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答應了配合王青娥行計,讓她先得賀夫人的信任刺探二皇子方的情報,於是就示意宮人們不需相隨,待出了昭陽殿,繞去玉華門的途中,瀛姝故意問:“四姐早前難道是經玉華門來的昭陽殿?這條路的話,可得多走一盞茶的功夫。”

“我對內廷的路逕雖說可能不如五妹熟悉,但也不是毫無所知。”

聽這話,瀛姝乾脆站住了。

“我說我重生的話,其實並沒有欺騙五妹,前生我的確入宮應選,也的確是為謝夫人陷害,糊裡糊途被賜死,我真的很害怕入宮,沒想到重生之後,我哪怕算計了五妹,代替五妹嫁入裴門,到底還是回到了我曾經殞命的地方。”

“四姐……”

“我知道五妹大抵還是不肯信我,因為這種事,確實匪夷所思,我想到了怎麼自證,今日晚間會降雷雨,整整半晝,這場雨對京畿而言無大影響,可卻引發了北趙好幾個縣遭受洪災,這對不久後心宿君出征北趙大有助益。”

瀛姝仍然沒有反應,王青娥著上了急:“我想過了,我哪怕把宮裡有哪些殿閣,有多少宮門、屏門都講出來,五妹仍然疑我就算沒有去過,但也能從含光殿知道這些細況,但哪怕是連賀夫人,也不可能知道今夜會有半晝的雷暴,更不可能知道再過幾日,陛下就會接到北趙遭災的密報。”

王青娥這回“自證”的確給足了誠意,她還想到她其實早知自證的辦法,但之前根本就沒有認真“自證”的打算,她捂著那些她所知道的事,沒想過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瀛姝,可因為事態跟前生的經遇已經發生改變,王青娥意識到她如果毫無作為,瀛姝根本不會步她的後塵。

前生的她淪為後廷一具紅顏枯骨,王瀛姝卻大有機遇顯榮富貴。

瀛姝的步伐終於又再向前邁進。

“四姐的話我先聽著。”

瀛姝是真的豎起耳朵在聽。

“先是張氏擺了顯陽殿一道,轉投了謝夫人,謝夫人當初本來就對我有成見,惱我搶了五妹的機緣,我在昭陽殿中,謝夫人對我一直不冷不熱,後來張氏承寵,謝夫人就更加冷落我,我當時很著急,擔心這樣下去會對家族不利。

本來昨日的酒宴,徐才人有孕的事才會傳出,今日陛下就有令旨,不僅是將徐氏晉為才人,甚至將張氏直接晉為嬪位,我心中很覺失落,徹夜難眠,聽了整夜的雨。又過了幾日,北趙受災的訊息傳來,朝中竟然有大臣讚頌是張氏晉位,張氏的福運護庇了大豫的國運,陛下越發寵幸張氏。”

“但現在,張氏沒有承寵。”

“我不知道事情為何發生了這樣大的改變,我猜,五妹與我的確不同,五妹更得謝夫人的重視,因此謝夫人才沒有造成張氏獲得那樣的運機,張氏未承寵,未晉位,今夜那場雨與她就毫無干係,但我想有的事也許不會改變,徐才人不多久就會因張氏的算計而小產,如果五妹利用好這事,就會徹底擊敗張氏。”

王青娥很期待午夜的那一場雨,那場雨後,王瀛姝再如何“固執”,也必相信她真是重生之人了。

瀛姝只把王青娥送至玉華門。

在返回昭陽殿的路上她遇見了從望川閣方向出來的司空月狐,瀛姝猶豫了下是不是該視而不見,司空月狐的影子就向她“延伸”過來,再往前一步都要踩到了,瀛姝不覺就頓住腳,她其實根本不認為司空月狐缺了上蔡梁這麼一門妻族就會打敗仗,做為司空皇族唯一的“武將”,司空月狐的確像得了某種神秘的“加持”,哪怕後來“榮獲”了司空北辰無一例外的猜忌,司空北辰到底不敢果狠地斬草除根。

但不明原因,瀛姝很想刺一刺這個“能力者”。

“就算梁四娘大徹大悟了,不再往殿下的車上擲鮮果,想來都中的女子還有許多以貌取人的,殿下總不會缺了鮮果食,大不必如此失魂落魄。”

司空月狐笑了:“倒是你懂得‘虛有其表’四字的好處,畢竟世間,有許多人巴不得天生一副好皮囊。”

瀛姝忽然想起她自己也被裴瑜“嫌棄”,在裴瑜看來同樣是虛有其表,她為此犯堵了嗎?沒有過的事,可司空月狐這話,怎麼聽上去他們兩個倒像該惺惺相惜似的?

“可有的人明明先被對方的好皮囊吸引,忽然之間,竟覺對方的好皮囊非但不是優點竟是缺點了,真難怪殿下會覺落差。”

“王良人就這麼想看本宮失落的模樣麼?”

“我這可是安慰的話,難道殿下竟覺刺耳了?”

“我很安慰。”

瀛姝:……

習慣了心月狐的毒舌和高傲,他突然又走一個巧言和婉約的套路了,瀛姝後悔了,她剛才就該把這人視而不見。

可想到司空月狐這回出征,能讓謝六孃的未來夫婿鄧陵周郎也舉世聞名,而瀛姝老有想法要救下鄧陵周郎,並收為己用,那麼司空月狐就可以成為她和鄧陵周郎之間的“紐帶”,這麼一想,瀛姝就能忍住那口不服氣了。

“殿下出徵在即,自然不能為這樣的小挫折挫了銳氣,俗語有‘天涯何處無芳草’一說,殿下只要大捷而歸,怕是仰慕殿下的女子更增無數。”

司空月狐挑眉:“王良人有事相求?”

瀛姝:……

遲鈍點不好麼?這麼敏感幹什麼。

“我閒來無事時,讀過幾卷兵書……”說到這兒瀛姝直覺司空月狐不會相信,那也是因為她壓根就領略不到兵書的精髓,於是確定了這類書壓根不是閨閣女子有興趣讀也很難讀得懂的,就添了不少的解釋:“是讀不大懂,但我就是迎難而上的性情,越是難懂的書卷,就越想要讀通讀順。

我想我之所以不懂,是因從來沒有見過兵演,哪怕是圍狩都沒有參加過,就想求四殿下,殿下這回出征,親自率軍作戰,歸來後能否擇那些不算軍中機密但又有助於我閱習兵書的人事說幾件。”

瀛姝話是說出口了,但心裡並沒有把握。

司空月狐可不是這麼好通融的人,而且這人對她的印象一貫就是“不學無術”,軍事的話題太敏感,但瀛姝也沒有別的捷逕。

“看心情吧。”

司空月狐懶洋洋的回應。

“心情?”

“我要是吃了敗仗,你就別來煩我。”

“那是自然。”

“自然?”

“我還是仁義的,不會往人傷口上捅刀子。”

“挺仁義的,昨天見我出了糗,今日就來堵我了。”

瀛姝:……

大太陽底下,突然成為了大眼瞪小眼的氣氛,瀛姝的“大眼”裡流露出難以置信:“我怎麼可能故意來堵四殿下?殿下像是會被我這小女子就能撩得起惱火的那種器量狹隘的人麼?我明知四殿下具備強大的自信,擁有廣闊的胸襟,還幹徒勞無功的事豈不是犯蠢?我這是剛送了四姐到玉華門,正回昭陽殿去,純屬巧遇。”

司空月狐的“小眼”裡晃過笑意:“被冤枉了,還可勁的示好取悅,王良人好學的心情還真是一點沒有摻假,說說吧,你讀了哪本兵書,對兵書上哪些內容參詳不透?”

這就可以請教了麼?瀛姝詫異了,心宿君因為婚事所挫突然轉了性,這情形也極其的怪異了。

“殿下眼看就要出征,需要籌備的事務繁多,我怎好在這時讓殿下分心?還是等將來吧,這段時間我也正好再參詳參詳,把疑難處整理集中,才好請教。”

話說到這兒,就該互道“再見”了,又正好,南次竟也從另一條花徑轉過來。

他見司空月狐和瀛姝時,顯然的一愣。

南次沒有掩飾他的驚訝:“怪哉,看四皇兄今日的心情也跟昨日似的,半點沒受影響啊。”

“怎麼,五弟也是特意找來看我樂子的麼?”

司空月狐留下這句調侃,灑灑落落的穿過了玉華門,南次倒也沒有繼續盯著他瞧,看不遠處,宮人映丹重眸靜立著,儼然是聽不清交談的,他忽地想起了丹瑛,那婢女已經入了鬼宿府,確實是個很本分的侍女,回回主動接近他,問的都是瀛姝在宮裡的情形,也就是昨日,另稟報了件蹊蹺的事。

南次乾脆就邀瀛姝往附近的沐風亭中說話。

如丹自然還是站在聽不見聲音的距離。

“有一個叫熒松的婢女,昨日去了趟我府中,見了丹瑛。”南次今日有很多話要說,他也就開門見山了。

“熒松?她是四姐的婢女。”

瀛姝還記得熒松。

皇子府所在的永福省位於皇城內,等閒人當然不能隨意出入皇城,可昨日王青娥入宮赴宴,就算熒松這樣的私家婢女跟不進內廷服侍,但也都要隨行,私婢一般都會在皇城內的輿交署等候,使個小內侍跑腿往永福省的某座皇子府邸傳個口訊是不難的,丹瑛現為鬼宿府的人,她在皇城內享有一定自由行走權,因此昨日這兩個婢女才能在皇城內一見。

“熒松的身份應該不僅是王青娥婢女這麼簡單吧?”南次問。

“前生,她也曾是我的婢女,我入宮後她自願留在裴家照顧長樂,長樂夭折後,她投了井。”

“熒松是讓丹瑛代轉一句話,讓你千萬要提防王青娥。”

瀛姝挑挑眉:“前生時熒松並沒有向我示好,是我在四姐殞命後,憐她是個本分的婢女,卻為二世母遷怒罰去了墅莊幹粗活,我想法子讓她從墅莊脫身,讓她去了裴家,後來我與裴瑜和離,一時間也不能讓跟著我的侍婢入宮,熒松的身份跟白瑛她們還不一樣,她不是我的陪嫁丫鬟,後來身契是歸屬裴家,當然我也可以帶她回本家,但因為二世母的關係,她的處境多少是有尷尬處的,而且熒松也想報恩,知道我不捨長樂,她跟我發過誓,言一定會照顧好長樂。

而我重生後,四姐跟裴瑜鬧出了私奔的事體,熒松委婉向我示過好,當時我就懷疑她或許也重生了,可她沒有進一步示意,做為四姐的陪侍去了裴家,卻又在昨日遞話給丹瑛,提醒我提防四姐……”

瀛姝已經有所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