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裡西斯的進攻越來越凌厲而沉重,每一擊都裹挾著山海之勢,重重砸在理想鄉撐開的守禦結界呢。

洛基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最後的結果都是被擊潰,如果不是恆定自身的黃金戒指,他的身軀早已崩潰瓦解。

洛基有嘗試以傷換傷,但他根本做不到,因為弗裡西斯的戰鬥技藝勝過他十倍百倍,他們雙方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對手,別說雙方肉體強度相差無幾,即使洛基勝過弗裡西斯,在這樣堪稱碾壓的戰鬥經驗面前,洛基只是徒有力量的花架子。

洛基可以憑藉昆古尼爾與黃金戒指的權柄碾壓混血種乃至四大君主,卻不具備與弗裡西斯抗衡的資格。

戰至最後,夏彌縮回到了理想鄉的結界領域內,她可沒有洛基那樣變態的恢復力,強行插手只會成為累贅。

倒是一旁的尼索斯懷抱著只剩一口氣的瑪爾斯,與他的手下一直待在角落,弗裡西斯也許是不屑對這群老弱病殘出手。

“子航,記住了,這世上的‘家’不是一個固定的場所,而是我們家人所在的地方。”

諾恩斯不知何時慢慢走到了楚子航的身後。

“失去了家人,我們就失去了容身之所,這世界再大,也無法容下我們心中溢位的孤寂。”

“我曾經沒有機會守護我所擁有的一切,現在我很高興能看到你站在瞭如我當年一般的處境,因為你和我是不一樣的,我會站在你身後,第三太陽紀都會站在你的身後。”

“你還有很多要學的地方,我多麼希望我能將我這些年領悟的全部傳授給你。”

“子航,你有機會守護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這是無數人夢寐以求且可望而不可及的資格,我真的很羨慕你。所以你一定要握住那些不容失去的人和物,無論你要為此付出何等代價。

“這世上不會再有比失去他們還要沉重的代價了。”

她就站在楚子航身後,高挑窈窕的身子比楚子航還高了小半個頭,她慢慢俯下身,雙手輕按在楚子航雙肩,在楚子航側臉旁輕笑出聲。

“你知道嗎?”

“當年我的父親,在最後一戰中不僅沒有動用它,反而將自己絕大部分的權柄盡數灌注其中。”

“其實他早就知道反抗是徒勞的,但他還是去了,去之前他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後世,並自私地讓他的女兒活到了紀元劫之後。”

“還記得我告訴你的嗎?每個太陽紀所遺留的【鑰匙】都承載著萬靈的意志。”

“昆古尼爾是貫穿命運,黃金戒指是不朽不滅,而這把劍鞘——”

“承載的是【守望】”

“我的父親,他在第三紀,遙望萬萬年後的你們,希望你們能夠守護這座屬於你們的世界。”

楚子航童孔慢慢放大,只因在他手中的【遙遠的理想鄉】,突然湧出了無數神聖的金色水流,流淌在他的腳下,迅速向著周圍蔓延擴張。

金色水流源源不斷地汩汩流動在他腳邊。

這一刻。

有水滴落於湖面之聲響起。

宛如世界萬靈誕生於世間最初時的啼哭。

猶如破曉之初的曙光自他的手中綻放,一束金光筆直聳入血紅色的雲端,其間延伸出無數枝杈,宛如垂天之樹,將大半天幕染成了鎏金色。

這一變動直接引起了弗裡西斯的警覺,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楚子航手中的劍鞘上。

而此時此刻的楚子航,再次聽到了那存在於劍鞘中的聲音——

【人類啊,我們感受到你的意志了,告訴我們你的訴求吧】

那如無數人聲重疊而起的嗓音蒼老而溫柔,在他耳邊柔和響起。

諾恩斯的聲音輕微而不容置喙地傳來:“守護我們安然離去。”

【這也是我們的期望】

蒼老的聲音低吟,那遍染了大半天闕的垂天之樹慢慢交織著璀璨的金色,勾勒出新的圖桉,直至一座盛大而恢弘的國度矗立在天空上。

宛如烙印在光影歷史中的神聖之國,於時間的間隙中烙印下不朽的印痕,印痕之上無數生靈回頭望來,他們看到了這座曾經屬於他們的世界,目露欣慰。

所有人都震撼地望著這一幕,窺見了龍族之前的史前文明的一角。

【遙遠的理想鄉】在諾恩斯的催動下,展現了它最終極的形態。

神父曾言諾恩斯同樣是第三太陽紀的【諾亞方舟】,這句話是錯誤的,因為真正的【諾亞方舟】是理想鄉。

目睹眼前之景,洞悉了某些隱秘的楚子航,終於明白理想鄉的力量來源於何處——

它來自第三太陽紀所有依附於劍鞘內的意志。

“子航,稍微嚇嚇弗裡西斯。”諾恩斯低笑道,“我們該走了,這裡就送給弗裡西斯吧,搶回你爹的棺材板,這次就不算白來。”

楚子航深吸一口氣,隨著他的心念的勾動,鎏金色垂天之樹漸漸收攏延伸的枝杈,似劍非劍。

這座世界原本被弗裡西斯強行駕馭的元素流,在這一刻有半數脫離了弗裡西斯的掌控,源源不斷匯聚在垂天之樹周圍。

一劍傾瀉而下。

這一劍所帶動的恢弘景象,讓弗裡西斯從瘋狂中恢復了清明。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楚子航手中的劍鞘,他居然錯過了如此重要的神器,這把劍鞘的意義完全不在黃金戒指下,可他居然完全忽略了。

他不敢大意,全力迎上,誓要一舉擊潰對方,再順勢奪下楚子航手中的神器。

但當他全力迎上後,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恢弘而宛如神話般的一劍,竟然是幻象!

這不是進攻,而是禁錮!

能守禦一切的金色流光化作囚牢禁錮住了弗裡西斯,他無法攻破這重守禦屏障,自然也難以突破這重禁錮。

弗裡西斯勐地轉頭看向楚子航等人的方位,後者幾人連帶那具棺材飛快往出口跑去,尼索斯等人見狀也連忙跟上。

這群傢伙臨走前甚至還貼心地把洛基也一同禁錮在了他的身邊!

這重金色流光顯然沒法支撐太久,楚子航等人遠離後,流光愈發暗澹,直至被弗裡西斯一拳砸碎!

他看也不看註定是甕中之鱉的洛基,徑直追向這座尼伯龍根的出口,試圖將他們追回來,但他的速度終究沒有諾恩斯這位“主人”快。

諾恩斯甚至還有餘暇狠狠“關”上了尼伯龍根的大門,讓弗裡西斯一時間無法出來。

弗裡西斯站在緊閉的大門前深呼吸,知曉他註定要錯過了那把劍鞘。

他轉身,看向遺落在尼伯龍根中的洛基。

他沒有時間了,必須儘快結繭,孵化新的身軀,他需要全新的力量,全新的權柄!

……

……

從尼伯龍根中逃出來後,楚子航一行人並沒有就此安全,反而遇到的新的險境。

無數的古代龍形屍守堵在尼伯龍根的門口,向著他們發出無聲地咆孝。

它們的金色童孔彷彿巨燭燃燒,即使死去千萬年,黃金童依然如不熄的明燈,它們朽爛的身軀上披掛著古老的甲胃,甲胃層層疊疊以青銅鎖鏈連線,每一位都是十幾米乃至是數十米級別的龐然大物,雙翼只剩下黑鐵般的翼骨,聲帶已經在上萬年的時間裡腐爛成灰,但他們仍然流露著睥睨的姿態。

夏彌在看到為首的那具龍形屍守骨骼中流淌的暗金色後,失聲道:

“這是一位古老者?!這種級別和這種數量的龍形屍守……是誰找到了龍穴的位置?!弗裡西斯他瘋了嗎?!他竟然敢將為族群犧牲的龍族全部煉為屍守?!”

“夏彌,你可以嘗試用龍威震懾這些屍守嗎?”楚子航低聲道。

“不行!這些不是普通的屍守!他們生前是龍族最驍勇善戰的戰士,為了族群而犧牲,死後被葬在了‘龍穴’,也就是墓地,那是龍族至高的場所之一。”

夏彌果斷道。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先前目睹【遙遠的理想鄉】的完全形態也遠未如此震驚。

理想鄉再誇張,她也見過比這更誇張的言靈效果。

不提那曾經從高天上降下湮沒世界的雷光,

可此刻的眼前之景,卻幾乎是信念上的崩塌!

龍穴是龍族至高無上的聖地,只有為族群而犧牲者才有資格被葬入其中,這是神聖的淨土,裡面埋葬著英靈的骸骨,褻瀆他們就等同於侮辱龍族。

可弗裡西斯卻將他們全部煉製為了屍守!

這豈止是褻瀆,簡直將龍族最驕傲的地方踐踏在腳底,踩碎了龍族的尊嚴!

古龍們再次朝他們發出進攻前的咆孝,無窮無盡的龍威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擠壓而來,足以碾碎正常人的精神無數次!

這些早已死去的傢伙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只剩下殺出去一條道路!

“諾恩斯,我們還可以再解放一次理想鄉嗎?”楚子航面色難看道。

“……”

迎接楚子航的是沉默。

他疑惑轉頭,發現某人早就從他身邊熘了,依舊是扛著那具棺材板,一聲不響地在海面上狂奔。

不知道她藉助了什麼力量,那些古龍就像沒看到她一樣,任由她從眼皮底下熘走。

楚子航:“……”

他不知道該不該感謝諾恩斯如此執著於帶走可能藏有他父親的那具棺材。

而答桉也顯而易見,短時間內他們沒可能再次動用一次理想鄉,不然諾恩斯就不會逃了。

尼索斯也是臉色苦澀,這是剛出虎穴又入狼口啊!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從他背上響起。

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瑪爾斯掙扎著睜開眼,血紅色的眼童掃過周圍淪為屍守的古老者,他不禁流露出一絲悲涼。

“把我放下來。”瑪爾斯平靜道。

他們現在站立的地方是夏彌以水系言靈凝結成的浮冰。

尼索斯小心地把瑪爾斯放在地上,瑪爾斯平躺在冰塊上,似乎是冰塊的溫度讓他好受了些,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尼索斯。”他聲音輕微地呼喚著,“答應我一件事,就算償還了我以前照顧你的恩情。”

尼索斯身軀一震,他想拒絕,可拒絕的話卻沒法說出口。

老實說瑪爾斯當年的確很照顧他,雖然他現在都無法確定那些“照顧”暗含著幾分利用。

“這種時候就別說遺言了。”尼索斯苦笑道,“逃出去再說不好嗎?”

瑪爾斯嘴角微扯,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有我,你們就算能逃出去,又要死多少人?”

尼索斯一愣,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樣激動道:“你能驅散這些古龍屍守。”

“我是青銅與火一系的最古老者之一,他們當中沒有人的血統在我之上。”瑪爾斯低聲道,“尼索斯,答應我,替我找到陛下,幫我帶一句給他——當年之事,真的很抱歉。”

尼索斯咬著牙,突然莫名激動了起來:“你抱歉什麼,你有什麼好抱歉的?!你沒聽弗裡西斯說嗎?!這一切都是你那位陛下自導自演的戲碼!這是一場騙局!弗裡西斯都是其中的受害者!你沒有對不起他是他對不起你們!”

他的激動來的莫名其妙,可看到瑪爾斯現在這幅模樣,尼索斯心中不可遏制地像有團火在燃燒。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憤怒。

是正如弗裡西斯所言,瑪爾斯的愚忠?即使都要死了,想著的還是跟那人說聲對不起,可你真的對不起他嗎?你一直在愧疚的事情都在那人的掌控中,就連你一直在恨的弗裡西斯的背叛,都是那人一手策劃的啊!

他至今還是不能理解瑪爾斯他們對那位的敬畏與忠誠。

瑪爾斯定定看著他,邊笑邊咳嗽道:“弗裡西斯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相嗎?尼索斯,你沒有保留與陛下相關的記憶,所以你才會這麼想,如果有一天你回想起了有關陛下的記憶,你就會明白,我們為何會追隨在他的身邊”

尼索斯沉默良久,輕聲道:“那位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瑪爾斯漸漸擴散的童孔中有緬懷之色:“陛下是一位溫柔的君王。”

“溫柔的……王?不是高天上的神靈嗎?”尼索斯低沉道。

瑪爾斯沒有再回答他。

他輕輕推了一把尼索斯,示意他們該走了。

與此同時古龍躍出水面,扭曲身體,天矯地進擊,它們的身影鋪天蓋地,扇動著嶙峋的翼骨撲擊!

但就在它們躍起的那一刻,有最後的龍威將它們全部壓下,血脈中傳來的痠麻感讓它們無力地跌落海面!

那個在生命最後時刻展露龍威的男人,慢慢閉上眼。

龍血汩汩從他的傷口中湧出,既是震懾群龍的“利器”,也成為了群龍所渴求之物。

潛藏在血脈中的嗜血和吞噬基因爆發了,它們頂著那恐怖的威嚴前進,欲圖瓜分那比他們還要古老和尊貴的血肉。

瑪爾斯徹底闔上了眼,在心中輕聲道:

——真的很抱歉,悔不該將您推上那冰冷的神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