段氏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素來是個有主意的,精神一振。

“若是鏗哥兒一時半會兒不願意成親,那就待到他年齡合適之後,不妨先替他納兩房妾室,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也算是替馮家留後,到那時候,便是晚上兩三年成親也不打緊了。”

小段氏的這個主意也算是兼顧到各方的意願了。

納妾是不算成婚的,也就是說一個男子無論納妾多少個,也無論妾替其生下多少子女,都無關緊要。

只要他沒正式娶妻,那就是未婚,這就是古代的未婚青年。

這樣一來起碼先是把馮家香火給延續起來了,這一點後顧之憂先行解決掉了。

當然,這先納妾,甚至是妾先生子女也不是沒有副作用,一般名門望族還是對這個有些講究的。

納妾都還要好一些,但若是妾生了子女,那麼肯定就會對男方選擇範圍有一定影響,一些挑剔的女方未必願意一過來就給妾生子當嫡母,這也是一個問題。

段氏眼睛一亮,這卻是一個好主意,雖說有一些副作用,但是和先把馮家子嗣香火問題解決相比,這等女方的家庭條件問題就可以放在後邊了。

這一點段氏還是有底氣的,連賈家這等一門兩國公的勳貴都主動示好,願意嫁女,雖說是庶女,但是也還是不錯了,那麼也就不能挑剔馮家這邊先納妾生子才對。

想到這裡,段氏臉色頓時變得好看起來,“婉琴,你這個主意不錯,到時候鏗哥兒如果還要找理由推脫,那便由不得他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哪有十八九歲還不成親生子的?選不中合適滿意的,那納妾總沒問題吧?這馮家香火延續不能只由著他性子來!”

“姐姐也不必如此,鏗哥兒那裡還是好好和他說說才是,我想他還是能夠理解姐姐的苦衷的。”整個馮家就帶了這麼一個,誰都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大房二房那邊更是如此,大老爺二老爺都不在了,卻沒有人襲爵延續香火,這馮家成了這樣,外邊兒肯定是有閒話的。

就在家中議論著馮紫英的婚事時,馮紫英終於伴隨著人流從貢院走出。

如果說前日裡心情是一片灰暗,那麼今日就是一片燦爛晴空了。

別看這道題如此簡單,但是你要答得出類拔萃高人一籌,甚至高人幾籌,那也不簡單。

自己經義這一塊差距被拉下不小,那麼要想彌補轉來,就必須要在時政策論這一塊上佔據絕對高度。

或者說就要憑這一份策論,讓總裁和房師都予以認可,甚至忽略經義那一塊。

範景文已經很隱晦的提了,北直隸秋闈是禮部直接派人,而且多半就應該有高層授意。

出這道題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來,那麼如果能在策論上拿下高評,那麼就有可能扳回先前的劣勢。

老遠就看見了範景文和其他幾名青檀書院的同學,馮紫英心情也是愉悅並放鬆著,無論如何這一步總算走出去了,不管最後如何,都算是結束了。

“怎麼樣,紫英,這下該胸有成竹了吧?”範景文上前來,狠狠的拍了拍馮紫英的肩頭,滿臉欣慰和感慨,“恐怕是咱們順天府最年輕的舉人了,這開創了一個記錄!”

的確,整個大周不敢說沒有十四歲的舉人,南直隸那邊應該是在泰和帝也就是周太祖尚未遷都時好像出過十四歲的舉人,但是在順天府,在北直隸,在京師正式成為大周首都之後,這六七十年間,就沒有聽說過有十四歲的舉人!

別說是十四歲的舉人,就算是十四歲的秀才,那都是十分少見的,要知道十四歲的舉人就意味著,十四歲就可以出仕除官了!如果運作的好話,甚至可以直接出任一地知縣或者知州(府屬州)。

你可以想象,一個十四歲的縣大老爺,滅門令尹,這是多麼令人震驚。

這一場對於整個青檀書院來說都是大獲全勝的,不敢說人人都成功,但是可以說都受益匪淺,十多個學子中幾乎人人都是喜笑顏開。

但這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能考中。

看見簇擁上來的同學們,馮紫英也忍不住有些興奮,如果這一科自己真的考中,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又打破了一個歷史?

“夢章兄,千萬別這麼說!”馮紫英趕緊道:“這一場小弟的確感覺考得不錯,但是大家都知道上一場小弟表現很一般,甚至和各位兄長相比都還有很大差距,所以只能說是差強人意,現在可不敢說什麼成竹在胸,這句話我估計咱們這群人裡邊大概也就只有夢章兄敢誇口。”

範景文笑著搖頭。

他明白馮紫英的意思,不想說這些顯得太過出挑的話,萬一沒考過的話,那就成了笑話。

他本來就是風頭人物,被人拿住了這等把柄,那就太丟臉了。

但以範景文的判斷,馮紫英應該是穩了才對,只要他的經義考試不是差的太厲害,那麼絕對可以憑策論這一場扳回來。

而馮紫英的經義固然在青檀書院中算是比較差的,但是放在四千多北直隸的學子中,起碼也可以算是中等水準,加上絕才驚豔的一篇策論,還有秉承聖意的總裁和房師,豈有不取之理?

“那走罷,總算是了結了一樁事兒,一切等到十天後就可以揭曉了。”範景文笑著道:“紫英,愚兄看到你家裡的車來接你了,你那小廝都在那裡探頭探腦許久了,是和我們一起回書院,還是……”

“難道夢章兄還要回書院?”馮紫英爽快的一攤手,“今日如此快事,甭管十天後結果如何,我們好像都應該去慶賀一下,不如小弟做東,請各位兄長到白月樓共謀一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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