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之所以非她不娶,是她在他身上下了一種叫做“神魂顛倒”的香。

而周曼嘛,就給她下“失心”香。

此香開始並不霸道,但慢慢的就會使人失去清醒的理智,將內心深處的想法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香效在此時,理應發作了。

果然,那周曼喘著粗氣,一雙眼睛鼓鼓地瞪著自家爹:“遠了的不說,就說丁大娘子,您倒是替旭弟著想,連他死了都要配個陰婚妻子……”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周林光恨不得撲過去,狠狠的給周曼一巴掌。

周曼紅著臉:“還有那丁二娘子,也是父親讓我使了手段去嚇唬的,父親怎地就不承認了?”

“你瘋了!”周林光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女兒。虧他以前還覺得這個女兒聰明伶俐,一點就通,是替他做事的好手。大兒子愚鈍,次子病弱,唯獨這個女兒是深得他心。他自是利用她,做了不少他不適合出面的事情。但相應的,她做的那些事,他也要一一替她遮掩著。可以說,他們父女二人,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大膽周林光!可有此事?”梁權知一拍驚堂木。其實他和周林光有幾分交情,但這次他有把柄在別人手中,權衡利弊,他自是當作與周林光不熟。若是周林光敢攀咬他,他立即賞周林光杖刑。

周林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決定放棄這個女兒了:“不瞞梁權知,小女自小便行為無狀,老夫管束不嚴,才讓她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她如今在堂上所指,自然是子虛烏有之事。但!她在賀家做的那些事情,大約是真的。”

他這是要棄女保自己。

梁權知心知肚明,正想定下週曼的罪行,忽地聞得外面響起喧鬧聲。

“何人在外喧譁?”

一個差役匆匆跑進來:“梁權知,外面來了一群人,為首的自稱是穆世子,他帶了羅祭酒的大郎君與三女羅三娘子,說是要狀告周林光買兇殺人。”

周林光冷笑一聲:“老夫是清白的,怎地容得別人誣陷?!老夫尚留清白在人間!”他拋下這句話,竟朝柱子直撞過去!

所有人不曾猜測到他的舉動,眼睜睜地看著他撞得頭破血流,跌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動不動了。

“父親!”周曼嘶聲裂肺地喊起來。

蘭娘子急急抬頭,想要搜尋些什麼,卻什麼都沒看到。

周文匆匆趕來時,周曼已經被收進獄中,而他的父親,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他去尋找蘭娘子的身影,只見她淡漠地站在一旁,事不關己的模樣。周文看著她,覺得她陌生極了。

“阿蘭,跟我家去……”

“我不去。”蘭娘子拒絕。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她說,“我之所以靠近你,不過是想復仇。你的父親,曾經在幾年前害死過一個年輕人,他是我的心上人。”

她說完,帶著極淡的香氣走遠了。

周林光既死,羅大郎君被自己的親妹子送進牢獄,羅三娘忽然有些忐忑起來。

她明明一直跟著穆世子,但穆世子一轉眼就不見了,只有阿春跟在她身邊。

羅三娘茫然地問阿春:“世子呢?他去了哪裡?”

阿春仍舊是低眉順眼的模樣:“世子自然有要事去辦。羅娘子,我們回去罷。”

姚二郎駕車過來:“羅三娘子,請上車。”

見到姚二郎駕車,羅三娘總算放心了,這是要回穆世子的住所。穆世子果然沒有食言,他會護她周全。

羅三娘不由得開始暢想起以後的生活。她和穆世子年紀都合適,馬上該成親了。她自己以前零零碎碎攢下的那些寒酸嫁妝,都不必要了。穆世子給的聘禮一定會很多……她都要嫁給世子了,她爹孃定會給她很好的嫁妝……

頭面,對,她要打好幾副頭面!浦珠的一套,珊瑚的一套,點翠的一套……

衣衫,對,她要置辦多多的衣衫!不過是蜀錦的還是綢的緞的綾的羅的,通通都要置辦上好幾套!

就在羅三娘暢想著衣衫都要做什麼樣式時,馬車緩緩停下了。

姚二郎在外頭說:“羅三娘子,請下車。”

羅三娘歡喜從車中出來,映入眼簾的,卻是她無比熟悉的羅家的門庭。

羅三娘愕然:“這,這是怎麼回事?”

姚二郎道:“穆世子特地吩咐,讓我將你安全護送回來。”

羅三娘不肯下車:“我不要回這裡,你們世子不是答應娶我嗎?”

少主什麼時候答應娶她了?姚二郎仍舊笑著:“羅三娘子,少主吩咐了,定護你在羅家安然無恙。”

羅三娘忽然有一種感覺,她若是下了車,這輩子就沒法再見到穆霆了。

她死死的抓著車門的門框:“我不下去。”

“羅三娘子是想訛上穆世子吧?可羅三娘子幫著羅大郎君害死丁大娘子,開封府沒有追究羅三娘子,已經是穆世子的功勞了。”阿春站在羅三娘旁邊幽幽地說。

姚二郎本來是要讓阿春和羅三娘一起乘車的,但羅三娘嫌棄阿春,不讓阿春坐車。

但阿春一路跟著馬車走,她身子雖單薄,但看著一點兒都不累。

“你算什麼東西!”羅三娘子積攢了幾日的脾氣突然爆發了,狠狠地剮了阿春一眼。

阿春卻十分冷然地看著她:“羅三娘子,我身份再低下,那也是世子的婢女,羅三娘子可要想清楚了。”

羅三娘突然張口結舌起來。

是啊!阿春雖是穆世子特地買來伺候她的,但終歸是穆世子的人!那她這幾日的行為……

羅三娘趕緊朝阿春討好一笑:“阿春,我不是罵你。”

阿春說:“趕緊下車,姚二郎和我會陪你進去,吩咐你的家人不要因為你大哥哥的事而遷怒於你。這已經是穆世子給你極大的臉面了。”

姚二郎偷偷的給阿春舉起大拇指。若不是阿春,這羅三娘子要耍賴,他還真拿他沒辦法。這南宮問月的人,咳,的確比較厲害。

儘管王氏臉色鐵青,恨不得將羅三娘給撕成碎片,但在姚二郎的目光下,還是作下保證,不會將羅三娘怎麼樣。

羅大郎君入獄的事情已經通知羅家了,羅祭酒此時正豁出老臉去四處求人,企圖將兒子的罪行給減輕一些。

他們便是要收拾羅三娘,也要過一段日子。

出得羅家,阿春朝姚二郎揮揮手:“慢走不送。”

姚二郎尚未反應過來,阿春的身影已經隱入了錯綜複雜的巷道中。

她穿過兩道巷子,輕輕地叩響了一道破敗不堪的門。很快,一個婦人提著燈籠開門出來:“春兒回來啦?”

若是羅三娘子在此,便會識得,這個婦人,是這一帶專門漿洗衣服的。婦人早年死了丈夫,帶著兩個年幼的女兒過活。有一年,婦人因為不小心洗破了她的一件衣衫,被她罵了幾日,還賠了三倍的價錢。

阿春朝著孃親揚起大大的笑容:“嗯,回來了!”

南宮問月的女探子,無處不在。

這一夜過得極為漫長。

韓良安正要摟著最寵愛的小妾歇下,門扇驟然被人一腳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