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向太后:吾必殺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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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八年五月甲辰(十二)。
兩宮詔:科場推恩,可依治平四年故事,正奏名諸科進士,吏部給敕優牒;特奏名進士,中書給敕優牒(熙寧變法,罷進士給敕優牒制)。
朝請郎、太府少卿宋彭年外放提點江南西路刑獄。
嗯,這是個傻子。
上個月曾經膽子大到居然上書去議論三衙管軍闕官的問題,還提議設定七八個管軍。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兩宮再遲鈍,也不可能讓樞密院外的文官士大夫,插手禁軍特別是殿前司的人事。
所以,宋彭年被罰銅、訓斥。
他自己也明白,似乎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趕緊請郡,先出去避避風頭。
知邵州關杞,終於上報了完整的有功歸明人以及本地鄉紳有功名單,一共三百三十二人。
兩宮命有司,酌情在故事的基礎上,推恩賞財帛,有官者予減磨勘或遷官。
同時授給了新歸附的各部首領三班借職一類的武資官階。
本日,降授中大夫吳居厚,延和殿陛辭。
兩宮都是訓斥了他一番,當面告誡:汝至廬州,當以京東都路為戒!
趙煦全程沉默,沒有說話。
然而吳居厚依舊再三謝恩,叩首而去。
在吳居厚心中,他一直覺得,若非少主在位,他不死也是被貶嶺南。
現在,還能去廬州擔任知州。
這隻能是少主和兩宮求的恩典。
不然,難道還是見都沒有見過他,而且對新法充滿了敵意的兩宮?
……
回了大內,趙煦和向太后依舊在保慈宮裡,陪著太皇太后說了一會話後,趙煦才告辭,回福寧殿去休息。
等趙煦一走,太皇太后就忽然和向太后道:“太后,上個月樞密院不是報告說,找到了昭憲皇后親弟之後嗎?”
向太后點點頭。
昭憲杜皇后是太祖、太宗的生母,也是傳說中金匱之盟的訂立者。
然而,杜氏外戚,早已經消失在了汴京。
至少,真廟開始,這汴京就沒了杜家的影子。
直到上個月,杜家再次浮出水面。
杜家人就剩下三兄弟了。
而且,官職也淪落到了左侍禁、右殿直這樣的低階武臣,最小的弟弟甚至還是布衣。
他們浮出水面,是因為兩個哥哥,懇求朝堂將他們的戰功分給弟弟,以便給弟弟一個官身。
這種小事本來是不可能到御前,在吏部或者樞密院就解決了。
可他們的請求,一送到汴京,相關官吏按照制度查他們在吏部的腳色,查出來是外戚之後,不敢怠慢,直送御前。
“昭憲皇后外戚百年後,已是布衣……”太皇太后嘆道:“我高家,汝向家,百年後未知又在何處?”
向太后聽著,知道太皇太后要說什麼,於是盈盈一禮,拜道:“娘娘,兒孫自有兒孫福……”
“何況,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乃是天理……強攔不得的!”
太皇太后道:“總歸要盡人事,才能聽天命……”
向太后於是拜道:“臣妾唯娘娘旨意是從!”
太皇太后欣喜不已,扶起向太后,說道:“老身也是為了長遠計議!”
高家、向經,能多富貴一天也是好的。
……
下午,趙煦午睡醒來後,發現向太后已經在他榻前了。
“母后怎來了?”趙煦微笑著問道。
“母后來看看六哥……”向太后微笑著:“六哥好像又胖了些呢!”
說著,就伸手在趙煦臉上摸了摸。
小官家的臉,確實是比上個月又圓潤了不少。
不再是最初那個在慶寧宮裡,抱著她哭,無助的祈求她保護的瘦瘦的小皇子了。
現在的他,已經是官家。
也胖了不少,臉上有肉,身子也沉一些了。
“再過兩年,母后怕是要抱不起六哥了!”
趙煦輕輕依偎在向太后懷中,說道:“兒就算再長大,也是母后的兒子……”
向太后被感動的眼眶一紅:“母后有六哥,真是菩薩保佑!”
她扭頭對帷幕後侍立著的石得一吩咐:“石得一,去將今日通見司送來的各地邊報、奏疏拿來給官家看!”
“是!”
沒一會兒,石得一就帶著通見司謄錄好的邊報、奏疏副本進來。
第一封奏疏,來自京東都路都轉運使熊本。
熊本報告了,履任後的措施。
首先是針對保甲保馬法的罷廢,做了微調對民間養馬戶提高了收馬價格。
四尺以上,可以用於作戰的馬匹,提高收購價到五十千,四尺以下,依舊依照制度,命民自便。
其實就是,強制百姓必須將四尺以上的戰馬,按照五十千的價格賣給官府,然後官府再送去河東。
趙煦知道,這肯定是呂惠卿寫信給熊本了!
呂惠卿貫會做這樣的事情。
然後就是京東都路,其他榷法調整了。
榷鹽法、榷鐵法,害民過甚,全部罷廢!
徐州寶豐下監鑄錢所,乞令罷廢,以鐵脆難鑄。
但榷酒法……熊本說:京東百姓皆以為樂,乞留之,比年可入封樁錢百萬貫……
趙煦看著這些文字,聽著向太后的講解,不時點頭。
一封奏疏,一刻鐘左右就已經講解的差不多了。
而在這奏疏的最後,熊本彈劾了一個人。
新知淄州趙子幾熊本說這個人都已經七十幾歲,耳朵都聽不清別人說話了,卻還能新遷知州,實在不能理解!
趙煦看著,也佩服熊本的膽子大!
要知道,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肯定是能不管就不管的,以免得罪人,給自己的子孫埋雷。
蔡確成功復仇的故事,才過去幾年?
即使向太后在宮裡面,也是知道這個故事的。
所以和趙煦講解完,就感慨道:“熊本為國,可謂奮不顧身!”
“卻也不好叫熊本難做!”
於是,命石得一進筆墨,向太后當著趙煦的面,在其上批示:趙子幾可特授宮祠官,這就是強令其致仕,但依舊給體面。
宮祠官多少是有些俸祿的。
養活一家人沒問題。
不至於鬧到出現新的蔡確!
看完熊本的奏摺,就是邊報。
來自鄜延路,鄜延路兵馬都監張之諫上書,彈劾資政殿學士、河東經略使、知太原府呂惠卿,擅自興兵,勞師動眾,甚至越權指揮鄜延路兵馬,懷有叵測之心,請求朝廷嚴查!
向太后看著,臉色就鐵青起來。
胸脯更是劇烈的喘息著,顯然已經動怒了。
也就是當著趙煦的面,才沒有發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趙煦,道:“六哥記住了……”
“往後六哥若遇到這種武臣上來便彈劾文官重臣的奏疏,不要去看,也不要去問!”
“直接派人去將這等跋扈武將押回汴京審訊就是!”
趙煦點點頭,乖巧的說道:“兒曉得,以文馭武,祖宗制度!”
趙煦也是在心中冷笑。
這個張之諫,他當然知道,上上輩子呂惠卿被責貶的罪魁禍首。
也是元祐初年投機成功之人。
以一個武臣跳反,讓一個資政殿學士翻車!
他算是名動天下了!
可是……這是取死之道!
呂惠卿豈能放過他?
所以,紹聖元年,呂惠卿起復鄜延路經略安撫使,一上任就把這個張之諫點名叫過去,然後在白虎節堂裡,隨便找了個理由,將其以軍法收押械送汴京。
從上到下,都沒有人關心,這個張之諫是不是冤枉了?
御史臺迅速結案,將之丟去了廣南西路。
這就是文臣對武臣的碾壓優勢!
現在,這個張之諫更是昏了頭!
也不看看,兩宮之一的向太后是什麼出身?
她可是士大夫家的女兒!
即使再討厭呂惠卿,可屁股也會坐在士大夫這邊!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今天武臣敢彈劾資政殿學士,並指責其擅自興兵。
明天,武將是不是就可以學晚唐藩鎮,不聽中央號令,自行其是了?
要知道,呂惠卿是資政殿學士!
是執政出外,代表天子,坐鎮邊關,守土一方的帥臣!
向太后更是在此時想起,現在在朝堂上的右相韓絳當年以首相出鎮陝西,主持橫山攻略,本來進展順利,卻因為武臣跋扈不聽號令,甚至鬧出兵變,導致功虧一簣的事情。
她就越發憤怒!
這種事情,絕不能開先例!
但,那個張之諫,也是個遙郡官,不大好直接處置。
也需要和保慈宮商議,才能做出決定。
所以她才強忍著怒意,沒有當場發作。
然而,下一封邊報,徹底點燃了向太后的怒火。
資政殿學士、河東經略使、知太原府呂惠卿上報:臣奉兩宮慈聖旨意皇帝陛下四月戊子手詔,親率河東大軍巡邊,幸賴兩宮慈聖指點,皇帝陛下明見萬里,斥候探知,賊果聚大軍於其偽左廂神勇監軍司明堂川等地……
賊臣鄜延路兵馬鈐轄張之諫,不聽將令,陰藏叵測之心,懷奸詐之計,壞軍國之大事……
今臣已查明,西賊大軍,乃欲趁我新喪,舉兵入寇葭蘆寨……
使其得逞,我邊寨失陷事小,皇帝陛下為四夷輕慢事大!
幸皇帝陛下神武睿知,早授臣軍國之計,臣以河東第一將訾虎、管勾麟府兵馬公事邢佐臣等各將兵入葭蘆寨左右……臣親督府州兵馬及弓箭手在後……
必可令賊無可趁之機!
然賊臣張之諫,壞軍國之事……臣之本意,乃是以河東、鄜延兵馬,東西對進,合圍西賊入寇大軍於葭蘆寨下……
今戰機已失,臣肝膽俱裂……非為臣之微功而痛,而為皇帝陛下聖明洞察,早知敵機而痛!為兩宮慈聖殫精竭慮之精妙佈置而痛!
向太后看到這裡,就已經再難忍耐了!
其他的她都可以忍!
獨獨是呂惠卿說:皇帝陛下神武睿知,早授臣軍國之計,讓她痛心疾首!
六哥新即位,主少國疑,四夷輕慢。
她本來就為此憂心!
特別是遼人使者很快就會抵達汴京!
若這個時候,河東呂惠卿在六哥的聖旨指揮下,打一個大勝仗!
遼人必定戰戰兢兢,不敢囂張跋扈。
六哥威權,也可以在天下人面前樹立起來!
世人都會知道,天子雖然年幼,可軍國敏銳,早就察覺西賊的圖謀,秘授河東呂惠卿佈置,狠狠地教訓了賊寇。
但現在……
從呂惠卿的報告文字來看,這個勝仗就不要想了。
這叫她如何不怒?
“賊臣張之諫!”哪怕是當著趙煦的面,向太后也終於罵了出聲:“吾必殺汝!”
於是,拉起趙煦,道:“六哥,走,和母后一起去保慈宮和太母訴冤!”
“我兒神來之筆,聖明佈置!”
“竟因一賊將不聽號令而空!!”
“不殺此賊,天下難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