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剛說完‘白銀’兩個字,頓時發覺老朱臉色不對,連忙急聲補充。

“我下過旨意,嚴令民間不可使用白銀交易,交易用銀一錢者,罰鈔千貫,贓吏受銀一兩者,追鈔萬貫。”

這話意思很明顯。

老祖宗,我可是聽您話的,不聽話的是那些百姓,您要打要罵,怪不到我頭上啊!

不過宣德帝下的這道旨意,其實下了跟沒下一個樣,貶值上千倍,擦屁股都沒人要的紙,你要罰就罰,誰在乎?

“縱是皇權,也拗不過市場規律。”

季伯鷹一句話,淡淡概括了所有,接著目光看向眾人。

“你們都是大明開創進取時期的天子與儲君,在你們的時代,有些事情還來得及。”

話語一出,十一朱都是屏氣凝神,個個豎起耳朵聽,生怕錯漏一言半字,他們知道季伯鷹季仙師要開始傳授真義奧妙了。

而這也正是季伯鷹把大明按照時間線分為三個時期的原因所在,有些他現在講的東西,對於時間線往後的那些王朝,根本就不管用,或者說千瘡百孔,已經來不及了。

只能換教材。

“市場規律選擇了白銀,等於大明被迫選擇了白銀。”

‘大明被迫選擇了白銀?’

這句話,在老朱和老朱棣等人心中炸響,他們總感覺有一朵陰雲瀰漫在大明王朝的上空,而此時,這朵烏雲在仙師的雷霆一言之下,劈開了一道曙光。

“仙師,主動選擇和被迫選擇有什麼不同嗎?為什麼被迫選擇就會有亡國風險?”

朱家第一位三好學生,阿標發問。

“問得好。”

季伯鷹笑了,他就喜歡這種順著老師思路走的好學生。

“核心點在於,時間。”

‘時間?’

眾人心中又是一顫,驚異之餘都沒有說話,只是聚精會神的聽著。

“大明被迫選擇白銀的時間。”

“阿標,我來問你,當大明被迫全盤接受了白銀為流通貨幣的時候,哪一點將變得重要?”

朱標神色一緊,老朱、老朱棣等人,也都是紛紛望向朱標,期待這位老朱家的三好學生給他們長長臉。

伴隨著腦仁CPU的瘋狂旋轉,朱標靈光一閃,眼眸露出精意,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白銀總量!”

“很好!”

季伯鷹拍手稱讚。

他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大法,在朱標身上,顯然是起到了效果。

“在大明被迫選擇白銀的那個時間,這個地…”

季伯鷹頓住,乾咳了兩聲,地球這個概念,以後有機會再給這幫姓朱的灌輸。

“這個世界的大航海時代,來臨了。”

大航海時代?!

老朱又麻了,他定下的祖制裡面有一條就是禁海…

這一刻的老朱,開始有點懷疑人生了,難道自己定下的祖制全都是錯的?!

老朱棣則是聽得眼神發亮,他的永樂朝鄭和六下西洋,早已知曉世界之繁華,不過他的下西洋只是官方行為,雖然撈了錢,但也都被老朱棣自個用了。

“大明全盤接受了白銀為主流貨幣,但是自產的白銀量又太低,在這個時間點迎上了大航海時代,為了緩解財政,不得不大量引入海外白銀,大明自此成為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大的白銀輸入國。”

“可以說,是海外白銀給大明續了命。”

“但,辯證法告訴我們,世間萬物都有兩面性,優劣相伴,有利就有弊。”

“海外白銀的大量輸入雖然暫時緩解了大明財政壓力,但直接後果是大明對國內貨幣控制權的徹底喪失,以及給了豪門貴族與海外鉅商勾結,貪沒國財的機會。”

“等到崇禎年間之時,世界上主要掌握白銀輸出的國家都意識到了白銀對自身經濟的重要性,開始遏制白銀流出,能夠輸入大明的白銀,在短短十年之間,銳減至不足原先的二成。”

“白銀緊缺,民間惶恐,世家大族個個中飽私囊,一方面海外流入的白銀少了,另一方面國內流通的白銀也少了,雙重壓迫之下,造成了嚴重的銀荒。”

“而此時的朝廷早已經失去了貨幣掌控權,連超發貨幣來飲鴆止渴這條路都走不通,唯一的路子,只有加稅,連續七次加稅,想要從民間百姓手中抽取白銀續命,每加一次,起義軍壯大一次,起義軍越壯大,朝廷越需要白銀平亂,如此惡性迴圈。”

“故而,明朝覆滅的死因之一:白銀中毒。”

一口氣說完之後,季伯鷹接過惜玉呈上來的涼茶,一飲而盡。

對一個理工科來講,能把問題講到這個程度,季伯鷹已經覺得很是不錯了。

臺下諸位皇帝儲君們,個個都是聽的神色驚詫,表情凝重,因為他們突然發現,就算自己好像聽懂了,就算自己好像知道這些問題,但是根本想不到法子解決啊!

“兄長,白銀中毒,豈不是說白銀不好?”

“那…不用行不行?”

老朱問了一個他自己都有點覺得蠢的問題。

季伯鷹放下茶杯。

“不行。”

“在這幾個世紀,白銀是世界貨幣,這是世界趨勢。”

“老朱,你難道還沒有聽懂嗎?”

季伯鷹起身,踏前兩步,略微逼近老朱。

“你難道還沒有領悟我剛才所講的問題核心重點在哪?”

又走近兩步。

“這…”

老朱搓了搓大手,神色有點緊張了,混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當年幹張士誠和陳友諒的時候眼皮子都沒眨過。

“伱們真的是我教過最差的一班!”

季伯鷹一甩袖,冷哼一聲。

這會的老朱,額頭冷汗都下來了,座位上的皇帝儲君們也是一個個臉色不大好,他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感覺這麼丟臉。

“悟了!”

“我悟了!”

正當這時,三好學生朱標眼露精光,如若百年後的陽明龍場悟道,欣喜異常的站了起來。

霎時,所有大中小朱的目光都朝他望了來,這可是他們老朱家的唯一臉面啊!

“阿標,你來說。”

朱標深吸一口氣,壓下臉上的欣喜。

“白銀沒有錯,錯的是大明的白銀太少了!”

聞言至此,季伯鷹笑了。

教學的真正奧義與成就感,就此體現。

“回答的非常好!”

季伯鷹露出慈師般的笑容,向阿標投去了肯定的目光,然後示意他坐下。

“我方才所說的搞錢,就是搞白銀。”

“仙師,我大明銀課每年就那麼點,就算想要多一點白銀,也是沒有辦法啊。”

洪熙大胖皺著眉說道,其他人也都是同樣起了疑問,去哪裡搞白銀?

“誰說要在大明搞了?”

“那去哪裡搞?”

老朱下意識開口。

季伯鷹捲了捲袖子,坐回了太師椅,二郎腿一翹。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小朱四聞言一愣,接著有點不好意思的撓著後腦勺笑了笑。

“仙師,那啥…我們這麼多人搞你一個不太好吧?”

季伯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