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迪·怕維特知道趙傳薪是個實用主義者,他不管辦事過程,但需要給他交代辦事結果。

弗萊迪·怕維特知道趙傳薪快來美國了,而自己事情仍然沒辦妥,是以最近焦頭爛額。

伊森莊園總面積非常可觀,除了建築主體,還有外面廣闊的庭院。

以及應趙傳薪要求,為了確保在莊園能看到哈德遜河谷最美最自然的景觀,還將對岸的山也買了下來作為自然保護區。

這樣,總佔地面積就達到了驚人的4000英畝。

莊園由青山綠水環抱,庭院內花團錦簇,有藝術雕像點綴其間。

庭院景觀,是由已故的著名景觀設計師弗雷德裡克·勞·奧姆斯特德設計的。

就算在這裡散散步,也會覺得心曠神怡。

伊森莊園的主體建築,地面四層,地下兩層,建築在一個山丘上,是附近的制高點。

不但能俯覽哈德遜河的美麗風景,甚至可以眺望紐約市。

弗萊迪·怕維特正在散步,思考如何解決眼下難題,忽然聽見大門口有爭吵聲。

他走過去,見是莊園內僱傭的一個壯碩的高個子黑人馬庫斯·恩格魯瑪。

這個馬庫斯·恩格魯瑪的腦子不太靈光,弗萊迪·怕維特經常讓他做一些重活。

這傢伙力大無窮,弗萊迪·怕維特除了讓他乾重活外,還能嚇唬嚇唬鎮上游手好閒之輩。

尤其是最近在附近轉悠的吉普賽人,他們是出了名的小偷。

見是馬庫斯·恩克魯瑪,弗萊迪·怕維特便走上前去問話:“發生了什麼事?”

馬庫斯·恩克魯瑪指著對面一個白人半大孩子,甕聲甕氣的說:“他是個瘋子,在莊園門口鬼鬼祟祟,我驅趕他,他卻不願意離開。”

弗萊迪·怕維特感到好笑。

這是傻子遇上了瘋子。

對面那白人半大孩子,看著挺白淨,戴著一頂精緻的蓋頭帽,穿著一件釦子嚴嚴實實的深藍色緊身短上衣,繫了看起來質地柔軟的絨面領帶。

應該是受過良好家庭教育出身的孩子,渾身透著城裡人才有的氣派。

就是膚色略顯蒼白,身體過於瘦弱。

半大孩子說:“我不是瘋子,我只是在思考,誤入了你們的莊園。先生,你是莊園主嗎?”

弗萊迪·怕維特揹著雙手,襯衫釦子緊緊箍在手腕,馬甲上沒有絲毫褶皺,腰板拔的挺直。

他搖搖頭:“我不是莊園主,我是這裡的管家弗萊迪·怕維特。請問,你有什麼事?”

“我沒有事,怕維特先生。我叫本傑明·戈德伯格,我家是新搬到北塔裡敦鎮上的,就在哈德遜河的下游居住,那棟好像月亮的白色的房子就是我家。”

弗萊迪·怕維特是個細心的人,他記得鎮子上那座白色的漂亮別墅。

能住在那裡,說明本傑明·戈德伯格確實是出自於殷實人家的孩子。

“哦,那伱來伊森莊園做什麼呢?”

本傑明·戈德伯格目光遊離,並非那種鬼鬼祟祟,而是明顯魂遊天外。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指著大個子黑人馬庫斯·恩克魯瑪說:“先生,你看他,像不像神話中的神靈?你看這些花花草草,像不像流淌在星河裡的小船?神靈雖有偉力,卻善良的不去踐踏。怕維特先生,事實上,我正在宇宙中攀山涉水,恰巧遇到了藏身莊園裡的大力神……”

弗萊迪·怕維特聽的發懵。

他確信,這孩子確實有病,還不輕。

他雖然有耐性,但也不願意和一個腦袋裡天馬行空的孩子打交道。

因為沒那個時間。

只是這孩子瘦的皮包骨,大概也不會給莊園帶來什麼麻煩。

於是,弗萊迪·怕維特對孩子說:“你可以在這裡玩耍,但不要破壞任何東西。因為莊園主的脾氣不大好,而他就快要回來了。你可以和馬庫斯·恩克魯瑪一起玩,我還有事先走了。”

半大孩子雖然病得不輕,但彬彬有禮:“好的先生,我願意和這位大力神交流交流。”

“……”

弗萊迪·怕維特走了。

等他一走,

本傑明·戈德伯格對馬庫斯·恩克魯瑪說:“星空大力神,鎮子上的人說你可怕。可我卻一眼看出了你的善良。”

“我不叫星空大力神。”馬庫斯·恩克魯瑪認真強調:“我叫馬庫斯·恩克魯瑪。”

“我知道‘恩克魯瑪’的含義,意思是第五子的意思,對麼?不用驚訝,我的朋友,在我被各種奇思幻想纏繞之前,我曾用三個月時間,讀完了一部四十八卷的世界史,裡面有關於你的名字記錄。”

似乎在傻乎乎的馬庫斯·恩克魯瑪面前,本傑明·戈德伯格能完全放得開,直接給大塊頭交了底。

馬庫斯·恩克魯瑪連自己名字都不認得,更別提世界史了。

他說:“既然怕維特管家允許你在這玩,那我也不攔著你了。”

“來,我們坐在花圃的臺階上。”

本傑明·戈德伯格招呼道:“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而且你還是星空大力神。我要與你講講我的經歷,雖然我父母他們認為這是一種精神疾病,但我不那樣認為。我覺得,你一定會理解我的。”

馬庫斯·恩克魯瑪其實也很寂寞。

陌生人因為他誇張的身高體型畏懼他,熟人則因為他傻而從來不懂得尊重他,所以他連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他聽話的在本傑明·戈德伯格旁邊坐下,蜷縮著的龐大身軀裡,儼然藏了顆與外形不符的心臟:“好的,你說吧。”

“我以前是個很笨的孩子,十歲之前都是這樣的,那令我苦惱而困惑。我渴望與其他孩子一樣聰明伶俐,那種渴望超過了一切。”

“我也是,他們一直說我笨,所以我沒有朋友。”

“呵呵,星空大力神,以後我們就是朋友。我在十歲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裡有人給我了一杯數字和文字組成的酒,或者是其它液體。我喝下,醒來後覺得耳聰目明。”

“那可真神奇。”

“誰說不是呢?接著說我的事吧。”

“好的,你說。”

本傑明·戈德伯格對這個星空大力神滿意極了,這是個極好的聽眾。

“做完那個夢後,我用了三個月,讀完了一部四十八卷的世界史。後面,我又用了兩年時間,領悟了《函式論》的要義。”

馬庫斯·恩克魯瑪搖頭:“我不能確定,你說的都是什麼東西。”

好像擔心星空大力神,會因為這些無聊的事情,對他的話失去興趣,

所以本傑明·戈德伯格加快了進度。

他繼續道:“我父母起初覺得我開竅了。直到最近幾個月,我開始莫名的產生各種奇思妙想。看見了傢俱上木頭的紋理,會在我腦海形成起伏的山脈。大理石石基的條紋,會形成汪洋河流。我在這些山水中跋涉,家裡的空間,變成萬里江山那樣龐大,我能沉浸一整日,走遍千山萬水……”

馬庫斯·恩克魯瑪興奮道:“我也是,我看著一頭豬,會想到豬肉。看著一隻雞,會想到雞腿。”

“……”雖然本傑明·戈德伯格覺得那就單純的是饞而已,卻還是贊同點頭:

“是這樣的。當我看到了我父親的獵槍,我腦海中會把獵槍勾勒成巨大的機器,我能在腦袋裡拆分它,給它安裝更精密的零件。可惜,我父母都不信,他們覺得我有病,要給我送去伍德賽德精神病院。但他們又聽說,那裡醫生會切除我的腦額葉,讓我坐旋轉凳,用電流擊打我,他們對此很恐懼,就改變了主意,打算換個居住環境,認為這樣就可以改善我的病情。所以我就來到這裡,遇上了你……”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兩個人竟坐在花圃上說了一整個下午,連廁所都沒去。

……

蓮花寺,青龍殿。

昨日那個寧安端著飯來到趙傳薪面前:“趙施主,該吃飯了。”

沉思入神的趙傳薪回魂,接過豆腐湯和一碗米飯:“這特麼都是啥?有沒有海鮮?有沒有肉食?”

寧安咬了咬嘴:“沒有。”

“你他媽總咬什麼嘴唇?大嘴巴子抽你信不信?”

寧安駭然後退。

趙傳薪從秘境中取出一堆各式罐頭,招呼戰神小隊眾人道:“來來,一人一罐,這是最後的存貨了,吃完就沒了。”

眾人一看竟然有洋罐頭可吃,頓時精神頭上來。

那個肚子被豁開的傷號,此時在地上蛄蛹著往這邊爬。

可見洋罐頭對他們的吸引力有多大。

樸升烈給他丟過去一個罐頭,免得他搶不著。

趙傳薪先將一個牛肉罐頭,一個豆子罐頭,還有一個布丁罐頭劃拉到懷裡。

剩下的,被眾人哄搶一空。

趙傳薪開啟牛肉罐頭和豆子罐頭倒進了飯碗裡,這樣再就著豆腐湯喝,滋味就很足了。

青龍殿裡響起了一片吧唧嘴的聲音。

吃飽喝足,趙傳薪想要站起來。

結果大腿、小腿、手臂、肩頭的傷口一起抗議。

只要發力就會痛不欲生。

除了止血膜,要是再有止痛膜該多好。

他看著旁邊的寧安,喝道:“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扶我起來。”

寧安委屈巴巴的伸手去扶,然而一百八九十斤的體重不是蓋的,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沒能搬得動趙傳薪。

最後還是趙傳薪也稍微用力,這才堪堪扶起。

趙傳薪見他那副嬌嬌弱弱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藍田死哪去了?”

寧安說:“長順禪師讓大家去外面收整屍體,藍田也跟著去了。”

趙傳薪聞言一愣,旋即對嘬牙花子的樸升烈道:“別嘬來嘬去的,聽著怪噁心的。你出門,去掰根小棍摳摳牙,順便帶幾個人去幫幫那些和尚,把我們兄弟的屍體抬回來,讓那些和尚單獨火化。”

樸升烈應了一聲,順便拉起旁邊的李秀吉:“你也別閒著,跟我們一起去。”

趙傳薪又看寧安:“愣啥,趕緊扶我去茅廁。”

寧安又想咬嘴,可動作做了一半,忽然想起了趙傳薪凶神惡煞的模樣,頓時不敢了。

到了茅房,趙傳薪一把推開寧安:“上一邊去,老子尿尿難道你也要看麼?”

寧安:“……”

樸升烈帶著李秀吉出門,恰好那個美國駐韓公使威廉·卡洛·威爾也準備下山了。

樸升烈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攔住此人,畢竟趙先生還沒發話要放他走。

可旋即一想,日軍都已經發現了他們,這時候也不怕走漏風聲,於是放任不管。

見樸升烈他們沒攔自己,威廉·卡洛·威爾鬆了一口氣。

他不怕這群大韓人,他怕的是趙傳薪。

只要趙傳薪不在,那一切都好說。

等到了那條山間小路修羅場,他們見下面的一群和尚,正俯身哇哇的吐,將早飯原封不動的都吐了出去。

然後是威廉·卡洛·威爾:“嘔……”

吐完,他拿出手帕,將鬍子上的汙穢之物擦乾淨。

轉頭對樸升烈說:“上帝,你們這些殘忍的屠夫……”

樸升烈沒說啥,可李秀吉眼睛一瞪:“你說什麼?我要是把你這話傳到趙先生耳中,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威廉·卡洛·威爾的話戛然而止。

片刻,他問道:“那裡的屍體,為什麼是一圈一圈的?”

李秀吉看了眼“蓮花屍體擺設圖”,強忍著胃部不適,勉強一笑:“那是趙先生的傑作。昨夜,他被兩三百的日軍包圍,進行白刃戰,趙先生一個人將他們殺退。”

“……”威廉·卡洛·威爾心說你當我是傻子麼:“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他隱晦的點明瞭李秀吉是個“趙吹”。

李秀吉見他不信,就跑到那“蓮花圖”的中央,比劃著說:“昨夜,趙先生就站在這裡,外面層層疊疊全是日本兵。他一個人,就這樣殺了一圈。直到將日本兵殺的聞風喪膽。”

眾和尚和威廉·卡洛·威爾見此,腦補了畫面,再結合現場“蓮花圖”,不由得心神一震。

我曹……這好像是真的。

威廉·卡洛·威爾想起了古希臘時期的溫泉關之戰,在場和尚想起了“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個人武力至此,不愧於“戰神”之名。

他們真的想知道,被殺退的日本人作何感想。

威廉·卡洛·威爾訕笑:“那個,我能離開嗎?這個場面讓我感到不適。”

樸升烈伸伸手:“請便。”

等美國公使離開。

藍田來到李秀吉身邊:“施主,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好了,你們搬動屍體的時候,記得要分開我們弟兄和日軍。那些破碎的,基本都是趙先生手下的日軍亡魂,將它們攢一塊,找荒地丟了喂野獸吧。”

藍田看看地上攤著的,樹上掛著的,打了個哆嗦。

太兇殘了!

日軍以兇殘聞名,現在出現個比他們還要兇殘的人。

……

日本人作何感想?

昨夜,漫山遍野潰逃的日軍,很快和後面趕來支援的部隊碰頭。

得知軍隊潰敗後,後援部隊沒敢繼續上山,他們在古路基嶺外面收攏殘兵。

並且將這裡情況,向上原勇作報告。

上原勇作正在吃早飯。

日本叫朝食或晨食,普通人家就是大豆湯、醃菜和米飯。

上原勇作吃的更豐盛一些,大豆湯,麵包片抹黃油,牛奶,荷包蛋和一點魚片。

聽了副官報告戰況,他剛喝進嘴裡的牛奶,“噗”地噴了出去。

“趙傳薪和戰神小隊不到百人,我們有步兵炮兵兩個中隊,都沒能撐到援兵趕到?”

上原勇作不可置信的看著副官。

他本來覺得只要兩個中隊堅持堅持,等援兵一到,拿捏趙傳薪還不是手到擒來?

副官苦笑:“您先吃飯吧,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急於一時。有些事,還是等您吃完了再說為好。”

上原勇作將牛奶杯頓在桌上,他跪坐在桌旁,兩手扶膝:“吃飯?我哪裡還有心情吃得下去?快說,怎麼回事!”

“額……這裡面有許多未解之謎。”

上原勇作氣的夠嗆:讓你說戰況,你講未解之謎?

副官看見他的臉色,趕忙說:“趙傳薪會妖法。他製造一個岩石堡壘,我們炮兵傷亡慘重。最後趙傳薪和我軍都沒有彈藥了,又展開白刃戰。他一人,戰我們二三百人。我們不敵……”

上原勇作打斷他:“你說什麼?趙傳薪用刺刀,一個人戰我們二三百人?我沒聽錯吧?”

副官結結巴巴:“額,是我口誤。其實不是他一個人,在我方死傷四五十人後,戰神小隊也上刺刀加入進來。後來趙傳薪不知道從哪又弄來了一挺馬克沁重機槍,我方沒有彈藥難以為繼,只好撤退。”

可上原勇作聽了,沒有任何心裡安慰,反而更氣:“八嘎,都是廢物嗎?如果槍炮不敵也就罷了,難道白刃戰這麼多人都打不過他一人嗎?當真以為是呂布趙雲這種七進七出的猛將嗎?”

副官聽了手下對戰場的描述,知道這場戰鬥有多慘烈。

這時候,他必須替那些戰死的將士打抱不平:“在古路基嶺上,昨夜那裡成了血肉磨坊,將士們沒有後退一步,他們用生命捍衛了自己的尊嚴。不是我方將士不用命,是敵人太強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