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知亢開場完畢,兩名主持人的畫風終於得以恢復正常。

好吧,大概也沒有很正常,按正常的流程無論如何都會把“正事”擺在頭部位置,可兩個主持人一番感人肺腑的發言過後——居然直接有人登臺獻藝開始表演了!

“簡直胡鬧!”

貝知亢的位置離李滄這邊只隔了兩個桌面,戴勵鴻沒有刻意壓抑聲音,李滄聽得清清楚楚,然後貝知亢只是輕飄飄的掃了戴勵鴻一眼,笑眯眯,示意他稍安勿躁。

上臺的是數列軍人,其中有好幾個都是那種李滄覺得熟悉但無論如何叫不上名諱的老師,開口就是山河咆哮滿腔熱血,看樣子一頓至少得好幾個裝置滿載的交響樂團。

《歌頌祖國》《鋼鐵洪流進行曲》《希望的田野》《天下一家》

第一個節目足足進行了22分鐘,分部大合唱,下臺時,近兩百名老師中、尤其是那二十幾名領唱,已經是汗流浹背。

主持人上臺,感謝、致詞、承上啟下,中間巧妙穿插著基地、人類倖存者的現狀、對未來的展望...

臺下久久不能平靜,每個人都是心潮洶湧,欲臥未槽。

壓迫性越強的非典型時期人的共情就越是會沉湎其中,在這個情況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聽到這樣的歌聲看到這樣的演出,結果和效果可想而知。

下一個節目相比起來就顯得輕鬆許多,沒那麼多點明主旨扼要主題的意味在裡面。

表演者是個小姐姐,眉目溫婉一身仙氣飄飄的白袍舞衣,風格有些偏向於漢服,鞋簪步搖一應俱全,粉面初妝姑射冰姿。

獨舞,僅一束投光,已盡顯芳華。

但當箏與壎之聲怒而高昂時,那支花步搖似是有了靈魂般熠熠生輝振翅欲飛,小姐姐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化身為整整72名一模一樣的舞者,步態、姿勢、幅度完全同步,全無一丁點瑕疵。

此時燈光雲海等舞臺特效全開,霧靄如幕一舞驚鴻,彷彿登臨仙境!

“分身可太秀了...”

李滄微微愕然,小姐姐本身一看就是極專業的舞者,又有祈願技能加持,演出效果簡直沒話說。

“我,即是蟲群!”

這是老王的評價,很好,簡直讓人想把這貨揍成蟲卵。

舞蹈結束後,這名叫做臨惜仙的小姐姐並未直接退場,而是被兩名主人留下。

在主持人的配合下,詳細講述了祈願技能的詞條、消耗以及具體作用範圍和限制,進而引申出命運硬幣、獻祭、祈願的建議用法等等。

“嘖,分身七十二,竟然和本體一樣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太可惜了吧。”

“如果有強勢戰鬥力加持的話,基地顯然不會拿她做例子,”李滄說,“詞條有問題,分身只繼承本體初始體質,後續不會有任何成長,這類詞條下來大概不會太貴,還有,老王你丫要求會不會太多了,人家是練舞的不是練武的,現在做的也是文職,要什麼戰鬥力指標?”

“我就隨口一說而已,”老王挑眉,“存在時間倒是挺長,你說做她男朋友會不會多少顯得有點辛苦...”

說什麼說,笑話,李滄這麼雞賊的人咋會長嘴?

“哼~”

厲蕾絲這才收回視線,輕哼一聲。

女主持裴茜謝過臨惜仙小姐姐,字正腔圓的開口說道:

“有這樣一群人,從基地建之處,那個最困難的時期,便一直為基地建設貢獻著有生力量,他們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已成為一名光榮軍人,有的仍在各自崗位上發光發聲,更有一部分人悄然犧牲——”

“今天,我們請其中一小部分來到了現場,作為代表接受表彰,替所有人領取這份沉甸甸的榮譽,歡迎:清狩71隊副隊長嚴訾、蒐集23隊隊員王陽、清障19隊隊員成志煥、衛戍8團錢浩、基地總院骨科主任醫師孫天意、基地四小5年8班班主任尹咿咿、科研一院生物材料學科副主任科研員暴婼泓...”

足足180多個人名,感覺兩個主持人讀完都快缺氧了。

表彰嘛,發放的是勳宗最愛:勳章,由貝知亢等人親自佩在每人胸前。

李滄一直覺得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沒啥意義,然後有實際意義的就來了——

整整6萬工分卡,每人。

根據7基地現在的物價,6萬工分足夠置辦一套相當不錯的獨棟二層小樓,可謂豐厚,不過這麼一比較,差距也就出來了,要知道李滄當時拿的可是命運硬幣!

“馬馬虎虎有丶東西,”老王說,“這波基地不算小家子氣。”

等180多人從臺上下來的時候,剛剛讀名字時走神的李滄忽然注意到索梔繪那支五人小隊也在其中。

雙方均是一愣...

索梔繪、郎帥、勇建、孟凡染、遲桑梓不敢置信的瞪著坐在第一排的李滄三人,看看饒其芳,再看看桌面上的銘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四個男人自以為掌握了什麼關鍵要素,嘴角不免帶上了3分輕蔑7分羨慕的嘲諷...

索梔繪倒沒什麼,只是很快反應過來,朝李滄這邊投來一個溫柔的甜笑。

李滄無奈,同樣給出符合社會期待的禮貌回應。

“呵,大天狗哮舔犬~”

厲蕾絲在索梔繪經過時低聲咕噥了一句,索梔繪面色頓時一陣僵硬。

“我說,差不多得了,”李滄哭笑不得,“哪跟哪兒啊這是。”

“怎麼,你心疼?”

“我¥%...”

乾脆閉嘴。

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主要是沒必要弄得很難堪。

表演還在繼續,偶爾恰當的穿插進幾個表彰專案,侍者也穿花蝴蝶一般佈菜奉上酒水飲料,多是一些冷盤甜點,沒多豐盛,佔個精緻美觀而已,臺下的人一邊觀看錶演送上掌聲,偶爾舉杯淡個口低聲交談什麼的...

整體來說氣氛和諧相當放鬆隨意,但並不會顯得混亂喧囂。

臺下觀眾互相交流著:

“唔,這個節目,是沙畫麼?”

“不會那麼簡單吧,再說沙畫為了保證效果用的是平盤摸板啊,舞臺上表演的話還要用特殊的燈光碟,不會把畫布掛著...”

“噓,開始了!”

只見一名頭髮凌亂眼窩深陷的乾瘦小姐姐走上臺,很邋遢的樣子,衣服上全是油彩,根本沒化妝,手裡提著一隻很大很粗的毛筆。

咔...

就一個90度鞠躬,多餘的話和動作一概沒有,直接動筆揮毫潑墨。

畫布很大,她偶爾還要用到梯子,全場寂靜沒有配樂,於是挪動梯子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刺耳。

隨著她的畫筆落下再挪開,那一團團墨跡一個個線條、純粹的黑墨竟然演化出絢爛的色彩,如同會發光般。

“別人不管長得漂亮家庭條件漂亮還是老婆漂亮,老子一點都不帶羨慕的,就特麼羨慕那些有藝術細菌的傢伙,”老王咂嘴,感嘆,“學不來,這個厲害,真•妙筆生花!”

就,就怎麼說呢?

有的人一度以為擁有祈願就意味著擁有了全世界,結果事實是很大一部分末世災難前就已經開始努力的人該弔還是弔,各種技能各種弔...

一代版本一代神,強的依舊只是人!

emmm,王師傅就是表示羨慕的人之一。

比如什麼畫畫樂器數語外物化史地政生知識點,把他和祈願攏吧攏吧加一塊兒依舊顯得高不可攀,完完全全的盲區!

眾所周知,知識+祈願±腦洞,所能夠迸發出的戰鬥力是真切存在且常人難以想象的...

不然老王天天擱那自嗨號稱偉大的手藝達人,咋沒見他搓個構裝高達出來橫推諸天呢?

是因為他沒腦子嗎,是,還是不是呢?

彳亍口巴,不是的...

這源自物理和精神上的雙重貧窮,不光沒腦子甚至還沒錢...

版本紅利的階段已經是過去式了,什麼某珠寶品牌安保夥同庫管獻祭保險庫收益大筆命運硬幣,什麼豪車、古董、貴金屬收集癖災難發生第一天超界覺醒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老鱉...

這種事可能會再次發生,但不會普遍發生,命運硬幣缺少正常的使用渠道未必能夠高質量的轉化為戰鬥力和生命長度。

之前的分身小姐姐和眼前這個帶畫家,他們不照樣是“文”科生嗎,這似乎也不大好將原因“歸咎”於基地的熨帖保護吧?

咳...扯遠了...

作畫的小姐姐動作瀟灑而恣意,一筆未停,眼前的畫作不過是其腦中圖景的贗品而已,舉重若輕。

隨著時間推移,每一筆勾勒都開始褪去墨色綻放毫光,畫作未成,輝煌已在。

“那個,你能看出她畫的是啥嗎...”老王略顯尷尬,“不是他們這種牲口畫點啥必須得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讓人摸不著頭腦才顯得專業唄?”

李滄:emmm...

說實話李滄也沒看懂,只感覺畫的大機率不是人...

廢話!

最後一筆,似乎就是那麼隨意的一揮,團團墨跡洇染連片,幾乎橫亙整幅畫作。

就這?

這就完了?

舞臺燈滅,幾乎所有人都蹙著眉,莫名其妙。

然而,蛻變才剛剛開始,橫亙畫作的一筆卻如畫龍點睛,它變成了一片殷紅如血劍指殘陽的晚霞,又似日出勝火的朝霞,將整幅畫作明滅不定毫無規律的毫光整合、統一,變成了於虛空、雲層之上起伏奇絕的險峻山嶺!

整幅畫作恢弘大氣迥勁磅礴,竟有種灼人眼球震懾人心的雄渾之勢...

視覺盛宴有多動人,文字的描述就有多匱乏。

臺底下的人一片譁然,DNA動了,也不管這是什麼場合,鏗鏘有力的迸發出靈魂吶喊——

“臥!槽!”

這還不算完,化作中的日光如煦,雲霞暈染出紙面,起伏如臥龍的山嶺傳出幽深的鳥語獸鳴,落葉飄零、藤蔓蜿蜒、花香襲人...

李滄眯著眼睛目光轉向他處,那彷彿於面前徐徐展開、讓人以為已然身處其中的景物山嶺、飄零的落葉、動人的雲霞霎時一收,等他目光再度落在畫作上,重複的景象再次躍然於眼前。

“嚯~”

掌聲雷動!

臺上那個瘦瘦小小的邋遢女孩嘴角生硬的牽動了一下,終於有了點笑意。

她深鞠一躬,扯著畫布用力一揮,吊起畫布的橫秤配合她的動作翻轉,將畫布背面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輪廓、同樣的角度...

力透紙背,映出來的卻是與正面迥然不同的事物:一隻擎天巨獸!

巨獸腳踩岩漿橫流的大地,煙雲塵霧不及其膝,正昂首怒目的朝向一輪光暈慘白的崩碎星球作仰天咆哮狀。

“吼~”

耳旁的空曠蒼茫仿若遠古傳來的巨獸嘶吼讓所有人的血液都跟著躁動,玩命吹口哨拍巴掌叫好。

觀眾們議論紛紛:

“大龍?主宰?”

“像亡者峽谷的風暴龍王,又不太像,似是而非,我太喜歡這個巨獸了!”

“牛逼,牛逼啊!”

貝知亢激動的站起身——

“好,好一副畫!好一個鑽石心芙蓉面的小丫頭!”

“胸中有丘壑,眼裡存山河,心中有花,手裡有劍,有慈悲心腸,有金剛手段!”

“好!!”

連貝知亢都這麼興奮,就更別提其他人。

大禮堂中所有人的熱情、激動、亢奮,種種情緒在畫作的輝光之下被真切的顯化出來,蒸騰如雲霞,全員共情,一片炙熱。

然而就在此時,臺上的瘦小女孩身軀猛然一抖,漆黑明亮的眸子突兀的蒙上一層陰翳與血色,變得彷彿藏匿於漆黑夜色深處的掠食猛獸般猩紅。

那些具現化的情緒如滔如潮,向畫作之中的巨獸口中洶湧卷及,長鯨吸水般消失。

“啥情況?她好像不太對勁吧...”

“可千萬別出岔子!”

“呃...”

貝知亢扭頭看向某處,立即有幾名工作人員小心翼翼的攀上舞臺,試圖檢視瘦小女孩的情況。

他們漸漸靠近時,臺下各處卻出現了騷亂...

所有人都已經坐下,卻有十餘人仍然一動不動的站著,他們突然整齊劃一的高舉雙手,仰面向天呢喃自語,宛如在進行某種古怪鬼祟的儀式。

眨眼之間,呢喃自語變成了充滿痛楚和狂躁的尖聲厲嘯。

“顯身!”

“淨化!”

“不尊吾主之人!”

“藏汙納垢的之所!”

血光乍現,十餘人的身體由下及上像是蠟燭一般迅速融化,融化的血肉氤氳出一團說不出詭譎憎惡的厚重血光,攀升至他們高舉的掌間。

轟!

十餘道血光蜿蜒倒灌畫作,幕布綻裂,畫中的猛獸陡然活了!

如此場面,堪稱玄幻。

大禮堂中的所有人都還沒回過神,一頭身高超過15米,渾身電光與黑雲繚繞的猙獰巨獸已然從畫作中躍出,迎風便漲,一腳踏碎舞臺。

“吼~”

再吼,腥風撲面!

靜電讓大禮堂中的所有人都變成了爆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