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芷姝掩下心頭的震驚,看著韓琰緩緩將無數人爭搶的血書拿了出來。

“我知道,一旦我活著回鄉的訊息傳出必會引來無數人尋找刑老將軍臨終託付與我的絕筆信。

是以,當日軍中同袍冒死將我送回後,我吞了從前老將軍賞賜的千年人參,吊著一口氣,上山引猛虎將血書吞了進去。

這外頭包裹著的是水淹不透火燒不化的牛筋皮油紙,即使被老虎吞進肚子裡也不會損壞裡面的血書。”

韓琰可真是算無遺漏,試問誰能想到血書會藏在老虎肚子裡呢?

可憐的虎媽媽,估計韓琰當時是用食物引誘的。

所以說!貪吃沒有好下場,以後可得好好教玉虎二虎不要亂吃外面的東西!

“隴西軍戰敗,沒有援兵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此之前,你們已經彈盡糧絕且行軍路線,邊防佈局皆被內奸敗露!”

張芷姝看著邢老將軍自刎前字字泣血的控訴,打了一輩子戰,臨了被自己人出賣,以致全軍覆沒……

“是誰將你們賣給了叛軍?看老將軍字裡行間的意思,老將軍是猜到了幕後黑手是誰且手中還握有那人叛國的證據,為何沒在信中寫明?”

張芷姝大為不解。

韓琰眼中掠過一抹痛色,他轉身凝望著西南方向,整個人彷彿瞬間被拽入了無間地獄裡,在他的周圍有數不清的惡鬼,叫囂著,嘶吼著,要將他生吞活剝了去。

韓琰心中游移不定,“我本不該求你留下,讓你置身危險之中,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局面如此艱難,要她留下是何其自私,韓琰明知自己不應該這麼做,理智無數次地告訴他,放她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也說了,我與尋常女子不同。”張芷姝上前一步與韓琰並肩,這個男人承擔了太多太多責任,多到讓她忍不住心疼。

“韓琰,你儘可以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我雖不敢說與你勢均力敵,但自問不會差到哪兒去。”

“不!你是世間一等一的好女子,強留你屬實太我貪心了,可放你離開,我真的做不到……”

韓琰的聲音又急有壓抑,他似乎在痴心妄想稀世罕見的珍寶獨屬他一人,內心因渴望而顫抖得激烈。

“芷姝,這世間的男子從軍多半是為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而我拔劍只為守護大魏疆土。

功名利祿與我而言都是浮雲,我並不甚在意。直到你說我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應該去建功立業……我才又重新找回了目標。

以殺戮制殺戮太過殘暴,很多時候我看著屍橫遍野的戰場,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叛軍,人死之後並無甚區別,屍體都是一樣回遭野狗與烏鴉啃食。

這三年裡,我有許多同僚屍骨無存,前一刻明明還有說有笑,下一刻便陰陽永隔。可戰總是必須有人去打,我們這一代人把戰都打完了,後世子孫才能生長在太平盛世裡,再不會有妻盼夫不歸,父望子不回……”

韓琰一口氣說了許多話,他是將真心掏出來赤裸裸的擺在張芷姝面前。

大魏受西夷叛軍滋擾多年,刑老將軍一生都在驅逐西夷,韓琰奇襲敵後那一戰本該將替大魏徹底除去這顆毒瘤,可惜功敗垂成。

張芷姝太能理解那種感受了,她忽然轉過身,輕輕地攬住了韓琰。

“你安心去做你的事情,家裡一切交給我,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家人,你無需擔心。”

韓琰的傷已經見好,它肯定是要回到前線去的,別的不說,韓家人還在達爾草原。

“是我和韓家拖累你了。”

“不必如此,你我如今還是名義上的夫妻,替你照顧家人是應該的。不過近期我打算南下,需要出去一段時間,估摸著大雪封山前應該能趕回來。”

張芷姝鬆開了韓琰,不得不說男人的身子真的就像火爐啊,剛抱那一會好暖和,猛一離開還不習慣。

張芷姝忍不住嘲笑自己沒出息,再抱下去可能手就要不老實了。

可韓琰倒是十分守禮,不僅如此,被她一抱還整個後背都繃直了,彷彿演武場上站得筆直,等待將軍檢閱計程車兵。

“南下你若想翻越貓兒嶺,下山後第一站便是喬南城,城守與我相識,我修書一封你帶著去,屆時他必定會對你多些照拂,希望你南下行事。”

“你不問我去幹嘛就直接替我寫信嗎?不怕我打著你的名號在外為非作歹,闖出禍事來嗎?”

“無妨,大不了我掙多多的軍功將功補過,總之你在外無需太多顧忌,想做什麼儘管去做,就是把天捅個窟窿也有我頂著!”

韓琰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他向來律己甚嚴,可此刻眸中認真縱容的神色卻令人心醉神迷。

“放心吧,我不會把天捅個窟窿的,雖然我這個人有時候很任性,但是辦事兒還是很靠譜的,你說是不是,嗯?”

“當然!你很可靠!非常可靠!”

“噗嗤,韓琰,你誇獎女孩子的方式也太別緻了吧,見過夸人家貌美如花夸人家聰明絕頂的,沒見過有人誇女孩子非常可靠的!”

張芷姝忍俊不禁,揶揄了一番才認真地對韓琰說道:“我南下是想去販茶,如果真的能走通這條路,以後就不愁沒銀子花。不過我一個女子行商多有不便,所以又找了個夥伴,是顧家村的顧長恆,你介意嗎?”

“他是否對你有意?你喜歡他嗎?”

韓言只問了這麼一句便沉著臉,一瞬不瞬地看著張子書生怕錯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

“當然沒有!生意上的夥伴在我心中沒有男女之別!”

顧長恆看她的眼神有欣賞,有敬佩,就是沒有韓琰這麼痴漢。

這一點張芷姝還是能分得清的。

隨即韓琰鬆了一口氣,“既然你不喜歡他,我便沒有什麼好介意的。芷姝,在我這裡,只要你說,我就信。”

哎喲喂,這男人,真是的,這麼會撩不要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