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什麼也未發生,卻叫宋澈睡得無比踏實。直至次日正午。房門被人敲響,傳來艄公的聲音:“官人,夫人,馬上便要到杭州啦。”宋澈這才睜開眼,下看懷中的女人,她應該醒得很早,緊貼在懷裡,睜著大眼睛。

二人相視一笑。起床下船。回到宋府,當日下午,宋澈便召集各珠寶店,杭州各茶商,以及王家船行,安排採購珍珠,茶葉,以及運貨的商船。

歲幣數量雖多,但以江南產力,一個月備齊,綽綽有餘。忙碌的日子,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十月份底。江南各處的布料,茶葉,瓷器,珍珠,絡繹不絕運入宋府,先在宋府清點一遍,對數之後再統一裝船。

除了絲綢之外,還有同等一批粗布。除了貢茶之外,還有同等一批粗茶。

除了名窯之外,還有同等一批舊瓷。除了珍珠之外,還有同等一批石子。

不錯,宋澈就是給他來個偷天換日。真貨鋪在表層,中層則裝滿劣貨,最底層塞著火藥。

價值超兩百萬的歲幣,全都會留在宋家,不僅如此,國家購買歲幣的錢,他也要拿走一大部分。

此次歲幣盈利,入賬少說三百萬兩。既然本沒打算讓和親成功,又何必將嫁妝賠出去呢?

還不如全都入他的腰包。

“老爺,府外有個姓姜的——”

“宋兄!”還不等家僕來告,姜雲天飛一般衝進院子,看得出來,他一路風塵僕僕,連身上的甲冑都沒有脫。

姜雲天擒住宋澈的肩膀,急切道:“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皇帝要將沁兒嫁到第戎去和親!”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休息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宋澈撇開姜雲天如千斤般的手掌。

“你叫我怎麼休息!自聽到這個訊息,我日行千里從成都趕到杭州,就是為了讓你想個辦法!”姜雲天擒住宋澈胳膊,不停搖晃,迫切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哎喲,我的骨頭架子都快被你搖散架了……”宋澈拍了拍姜雲天的手背,安撫道:“你別急,我早想好了萬全之策,公主這親和不成的。”姜雲天大喜,一把將宋澈摟入懷中,

“好兄弟,我就知道來找你就對了!”

“咳咳……”宋澈乾咳了兩聲,苦澀道:“我要被你勒死啦!”姜雲天趕忙鬆了手,問道:“計劃如何,快快與我說來!”

“先將肚子填飽,我才告訴你。這幾個晝夜,奔襲四千裡,你不怕死,我還怕你猝死呢。”宋澈讓下人在小亭裡備了一桌子酒菜,讓姜雲天胡吃海喝一番後,才告知:“首先,你趕回京城,讓高琛幫個忙,想辦法讓你成為此次和親的護衛隊長,送公主出塞——”

“什麼!”姜雲天吐出嘴裡的雞骨頭,從位置上站起:“你不是說有辦法讓和親作廢麼?怎還要我去護衛?將自己心愛之人送到塞外,彼此會有多煎熬!”

“你先坐下,先坐下,”宋澈招呼著,又解釋道:“兩國使者已協商好,和親是板上釘釘之事,誰也改變不了,但變局就在於和親中途,從東京到塞外,有近千里之遙,起碼行走一個月,在這段時間內,任何事都會發生——”

“比如說……私奔!”

“你私奔個毛啊!絕不能有此荒唐的念頭!”宋澈最擔心的便是這雷厲風行的姜大俠腦子發熱,

“此局我已全盤計劃好,你只需按照我說的去做即可,兄弟我什麼掉過鏈子?”姜雲天將嘴上油漬一抹,重重應了聲好!

轉身奔走出小亭。

“哎,休息一晚上再走也不遲……”

“我如今一閉眼便是她,離她越遠我心越不安!”

“你千萬要記住了,眼下是非常時期,不可再翻窗進去與公主偷腥,更不能流露過多感情,特別是在賈太師的面前!”

“知道了!知道了!”……十月末,歲幣齊活,整整裝了三艘大船。宋澈依依不捨辭別家人,踏上商途。

三日後的正午,貨船抵達揚州。賈太師半個月前便已回京,留下轉運使陳鵬負責歲幣轉運。

這陳鵬貪財好色又懶惰,在籌備歲幣這一個月裡,連揚州都沒邁出過一步,人也幾乎胖了一圈,可見他這一個月沒少醉生夢死。

“陳大人,你是轉運使,要不先驗驗貨?”宋澈指著貨船問道。陳鵬剛從廖恆組的酒局下桌,走路都搖搖晃晃的,他擺了擺手,笑道:“算啦,宋老闆連賈太師都放心,就不用本官多此一舉了,”他打了個酒嗝兒,回頭與廖恆等揚州府眾官告別,

“諸位大人,來日到了京城,一定要來找我啊……”廖恆幫著宋澈將陳鵬扶上貨船。

二人相視會意一笑,好朋友無需多說,一句保重,勝過千言萬語。船離揚州碼頭,直上東京汴梁。

和親約定在年末,距今已不足兩個月,時間自然越快越好,為此,宋澈專門僱了一批縴夫,晝夜不停為貨船助力,本該半個月的航程,硬生生縮短至五日。

時年十一月初八,歲幣貨船抵達東京。東京碼頭上,公主的鳳船,兩艘官船,四艘護衛艦,全都已準備就緒,就差作為嫁妝的歲幣了。

和親一路向北走,先乘船到北京,再沿著河北道一路出塞,全程一千里路,預計用時一個半月,可謂相當緊迫。

貨船抵達東京之後,碼頭便被官兵肅清,接著便開始往船上搬運各類用品,上千名幫工,從初八正午一直忙碌到初九清晨才徹底結束。

宋澈也沒閒著,先隨陳鵬到度支司,結算本次歲幣的銀兩,再根據各布商、珠寶商、茶商、陶瓷商出貨清單,彙算相應的貨款,再到進奏院兌換成飛錢,最後請郵差驛卒護送到江南各商手裡。

忙完這一切,已是凌晨時分。厚重的黑夜,絲毫不見破曉之意,呼嘯的寒風一陣比一陣凜冽。

但在京城從不缺乏辛勤的勞動人民。碼頭外已搭起小麵攤兒。宋澈叫了碗餛飩麵,打算吃口熱乎的,卻發現麵攤老闆正一邊煮麵一邊流淚。

宋澈問他為何流淚?他說,我們的公主要出嫁了,老百姓們捨不得。宋澈長嘆一口氣,不知為何,寒風又凜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