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路線是塔吉提前便佈置好的。

先用麻繩攀下斷崖,再輾轉至河溝,乘竹筏順水而下逃離苗寨。

姜小黎趴在筏尾,望著火光沖天的家園,聲音幾乎已哭到沙啞。

宋澈不敢怠慢手中撐杆,全力以赴搖動竹筏,直至翻過兩個山頭,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心裡很明白,烏家莊若找不到自己的屍體,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追上來。

於是,就近找了個灘頭捨棄竹筏,拉著姜小黎往岸上走。

夜,很黑。

人,很悲。

不敢走大道,更不敢停留,二人便摸著黑在野徑與樹林中穿行。

漸漸,黎明破曉。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清晨時分,裊裊炊煙,見林深處,恰有一戶人家。

連續奔逃整夜,宋澈與姜小黎都已飢渴疲乏,但為確保安全,宋澈讓姜小黎暫留林中,自己上前敲門。

開門之人,六旬老婦,兩鬢斑白,面容和藹。

“大娘,我們在山中迷了路,路過您家,能否討碗水喝?”宋澈謙卑有禮。

老婦瞥了眼林中躲在樹後的姜小黎,笑道:“山裡難得見到別人,叫你那位朋友一起進來吧。”

是慷慨德善之家。

宋澈與姜小黎招了招手,等她一起走進草廬。

廬中是兩口之家,一個老婦,一個老漢,具是花甲古稀年紀,在此避世清閒,頤養天年。

老婦端來兩碗米粥,雖水多米少,卻勝過世間美味。

宋澈又找老婦問了些事,得知此地距潼川城不算遠,一百來里路,兩天的腳程。

粥足水飽,短暫休息後,宋澈與姜小黎辭別老兩口。

臨走前,老婦裝了幾個饅頭,塞了幾個雞蛋,囑咐帶在路上吃,老漢則用驢車,將他們送到了就近的集鎮。

老兩口註定會長命百歲。

到集鎮後,宋澈典了自己的衣鞋,與姜小黎換上布衣並喬裝打扮一番,後又用剩下的銀兩買了輛牛車,走大道向潼川城前進。

宋澈佈滿血絲的眼睛,時刻緊盯著四周,姜小黎蜷則縮在板車上睡去,眼角的淚痕,蒼白的臉色,憔悴得叫人心疼。

如此,趕了一天的路,宋澈終於支撐不住,在路邊小店開了間客房,打算好好休息一夜,

豈料!

腦袋才剛剛粘上枕頭。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自店外傳來。

他頓時睡意全無。

姜小黎也嚇得睜開眼睛。

“噓……”宋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慢步來到窗邊,敞開窗縫往店外探望——

兩個佩刀的青衣漢子在小店前下馬,手中似乎還攥著一張畫像,他們徑直走向小店。

是烏家莊的人。

宋澈當即關閉窗戶,操起桌上的燭臺,輾轉至門口,輕輕敞開門縫,朝櫃檯方向探望。

兩個莊客來到櫃檯,舉著畫像詢問:

“掌櫃的,你可有見過畫上之人?”

透過門縫可瞧見,畫上人像正是宋澈。

掌櫃的五旬好幾,眼下天色近夜,估計是老眼昏花,瞧了一會兒搖搖頭:“沒見過。”

莊客將畫像往櫃檯上一拍,又道:“此人偷了我們烏家莊的東西,如今莊裡正在搜捕他,這張畫像便留在你們店裡,勞煩掌櫃的多注意食宿之人,若發現他的蹤跡來報,可得賞銀五十兩,若帶著他的人頭來可得一百兩,若能將他活捉當賞二百兩!”

說完,便走出小店,騎上快馬,趕往下一家。

掌櫃的卻拿起畫像,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宋澈見勢不妙,忽然心生一計,大方開門走出,並笑著與掌櫃的打招呼:

“掌櫃的,方才我在屋裡聽見有買賣啊!”

掌櫃的道:“害,啥買賣啊,又殺人又抓人的,我一把老骨頭了,可不求在這上面發財。”

“是麼?”

宋澈順勢拿過畫像一瞧,這繪畫技術著實堪憂,除髮飾與臉型有幾分相似,五官長相與真人完全不同,

如今的他,早已換了髮型與裝扮,只要不被當面認出,僅憑這張畫像,根本不用去擔心。

“掌櫃的,我瞧這畫像上的人,與我有幾分相似,要不你拿著畫像去找馬家莊,敲他們五十兩銀子,事後咱倆平分如何?”宋澈試探性地問。

擺脫嫌疑的最好辦法便是“燈下黑”。

掌櫃連忙擺手,嘀咕道:“小夥子,生財要有道才行啊,那馬家莊是什麼地方,借我十個膽子都不敢敲他們的錢。”

宋澈順理成章地便將畫像揣進懷裡:“那這富貴我替您收著了?”

掌櫃的完全不在意。

宋澈回到客房,關上房門,長吁了口氣,至少今夜,在這間小店,能睡個好覺了。

次日清晨。

天微微亮,宋澈便與姜小黎早早起床,為了不被認出,他又往嘴上貼了撮小鬍子。

天亮過後,大道上湧現出了許多“賞金”獵人,他們多半三五成群,帶著麻繩與棍棒,手中攥著宋澈畫像,凡瞧見臉模相像者,便要抓來比對一番。

為了保險起見,宋澈也找了根木棒,用昨夜從小店掌櫃那獲取的畫像,扮一回賞金獵人。

“小子,我瞧你長得與這畫像有點像啊,打哪兒來啊?”

“你不問我,我還沒發現,你與這畫像長得也有點兒像,你打哪兒來啊?”

“哎呀,你們別吵了,大家都是同行,昨天晚上爛賭鬼李老三,就是覺得自己與畫像上的人很像,於是串通自家表哥想去敲詐五十兩賞錢,你們猜這麼著,結果一文錢沒要著,還被馬家莊的人打得沒了半條命!”

“還有這種事啊,那可得謹慎點兒了,兄弟,我突然覺得你不怎麼像了,誤會,誤會了啊……”

想撒網捕撈?

簡直異想天開!

下午。

經過牛不停蹄,抵達潼川城郊。

眼下卻又遇到了一件難事。

官兵在道前設卡,檢查路引文牒,

關卡旁不遠處,還坐著幾個烏家莊客,拿著畫像沿途比路過的商旅。

宋澈的路引應該被沈文君她們帶入了潼川城,至於姜小黎,她一個苗家女子,更沒有這東西了。

可這城必須得進。

無奈之下,宋澈只能硬著頭皮,低著腦袋,走到關卡前,說自己路引遺失,問能不能通融通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