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的詢問讓洛蒂再次陷入了沉默。

輕嘆一聲,她點了點頭:

“是的,我的確在想他們……”

“波爾德公爵是炎魔之災的幕後推手之一,我父親的墮落,和他的支援也有著緊密的聯絡……”

“或許他的初衷並非是想要讓炎魔降臨,但他的縱容,卻為波爾德的民眾帶來了太多的苦難。”

“大神官更甚,作為波爾德教會的最高聖職者,他卻成為醉夢沙龍的保護傘,就連他本人……甚至都是醉夢沙龍的座上賓。”

“我不甘心……如果不把他們的罪狀公佈於世間,如果不能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我不甘心……”

“布羅意家族做了太多的錯事,最終受到反噬,得到了懲罰……”

“這是我們自找的。”

“但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幕後推手,那些高高在上的保護傘,依舊活躍在光明之下……”

說著,洛蒂苦笑一聲,自嘲道:

“您也可以當做是我內心的不平吧。”

夏洛特心中一動:

“你想要親自將他們的罪狀公佈出來?”

洛蒂點了點頭:

“是的,作為一切的親歷者,我認為我有責任,也有義務將真相公佈出來。”

“當年的儀式雖然失敗了,但我的確活了下來,後來甚至漸漸從先天的體弱多病中恢復了健康……”

“血魔教團並沒有完全欺騙父親,我能恢復健康,是因為我得到了那些無辜少女被獻祭的生命力量。”

“潛伏的這些年裡,為了獲得鬱金香伯爵的信任,我也做過不少錯事,眼睜睜看著那些女孩滑向黑暗……”

“我的存在,本就是罪惡的。”

“我能做的,唯有懺悔,唯有將那些真相揭露出來,還那些無辜的少女一個清白……”

“這也曾經是我加入神聖王庭的初衷。”

“我加入神聖王庭,並非只是聽從鬱金香伯爵的命令去接近大神官,而本就是懷著懺悔的心……”

說著,洛蒂一聲長嘆:

“當然,在加入的時候,就連我也沒有想到,勸人向善,維護秩序與正義的神聖王庭……也並沒有那麼神聖。”

“聖職者的力量來源於神,來源於對神靈的信仰……”

“然而,哪怕大神官如此墮落,他身上的信仰之光依舊是那麼奪目……”

“我迷茫了……”

“我曾經認為自己能夠以神聖的信仰來洗刷自己內心的罪惡,但到了今天,就連對信仰的意義……都有些迷茫了。”

洛蒂的神情滿是落寞。

聽了洛蒂的話,夏洛特將高腳杯放下,思索道:

“迷茫是正常的,不過,比起寄託的信仰,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本心……”

“在我看來,信仰只是讓你明晰本心的工具,那是神靈強加給你的信念與價值觀。”

“如果你的本心依舊清明,如果你內心依舊強大,即使沒有信仰又如何?”

“你的本心,你內心中的信念,就是你的信仰。”

聽著夏洛特這一番話,一旁服侍的塞巴斯眼皮狂跳。

好傢伙……

好一個沒有信仰又如何!

好一個本心和信念就是信仰!

這種貶低神靈信仰的言論,恐怕也只有暗夜女士能說出來了!

而且……還是當著一位神聖王庭的神官說的!

等等……

如果真要這麼說的話,那人人皆可為自己的神靈,又需要高高在上的神靈做什麼?

但也不對……

超凡的力量來源於神,來源於最初神靈對種族和始祖的祝福……任何正神都能降下神罰剝奪超凡者的力量。

沒有了神靈的信仰,失去力量的凡人還有什麼?

塞巴斯茫然了。

夏洛特沒去關注塞巴斯的詭異表情。

她沉吟片刻,繼續說道:

“公爵和大神官的事你不用擔心,他們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的,倒是你,我認為不該再繼續參與這件事了。”

說著,她又微微一笑:

“洛蒂姐姐,在進入你的夢境的時候,我也看到過你的記憶,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失掉過自己的本心,也從來沒有墮落過……”

“審判所一向嚴厲,你的身份又有些特殊,為了大神官和公爵而把自己搭進去,不值得。”

“好好考慮一下瑪麗小姐的提議吧,洛蒂姐姐,我的卡斯特爾領或許還需要一位正義的神官來主持……”

聽了夏洛特的話,洛蒂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

夏洛特笑了笑:

“洛蒂姐姐,先吃飯吧,對於我和瑪麗小姐的提議,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

與夏洛特一同用餐後,洛蒂就告辭離開了。

夏洛特沒有挽留,也沒有繼續勸說。

她知道這位神官小姐需要一定的時間來好好想一想,考慮考慮。

她也知道,對方已經看出了她身份的問題。

不過,從那一句“我可以稱呼您為夏洛特嗎”夏洛特已經知道,無論她究竟是誰,洛蒂的心中,她都將是“夏洛特”了。

這或許是夏洛特對卡斯特爾家族的庇護獲得了對方的認可。

也或許是對瑪麗的拯救獲得了對方的感激。

但無論如何,對方的確認可她了。

至於夏洛特的“邪神”身份……

洛蒂似乎還不清楚,也或許是靈魂的本能保護,對於昨晚的一些事,她記得不清楚了。

而對此,塞巴斯的解釋是,實力弱小的凡人根本無法直視神靈的偉岸。

如果神靈不願意在凡人心中留下印象,他們甚至連自己曾經與神靈接觸過這件事都會轉瞬即忘。

夏洛特不認為自己真的是神靈。

但真祖解放姿態下,她確實掌控了近似神靈的力量。

洛蒂那時候的記憶會忘卻,恐怕也是與此有關,畢竟……她只是一位繁星一階的超凡者。

不過,與洛蒂的一番交流,卻讓夏洛特又思考起另一個問題來。

在彌瑞亞世界,神靈主宰一切,一切超凡力量的來源最初都是神靈。

那麼,神靈與超凡者之間,神靈與信徒之間,又到底是什麼關係?

信仰的強弱與聖職者力量的高低,又有什麼聯絡?

疑惑……

夏洛特真的也很疑惑。

她曾經認為信仰的力量是神靈的力量源泉,同時也是聖職者的力量源泉,就連神聖王庭的神聖法典上也是這麼寫的。

但現在看來,顯然並非如此。

墮落的大神官依舊能夠獲得聖光的庇護就是最大的證據。

夏洛特感覺非常不解。

黑貓尼斯告訴過她,神靈只需要信徒,並不在乎信仰的變質,神靈只是披著虛偽外衣的寄生蟲……

然而,聖職者的力量的確來源於神。

不僅是聖職者,就連貴族也是因為先祖是神靈的卷屬。

如果神靈不在乎信徒的信仰變質的話,如果神靈是“寄生蟲”的話,那她們又想要從信徒這裡得到些什麼呢?

聖職者變強的標準,又是什麼呢?

真的如同神聖法典上所說,是越虔誠,越強大嗎?

還是說,其實另有一套暗中的選拔標準?

夏洛特不知道。

但她隱隱覺得,如果自己能夠搞清楚這些,那就摸清楚了彌瑞亞世界眾神最大的隱秘……

而同時,或許這對她掌控血之聖典,像神話傳說那樣登臨真正的神座,或許也很關鍵!

當然,神靈的隱秘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堪破的。

就算是心有野心,也要一步一步來。

這些天裡,夏洛特也看過不少彌瑞亞世界的封神傳說,在任何傳說裡,登臨神座的新神首先必須得擁有傳奇的力量。

就算是想要最終成神,夏洛特也得先把自己的真實實力提升到傳奇才行。

至於信徒與神靈的關係……

夏洛特其實有很多想法,很多猜測甚至說實驗想要去嘗試,但那都需要等離開波爾德,回到自己的地盤之後才能進行。

收回思緒,夏洛特回到書房。

塞巴斯跟隨在她的身旁,欲言又止。

夏洛特心中微動:

“有什麼事嗎?”

塞巴斯猶豫了一下,恭敬地問道:

“主人……您接下來要對公爵和大神官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