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黃得功和左良玉琢磨如何設伏給突入邊牆旳察哈爾人以迎頭痛擊的時候,馮紫英也終於回到了京師城中。

要說似乎也沒有走幾日,算一算加上這來回路途上的耽擱,也就是七八日,但是卻感覺好像已經過了許久一般,時移世易,整個朝中局面都為之劇變,而自己似乎一下子對順天府衙門都陌生起來了,很有點讓人恍如隔世的感覺。

馮紫英一行人是從德勝門入的京。

京師局面依然緊張,上三親軍在各個城門上都是嚴陣以待,前幾日戒嚴封鎖了城門,每日只留東、北、南各一座城門開啟四個時辰,平素全數關閉。

不過在確定了宣府軍被擊退,並且已經撤退到了榆河以西,基本上不太可能再犯京師城之後,每日開城門的時間延長到了六個時辰,城門也增加到了六座,但西城這邊的城門仍然不開,所以馮紫英他們不得不繞行北面的德勝門入城。

一進城,馮紫英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順天府衙。

他趕到府衙時,正遇上了吳道南也回府衙。

這讓他很詫異,但是轉念一想,都這等時候了,吳道南就算是再不喜歡這府衙的俗務,但他畢竟是順天府尹,哪怕是泥塑菩薩,那這個時候也得要把廟門守住不是?這個時候回府衙裡待著,也算是明智之舉。

吳道南也看到了馮紫英進府衙,略一猶豫之後,便主動招呼馮紫英。

“紫英,你到我這邊來一趟,我有事和你談一談。”吳道南看著馮紫英,此時心境卻是說不出淡然平靜。

說實話,對這個順天府尹的位置吳道南並不喜歡,一點兒都不喜歡,若非葉向高和方從哲一定要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著,而他想去的禮部卻一直去不了,他早就想要走人了,去年的時候他就不想幹了,一直拖到現在都還沒法脫身。

此番他早早就跟隨皇上去了鐵網山,就是想要借重這樣一個機會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現一番,尋求機會能從順天府尹位置上離開。

如果禮部去不了,大理寺卿和太常寺卿,他也可以接受,為此他也作了不少前期的準備工作,包括和葉方二人通氣,也和吏部尚書高攀龍說通了,只等時機。

不過大理寺卿的事兒也不少,吳道南知曉自己的性子,耐不得俗務,所以最好就是去太常寺做太常寺卿。

誰曾想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成功了,皇上已經鬆了口風,而葉向高和方從哲那邊也不反對,只等合適時候就調整,但卻在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大事,皇上居然遇刺昏迷不醒了。

如果皇上一直昏迷不醒,這豈不意味著自己先前的種種準備和努力,都功虧一簣,付諸東流了?

現在吳道南也是真的麻爪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原本想要去見方從哲討個方略,但現在方從哲哪裡還有心思來考慮過他的何去何從問題,他要面對的是如何應對朝局,所以根本就沒和吳道南多說幾句話,就簡單的詢問了一下情況,就把他打發走了。

看到馮紫英踏進府衙,吳道南心裡沒來由一動。

也許自己可以更放手一些,讓對方承擔起這府裡所有事務,就是不知道對方年紀輕輕,能不能在這種狀態下,把府衙裡的事務給承擔起來。

所以先考較試探一番,稱量一下對方肚裡究竟有多少貨色,算是一個穩妥之舉。

吳道南確定自己不會再在順天府尹的位置上幹太久了,無論皇上是否醒來,還是哪位皇子監國甚至接任儲君也好,這個結果不會改變,既然如此,不如以這種方式示好對方,也算是彌補這一年來自己和他之間這種不冷不熱的關係。

馮紫英被吳道南這麼一招呼也有些訝異。

吳道南難得地第一時間回府衙,本來就讓他有些驚訝了,沒想到居然還主動招呼自己要和自己談話,這更讓他好奇。

這吳道南怎麼改了性了,突然間對自己態度也熱絡起來了,不該如此才對啊。

之前自己雖然不動聲色地對府衙裡邊的各種事務插手,甚至考試採取各種手段來對府衙裡這些官員們進行拉攏、敲打和收買,但是準確的說效果不算太好,一定程度也還是受到吳道南這個府尹的影響。

對府中的吏員,自己作為府丞,是有著莫大的影響力的,畢竟要斷了他們的前途和生計,自己易如反掌,但是對正式官員們,尤其是那些品軼不低的官員,諸如治中和通判,那就未必了。

哪怕吳道南再不濟事,但他畢竟是府尹,而馮紫英這個府丞只是一個佐貳官,對諸如治中、通判、推官這些有品軼的官員來說,府丞對他們的影響並不大,但是作為一府父母官的府尹卻截然不同,每年吏部的考核,都得要由他來籤批,而且晉升考察首先也是要徵求上官,也就是府尹的意見,不能說生殺予奪,但是也算是影響巨大了。

正因為如此,這段時間裡吳道南和馮紫英之間關係都很冷淡,有點兒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當然馮紫英也沒有刻意的避諱什麼,像自己把手伸向吏房、戶房、刑房,開始有針對性的調整官吏,吳道南肯定都也知曉一些,但他既沒有支援,但也沒有阻攔,算是睜隻眼閉隻眼。

跟隨著吳道南進了後院,這裡是吳道南短暫休息待客所在,馮紫英來過兩次,但是像這樣鄭重其事,馮紫英覺得只怕又要面對有些事情迴避不了。

吳道南示意馮紫英入座,馮紫英捧起茶杯,卻也一言不發,很難想象吳道南居然有如此態度,不知道吳道南這麼大庭廣眾會變成什麼樣。

“紫英,前面的種種,我想現在再提毫無意義,我們現在要立足現實,……”吳道南頓了一頓,“我想聽一聽,你對我們順天府下一步的工作有何打算,怎麼才能幫助朝廷穩住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