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2章 尊貴的軒氏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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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平平靜靜的十多天過去。
一封戰報,加密加急送到了司空通的御案上,瀛姝卻也親眼目睹了,戰報其實也應歸屬於奏章這個大類,但和普通政事奏章有別的事,關於戰情的奏報一般都不用立即謄錄備案,更何況是加密加急,而關於前線的戰情,司空通當然也沒有必要和瀛姝這個小小的女史商量,他之所以讓瀛姝看這封密奏,是因為司空月狐在這封奏報裡,稟報了一件其實和戰情沒有太大幹系的事。
司空月狐率領的主力部隊其實還沒有衝義州發起總攻,然而當另一支擾敵的“奇兵”突襲潢川時,卻有一部十餘人的流民來投,這十餘個流民其實都是西豫的農戶,後來西豫滅國,洛陽淪陷,這些農戶為免成為北趙的俘奴,便約好逃亡,再後來,東豫復國,琅沂王及陳郡謝聯軍攻復義州,這些流民於是又投奔到了義州,可惜的是好景不長,義州又再失守,他們於是只好再度逃亡。
可這一次逃亡途中,他們結識了一位女子,女子身邊只有一個老僕,一個婢女,老僕雖年逾花甲,但身手不凡,而這位女子,自稱是軒氏後裔。
“帝休可知道軒氏皇族?”司空通問。
“本是不知就裡的,但入宮以來,在昭陽殿讀過不少史書,現在是明瞭了。”
“那你就明瞭地說說。”司空通顯然是想考較瀛姝。
其實關於軒氏,瀛姝還真不是剛剛明瞭,那會兒她新嫁未久,就聽蓬萊君細說過關於軒氏的歷史。
軒氏曾是濟朝皇姓,傳國四百餘年,後濟時期,皇姓其實已為傀儡,三大軍閥各分天下,軒氏皇族為洛系軍閥所控,洛王企圖挾天子以令諸侯,然而益軒、東寧二系軍閥卻不願受轄於洛,仍奉軒氏為國君,其中據益州稱王的軒季,更是自稱為軒氏皇族之後。
不過洛王夏侯琛,率先稱帝,並先後徵滅了益州軒季及東寧吳堪兩個“諸侯王”,一統天下。
可夏侯皇朝傳不過三代,就被司空氏篡奪,司空氏當時打的旗號,是為軒氏皇族鳴不平,後來,司空氏建豫,假模假式地請了軒氏後裔為帝君,司空氏只肯以大司馬之職輔佐,軒氏後裔怎能不知這只是一個恭謙的套路,軒氏的皇朝早已經崔枯拉朽,天下已經不需要他們為傀儡。
司空氏立朝,雖然沒有真的把帝位拱手讓給軒氏,不過一直尊軒氏為“神宗”,承認軒氏皇族尊貴無比的地位,善待著軒氏後裔——當金身佛像供著——又直到西豫覆國,諸胡分割淮河以北的領土,這些蠻夷之族,居然竟也注重“根基”必須“正源”,他們也要繼續供奉軒氏後裔,作為他們名正言順承天命御天下的旗號。
只是,戰亂爆發,真正的軒氏後裔奔亡逃散,諸胡所供奉的“神宗”其實多半是冒名頂替的假軒氏。
現在的北趙皇帝,內廷其實有二後並尊,一位是他的結髮妻,另一位就是“軒氏女”,當然軒皇后僅僅是個擺設,空有尊貴的地位實則就是個傀儡,但北趙皇帝對外宣稱,他的這位軒皇后是唯一的,真正的“神宗公主”,前濟皇室的嫡親血脈,便是西豫最後一個皇帝,也賜封了她“瑤池女君”尊號。
然而,司空月狐這封密奏稟明,那位被十幾個流民護衛著來投東豫的女子,竟也自稱為瑤池女君,她不僅僅是自稱,她還有隨身攜帶的憑據,軒氏皇族世代相傳於嫡長女的脂瑰,那其實是一件淚珠狀的,胭脂玉佩,相傳軒氏第一代君王的母親孟桑,出生時口含就是這一胭脂淚佩,她後來成了史上第一位太后,胭脂淚佩就被命名為脂瑰,只傳軒氏皇族嫡長女。
軒氏的傳家寶脂瑰相比起普通的胭脂玉當然有特異之處,第一,此佩雖小,可容嬰兒口含,但重量卻比一般大小的玉佩要重許多,若軒氏出生的嫡長女口不能含,或自然跌落,或於哭泣時跌落,此女必然夭折,而只有軒氏真正有幸長成的嫡系大公主,雖剛出生,銜玉在口中,才能不泣不落。
第二,此佩雖為胭脂色,但若置山泉水中浸泡三日,月色下則會散發出潔白的光彩,明亮更勝皎皎月光。
史載,瑤池女君正是西豫滅亡前,持有脂瑰的主人。
瀛姝雖然沒有見過傳說當中的脂瑰,但她想也能想到司空月狐之所以認定那位投奔他的女子確實是軒氏唯一後裔瑤池女君,必然是驗證過了那一獨特的“身份佩”,但其實瑤池女君的真假其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有無必要承認瑤池女各大的身份。
司空通聽瀛姝連脂瑰的來歷都知曉,他更加來了興趣:“你可知道瑤池女君的年齡?”
“瑤池女君受封時是她出生滿月禮的那日,她未滿週歲,北趙攻破洛陽,她當與太子殿下同歲,北趙的那位軒皇后,據北趙皇帝稱,是五年前自己主動投往北趙的洛陽宮,持有受封為瑤池女君的詔書,已經金印一枚,故而北趙皇帝沾沾自喜,自稱他是為神宗後裔認可的天下霸主,將軒氏封后,與結髮妻並尊,北趙宮的那位軒皇后也應當是雙十年華。”
司空通聽明白了瀛姝的言外之意:“你是贊同迎回瑤池女君,並坦佈於天下嘍?”
“其實瑤池女君的身份並不重要,可一但成為淮水兩側、南北六國的關注焦點,這個身份的作用也許就不限於六國之間了,連蠻夷都重視天命正統,對於推崇儒學經史的華夏子民,怎麼可以失忠孝,棄仁義?如果連瑤池女君這樣的身份都理應為儒士臣子們尊敬,那麼君為臣綱的禮法,更加不能夠為權閥視為空文了。”
瀛姝把其中的干係說得十分簡單,但又顯然符合了皇帝的策略。
現今諸多世家大族,傳承越是興盛的,根基越是牢固的,他們都不得不承認已經覆滅的大濟皇朝這麼一箇舊東家,因為這些世家曾經都是大濟的忠臣,這也是他們棄洛尊豫的主要政治藉口,雖然說實質上已經時過境遷,司空氏從建國之初,就無法達到軒氏皇朝稱制中華時皇權大一統的局面,迎回軒氏後裔,也不能立即就讓所有重臣、權閥立即恭順於皇權之下,還需要一個過程。
無論這個過程需要歷經多久,也僅管這個過程還需要更多的佈局、制衡、智鬥甚至兵爭,先從思想上理論上,把儒士們必須服從的三綱五常的禮法確固下來,是開啟這一過程的基礎。
瑤池女君一定要迎回,這不需要商量,可光是迎回是不夠的,還務必要待以禮遇,現在已經不比得過去了,連北趙皇帝都要供一位假的軒氏後裔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司空皇室還僅僅只能以瑤池女君待之麼?
現在讓司空通犯難的是,如何安置這位尊貴的軒氏公主。
對現在的大豫而言,二後並尊於內廷的方式當然不可取,首先這本來就有違漢人一夫一妻的“婚姻法”,其次如果開了這個先河,接下來權閥家的女兒不管是否君帝的結髮妻,豈不是都有了藉口要求與正室並尊?
可司空通又絕對不可能廢了虞後,封軒氏為後,瑤池女君不能成為當朝的皇后,退而求次的話,就是成為太子妃,未來的後宮之主。
然而軒氏後裔只有一個尊貴的虛名,無兵無權,司空北辰本來又是“先天不足”,若是娶軒氏為太子妃,哪怕被司空通強力扶持坐上龍椅,也會立即被權閥架空,完全違背了司空通增強皇權的政治願望,也就沒有必要迎回軒氏了。
因此,瑤池女君也不能為太子妃。
那麼可為親王妃麼?不行,尊貴無比的軒氏後裔,日後怎麼可能屈尊於其餘女子?
司空月狐當然也是煩惱於迎回瑤池女君的安置問題,才會在大戰之際,送來這麼一封加急的密奏,讓他的父皇先有規劃,佈置妥當後再宣之於朝堂。
對於瀛姝而言,瑤池女君的“出現”其實不算突發意外,因為前生時,這件事就發生過,她當然知道陛下做出了妥當的安排,讓瑤池女君的身份發揮了及其充分的作用,陛下阿伯不應該為了這件事煩惱,竟找她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商量——畢竟,陛下身邊存在著重生人,哪怕那個人不是白川君,但並不影響結果。
這是陛下阿伯在考驗她。
瀛姝心中有了定論,也很快做出決斷。
“阿伯應當先問太子殿下有何主張。”
瀛姝飛快決定的應對方式,就是先給太子挖個陷井。
“你認為大郎能夠將這事處理周全?”司空通反而有些吃驚了。
其實對於太子的才幹,就連他一直信重有加的忠臣王斕其實都是大有保留的,之所以願意輔佐太子,其實並不是出於對太子本人的才德完全認可,而是出於他立嫡立長的固執。
司空通如果改變主意,打算擇賢而立,那麼就必須授予諸位皇子更多的實權,才能從各方面考較皇子們的才幹,作出公平和正確的選擇,然而這樣一來,就務必先會激化司空皇室的鬩牆之爭,導致時局更加混亂,王斕於是根本就不提立賢一事,他是真的能體諒司空通這皇帝的種種顧慮。
因此,就連司空通,其實也並不認為司空北辰是他最能幹的一個兒子,他堅持立嫡固儲的原因,一方面是受時勢所限,另一方面,也的確是因為當年無奈之下只好將他的長子送為人質,導致司空珝夭亡,虞氏痛不欲生,司空通也深覺辜負了妻兒。
“阿伯既決定了讓太子殿下克承大業,就該相信自己的眼光。”瀛姝繼續挖著陷井。
“可我還是想先聽聽你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