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坑

鄧險峰是偽“和平建國軍”第二師後勤部的班長。

此時的他正坐一邊駕駛著汽車搖搖晃晃的沿著公路前進一邊思考著如何說服坐在副駕上的施沙。

施沙是這支後勤隊的排長，他是在淞滬抗戰時被俘的，加入“和平建國軍”實屬無奈。

用他的話說，就是：“咱能不加入麼？不加入的話這顆腦袋就沒了！為了還能喘上一口氣，不得不低頭啊！”

偽“和平建國軍”裡有許多這樣的兵。

確切的說，絕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兵。

否則……

穿著一身黃皮，頂著罵名，被百姓戳著脊樑骨……為的又是什麼呢？

在此之前，鄧險峰已試探過施沙好幾回了。

每一回受鬼子氣或是被李二鬼一通罵……李二鬼是連長的外號，這傢伙是漢奸出身，當漢奸前就是欺行霸市的流氓，沒其它本事，逢迎拍馬欺上瞞下是一把好手。

但偽“和平建國軍”就喜歡用這樣的人。

原因沒別的，這種人才是真的在華夏人人喊打只能一條心給鬼子幹了，否則就沒活路，於是鬼子才能放心用。

李二鬼姓李，真名李二貴。

大家都覺得他就是個二鬼子，所以有意偏了些稱他為李二鬼。

像李二鬼這種沒本事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像施沙這種能打仗、能帶兵的人。

因為戰場上當兵的就服施沙，跟著他能活命。

李二鬼心想，這施沙要是一不小心立功爬到他頭上，那就沒他什麼事了。

所以李二鬼平時就沒少給施沙穿小鞋。

搶功、少給裝備、少發補給……這些都是常有的事，還給勁的把危險任務交給施沙讓他衝前頭。

每每這時，鄧險峰就會勸施沙：“排長，這也太欺負人了，咱能嚥下這口氣？”

這時施沙只是嘆了口氣，回道：“算了，哪還不都一樣嗎？咱小老百姓能做啥呢？活著就不錯了！”

鄧險峰明白施沙為什麼會是這反應。

曾經是個連長的施沙，在淞滬戰場上同樣是被上峰忽悠著帶兵往前衝，部下死的死傷的傷，回頭請求增援時卻發現上峰早就跑得沒影了。

從那一刻起施沙就算死心了，他常說的話就是：

“兄弟，天下烏鴉一般黑，哪不是這樣？”

“咱小老百姓，想那麼多幹啥？顧好自個吧！”

……

鄧險峰低頭側臉往前望了望，一邊熟練的握著方向盤駕駛汽車拐彎一邊側頭對施沙說道：“排長，前面就是老虎峽了！”

老虎峽林深叢密，兩側延綿十餘里都是山地，是八路軍游擊隊常出沒的地方。

施沙“嗯”了聲，回頭拍了拍汽車隔板，大聲吼道：“都打起精神來，要過老虎峽了！”

“是！”後面傳來部下的回應：“打起精神來，戰鬥準備！”

施沙掏出別在腰間的盒子炮，抓在手上警惕的觀察著兩側山峰，左手則抓著車門，做好隨時開門跳車的準備。

“老鄧！”施沙交待了聲：“把頭趴低，能看到路就成。敵人喜歡打司機！”

“是！”鄧險峰依言把腦袋壓了壓。

頓了下，鄧險峰就有意無意的說道：“排長，聽說八路軍跟其它部隊不一樣，是不是真的？”

“鬼話呢！”施沙想也不想就回答：“還不都是忽悠著你去賣命的，有啥不一樣？”

“聽說人家就是專心打鬼子，奔著把鬼子趕出華夏去的！”鄧險峰說：“為的不是升官發財，那就不一樣了！”

“閉嘴吧你！”施沙眼睛搜尋著兩側山峰，隨口回道：“要是讓李二鬼聽到了，非得扣上個通敵的罪名把你斃了不可！”

“斃就斃了唄！”鄧險峰迴答：“不就是一條命麼？這麼活著也太憋屈了！排長，你就沒想過換個活法？”

施沙像是明白了什麼，緩緩將警惕的目光投向了鄧險峰，問：“我說老鄧，你不會是……把我們這幫兄弟往坑裡帶吧？”

鄧險峰笑了笑，回答：“排長，我這不是把你和兄弟們帶出火坑嗎？”

施沙“切”了一聲：“看不出來啊，有兩手！”

然後突然用盒子炮頂著鄧險峰的腦袋，下令：“停車，否則我一槍嘣了你！”

鄧險峰不僅沒停車，腳下還稍稍用力加了速度，接著面不改色的說道：“排長，這旁邊可就是十幾米高的斷崖，你想想開槍的後果吧！我這腳一伸……就真把你和兄弟們往坑裡帶了！”

施沙看了看旁邊，又看了看鄧險峰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就知道他真做得出來。

“我說老鄧！”施沙收起了槍，說：“兄弟我可待你不薄，這麼幹就有些不厚道吧！”

“排長！”事到如今鄧險峰也乾脆跟施沙挑明瞭：“廢話我也不多說了，您心裡清楚。您就想想，我要是不看兄弟情份，能在這時候跟你開啟天窗說亮話？”

聽了這話施沙就愣了。

這話說的是，他與鄧險峰相識大半年了，是施沙最看重的一個部下。

而這大半年來鄧險峰從沒露過一點破綻，為什麼會在今天讓他識破？

除非是鄧險峰有意讓他識破的。

鄧險峰語重心長的勸道：“排長，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您這麼活著好受嗎？在哪不是活啊？為啥要被老百姓甚至被家人戳脊梁骨呢？你看看老鄉看咱們時那眼神，那是看自己人的樣嗎？都他孃的把咱們當鬼子、當走狗了！”

頓了下，鄧險峰又接著說道：“這麼著吧！前面兩裡就到了約好的點了。您要是樂意，就去八路軍那幹著試試。要是不樂意，前方拐彎時我會放慢車速，你跳車往草叢裡一鑽，沒人能發現。咱們兄弟一場，我也只能做這麼多了！”

施沙想了想，認為鄧險峰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鄧險峰沒有必要冒這個險，他完全可以等到進入八路軍伏擊點或是快到時再說這些。

但鄧險峰還是提前給了他選擇的餘地，這也是仁至義盡了。

遲疑了下，施沙就微微點頭：“繼續前進！”

鄧險峰轉頭望了施沙一眼，興奮的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