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燒與止疼藥是否管用,還得看老太君身體狀況如何。

因此接下來一夜,是關鍵的一夜,必須有人時刻候在床邊觀察情況。

周氏子女,其心各異,連那貼身侍女芳姨,也不是個多麼值得信任之人。

於是,宋澈將周雅昭叫入了側室,讓她與沈文君一起為老太君守夜。

周雅昭在周家之所以不受待見,絕大部分原因是她庶出的身份,而最在意這身份之人,恰恰正是床上躺著的老太君。

如今老太君病危,讓庶女不計前嫌,精心照料,想必從今往後,周雅昭在家裡也會好過許多。

“正常藥效發作後,老太君會產生睏意,與此同時會發熱暴汗,這時先用熱毛巾擦身體,再用冰毛巾冷敷額頭,若是踢被子的話,一定要蓋回去,特別是腳底心,萬萬不能受涼……”

宋澈細細叮囑了一番,便退出了側室。這時,門外候著的眾親戚全都圍了上來,最先問話的是鄭秀娥:

“怎麼樣?老太君如何呀?還行不行啦?”

“大家放心,只要老太君能挺過今夜,明日必定生龍活虎,”宋澈又道:“眼下老太君已安靜睡去,不堪喧譁打擾,諸位舅媽與兄姐若是累了也可先回去休息,今夜文君與小姨會陪床守候的。”

“兩位小姐乃千金之軀,哪兒會伺候人呀,還是讓我進去陪著一起照顧吧?”芳姨說著便要進屋。

宋澈卻伸手將芳姨攔了下來,“芳姨這幾日天天守在老太君身邊,一定累壞了,還是下去休息吧?”

“哎呀,沒事,我們做下人的——”

“不用。”宋澈堅決吐出兩字。

芳姨當即便沒了好臉色,“若照顧不周,老太君有何閃失,可得是你們負責!”

宋澈淡然道:“自然如此。”

芳姨哼聲離去。

二房倆雙胞胎兄弟,早已不耐煩,大房表哥體弱多病,也在夫人的攙扶下離開。

鄭秀娥又守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耐不住性子離去。

孫春雪一直待到傍晚才走。

如今佛堂只剩下宋澈與大房女兒周慧與之丈夫唐溫。

“表姐,表姐夫,入夜了,為何還不回去休息?”宋澈試問道。

周慧嘆道:“奶奶打小便對我疼愛有加,如今我已嫁出家門,本來便聚少離多,這幾日難得盡孝道,多候一會兒也不算什麼。若是奶奶洪福齊天,能挺過此關,自當謝天謝地,若她實在挺不過去,我……我……也好看她最後一眼。”

情到深處自然濃,濃情至極淚雙流。

唐溫將妻子摟入懷中,低聲安慰:“奶奶會沒事的……”

古往今來,這嫁出去的,多數要比留在家裡的更懂孝道。

入夜之後,大房與二房子女,先後都來探望過幾次。二舅周貴也露了臉,身材臃腫,一副中氣不足的模樣,他僅在室外隔著門簾探望了一眼老太君,噓寒問暖了幾句便匆匆離去了。

奇怪的是,周家最有名望的三房父子,卻遲遲未曾出現。

上半夜,藥效逐漸發作,老太君終於開是冒汗了,沈文君與周雅昭忙得不可開交,又是擦身子,又是換被褥,一番照料下來,汗水也流了不少。

好在天意眷人,老太君紅了四天四夜的臉,終於漸褪了色,頭不那麼脹了,腰不那麼疼了,心率也逐漸恢復正常。

“我想去給外婆熬一鍋營養粥,無奈找不到去膳房在哪兒,小姨你來給我帶帶路唄?”宋澈將腦袋探進屋裡招呼。

周雅昭點點頭,洗了把手,隨宋澈而去。

夜深人靜。

花前月下。

周雅昭不能說話,打手勢又看不懂,宋澈只能靜靜跟在她身後。

聾啞,聾啞,聾與啞好比“難兄難弟”,天生的啞巴很多都是聾子,天生的聾子基本上都是啞巴。

周雅昭聽力沒問題,嘴巴卻說不出話,極大可能是後天造成的。

後天性失聲,要麼是生病,要麼是毆打。若是生病,多半是腦膜炎,俗稱燒壞了腦子,腦子若是壞了,人肯定會痴呆,可瞧她的智力絲毫沒問題。

她再不濟也是周家大小姐,該不會被人毆打過吧?

難道她沒有舌頭?

還是她聲帶壞了?

唉……生得如此驚豔美麗,怎麼就是個啞巴呢?

不經意間,膳房到了。

“你負責燒火,我負責烹粥。”宋澈囑咐了聲,便先開始在廚房裡尋找起食材。

杭州臨海,廚房裡有不少海貨,他拿了一條魚,半斤海蝦,正打算焯水剝殼兒時,周雅昭卻趕忙拉住他,快速打著手語。

宋澈挑眉疑惑,看了半晌,才從那個“雙手合十”拜佛的動作悟出意思,“你是在說,老太君是吃素的,不食葷腥?”

周雅昭連連點頭。

宋澈卻笑著擺手道:“一個身子虛弱之人,吃肉是最好的滋補辦法,這魚蝦都是白肉,算不上葷腥。”

周雅昭又嘗試著勸說了一番,見宋澈不為所動,跺了跺腳,坐回了火灶邊。

這位周小姨,與她那沈侄女還真像,一著急便喜歡跺腳。

宋澈取魚裡脊肉,與剝好的蝦肉一併剁碎,再與蔬菜丁兒一起放入砂鍋中,先少大火煮開,再用文火煲至粘稠,最後加上食鹽與白糖,如此,一鍋飽含電解質的營養米粥便成了。

趁著煲粥閒暇之時,宋澈在膳房裡轉了一圈,最後在裝著爛菜葉子的渣鬥裡薅出了一堆藥渣,他又取一小甕,將藥渣裝了進去。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郎中,配的是什麼藥,吃了四天也不能退燒。

周雅昭安靜坐在火爐後,將宋澈舉動盡收眼底,面容依舊平靜。

宋澈將小甕塞入袖中,轉身走至膳房門口,左右探了一眼,確認四下無人,才將房門掩了上去。

他躡手躡腳折回灶臺,挨著周雅昭便坐了下去。

周雅昭下意識握著火鉗,搬著凳子往外挪了挪,疑惑地望著宋澈。

“小姨莫誤會,我是怕隔牆有耳,才故意將門關上的,”宋澈壓低聲音問:“我故意將你叫出來,是想向你打聽一個名字——

你可知,這周氏家族裡,有誰的外號叫做‘周扒皮’?”

此問一出,嬌軀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