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這座孤獨世界(下)1.1w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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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佐格驚疑不定,他繞著繪梨衣,遠遠在周圍轉著圈,觀察著繪梨衣的狀態。
“繪梨衣。”他嘗試喚著女孩的名字,卻沒能得到回應。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地面。
忽明忽暗的紋路形成了一個圓,繪梨衣跪坐在圓中,雙眸閉闔。
鍊金矩陣?
赫爾佐格認出了這些紋路的來歷,龍血正在從內到外重塑並摧毀他的軀體,同時傳自於血脈中的知識也在源源不斷流入他的腦海中。
他在忽然間明悟這些禁忌的知識,瞬間堪比任何一位鍊金大師,不,這一秒他就已經超越他們了。
這是一座拘束型的簡易鍊金陣的運用。
赫爾佐格悚然,換而言之,是有人將繪梨衣關在了這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繪梨衣的“威力”,這是一頭破壞力堪比次代種及以上的人形巨龍,誰能憑藉一道鍊金陣就將她關在這裡?
聯想到那牽引自己而來的召喚,他瞬間醒悟,猛地回頭看去。
唯一的王座上,高大的女子君王落座於此。
神秘的黃金面具遮掩了她的真容,龍鱗是她的戰袍,她冷冷望著下方的赫爾佐格,就像看著偷走了她珍寶的竊賊。
那一瞬間赫爾佐格心中的驚懼提升到了極點。
傳說中早已死亡的白王沒有死?!那麼聖骸又是從何而來?
但緊接著,他察覺到了不對,對方似乎並非實體,而是精神意志的凝聚。
難道這些年裡,白王是以精神體的形式沉睡在這座位於尼伯龍根中的宮殿?
赫爾佐格突然意識到了其中關鍵點。
對方將繪梨衣拘束於此,又將自己引來……
如今容器,聖骸都已匯聚,就等真正的主人了。
赫爾佐格沒敢動手,警惕地緩緩後退。
他不相信對方沒在聖骸上留暗手,能有如此耐心,不惜以千年為單位佈局的存在,怎麼會不留下反制手段?
而且他的狀態並不穩定,如果不是聖骸的胎血一直強行修補他的身軀,他已經被龍血侵蝕到基因崩潰的地步。
另外一個只剩精神體的白王,能剩下多少實力?
赫爾佐格不確定,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他不準備先動手。
率先動手是下策中的下策。
他還有其他更優的選擇。
慢慢後退間,赫爾佐格猛地轉身,龍化的身體化作殘影抓向被關在鍊金陣中的繪梨衣。
他輕而易舉地突破了鍊金陣,已經化作龍爪的手懸在繪梨衣頭上,隨時可以取其生命。
到了此刻,他才胸有成竹地面向上方的白王。
在他還是人類時,不擇手段和陰謀才是他最致命的武器,他總能找到破局的關鍵,擁抱勝利。
“晚上好,尊敬的冕下。”他語氣溫和而帶著恭敬與警惕。
他知曉龍族都是高傲的生物,為了這份高傲甚至不通變通,所以必要的敬意是必須的,這就是龍與人的區別之一,如果拍馬屁就能獲得這些生物的好感,赫爾佐格博士不建議讓自己變得諂媚,他本就是這世上最好的演員之一。
同時,即使掌握了籌碼,他也仍不敢放鬆警惕,面對一位古老的王,再如何警惕提防也不為過。
“或許,我們可以進行一場交易。”
赫爾佐格想揣摩其神色,可黃金面具遮住了這位的面龐,只露出一雙古奧、森嚴、幽遠、高貴的黃金瞳。
“我猜測您需要一個完美的容器來承載您偉大的意志,但這個女孩對您來說也許並不是最優解,我能為您創造更好的容器,實不相瞞,她就是我的成品之一,是我二十年前的作品。”赫爾佐格循循善誘,“二十年讓我對龍族的瞭解更深,我能為您創造出更完美的容器。您是那麼偉大的生物,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而尊貴如您,需要一些精通人類世界規則的僕從為您鞍前馬後,恰巧,我很懂人類。”
王座上的君王無動於衷。
但赫爾佐格顯然沒準備就這麼放棄。
與未知的威脅相比,些許口舌什麼的實在是太廉價了。
“您可能不清楚,時代已經不一樣了,人類擁有了名為‘科技’的武裝,言靈和鍊金術是有極限的,但‘科技’沒有,如果再給人類繼續發展的時間,龍族的輝煌將一去不復返,但是……”
赫爾佐格一頓,微笑道,“人類能掌握的東西,龍族為什麼不可以?冕下,很遺憾當年您挑戰黑王失敗了,如果重來一次,您覺得您有勝的希望嗎?我想您需要一些變通,需要一些新的‘武器’,長老會已經在人類世界中扶持了傀儡勢力,他們可以做到的事,您完全可以做的更好,而您首先需要的是一些聽話而能幹的僕從,比如,我。”
他下意識整了整衣領,彷彿又回到了蘇聯時期,他作為δ計劃的負責人出席莫斯科會議,以儒雅、睿智和謙遜的風度征服了所有人,連蘇聯國家科技院的人都被他所折服,他以此拿著蘇聯的大筆資金,來完成自己的計劃。
今時今日,有什麼不同呢?
只要說服這位,即使暫時沒能獲取白王的權力,他也終將得到更多!
至少,對此刻的他而言,聖骸是災禍而非聖物。
他已經能感覺到龍血的修補能力在下降,他的身體在走向崩潰,沒有容器作為中轉站,龍血的毒性太強了。
他需要的是王的胎血,而不是整個聖骸的寄生!
他絞盡腦汁嘗試說服這位,甚至從白王潛在的敵人入手,可不論他怎麼說,這位君王只是冷眼看著他。
就如舞臺下的觀眾,冷眼看著小丑的表演。
這讓赫爾佐格心中驚怒而羞惱,但他又不得不壓制這種情緒,因為他沒有資格翻臉,龍血正在進一步侵蝕他的身體,而他沒有辦法遏制。
赫爾佐格沉聲道:“冕下,作為一位偉大的領袖,您難道認為自己掌握不了我這樣的僕從?”
他的眼中閃過陰翳,他覺得或許自己該做些什麼,好打消這位冕下的態度,譬如殺死身邊的女孩。
這讓他心中生出了惋惜,他養了這個女孩二十年,本來已經該到收穫的時刻了,只可惜命運總是那麼玄妙。
心中念頭至此,赫爾佐格神色狠辣,鋒利的龍爪攸忽間抹向繪梨衣的脖子!
但下一刻他神色驟變,因為面前的繪梨衣似乎只是一個幻影!
他的手刺穿了女孩的身體,卻毫無觸感,如同抓在了空氣中。
“這……”他目光驟縮地看著腳邊,繪梨衣的身影緩緩消散。
時值此刻,王座上的女子君王才慢慢起身。
那一瞬間屬於君主的威嚴橫掃殿堂,被聖骸寄生的赫爾佐格身體一顫,竟是跪倒在地,來自血脈的痠麻感讓已經開始繼承白王權能的他完全無法抵禦。
對方果然早已留下反制的手段!
所謂聖骸,只是陷阱!
赫爾佐格睚眥欲裂,他不該墜入如此境遇的,他有最完善的計劃,即使聖骸是陷阱他也能完美避開這個陷阱,是那個龍類逼得聖骸強行寄生在他的身上!
他想說些什麼,他還有底牌……
這本來是準備提高他在長老會內的地位,但現在……
“冕下!”他艱難抬起頭,卻愕然發現對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她在看……
他的後方?!
還有人?!
“原來,真的是你。”女子君王首次開口。
她的嗓音於清冷中帶著威嚴,如海面上升起的明月,聖潔的令人不敢生出褻瀆之意。
她凝望著強行闖入此間的男人,眼中有驚喜有愉悅,亦有火熱的戰意,卻絕無半分畏懼。
她看他,如見宿敵。
赫爾佐格回頭,在宮殿的大門處,有人抬腳邁入了此間。
他踏足這座宮殿,無視那彰顯於此的威嚴,身後數人呈羽翼狀散開,隨其一同走入此間。
赫爾佐格一眼就在男人背後的人中,找到了之前追殺他的龍類!
而此時此刻,對方竟是無比順從地跟隨在最前面的男人腳步後。
“你是……路明非?!”赫爾佐格瞪大了眼,看到了那張在照片上看到過的臉,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來自卡塞爾的S級學生,為什麼會與龍類混在一起,而且對方還一副馬首是瞻的姿態?!
這人明明去年在BJ剛剛斬殺了大地與山……
赫爾佐格打了個冷顫,目色驚恐。
他明白了!那是謊言!什麼親手斬殺大地與山之王,都是假的!他身後的龍類中,恐怕就有大地與山之王!
他又想起了路明非來到日本後的變故,從擄走繪梨衣開始,局勢好像就在一步步脫離他的掌控。
“是你!是伱察覺並破壞了我的計劃?!”赫爾佐格面色猙獰扭曲。
是他!是這個一直藏在幕後的人破壞了他的計劃!
他再是城府極深,也不禁此刻變色臉上,他精心謀劃了二十年的計劃,最後全數落空在這個男人的手上。
他一直自詡黃雀,卻不曾想黃雀後還有一隻等待許久的老鷹!
可赫爾佐格仍是心存疑慮。
這一切都說得通,但唯獨有一點,為何堂堂龍族的四大君主,會甘願追隨在一個人類的身後?
以生命相威脅?不可能。
龍族是高傲的生物,寧死也不會屈服於人類,更何況對他們而言死亡只是一場長眠,他們絕不會為了生命就卑躬屈膝地低下頭!
除非……
“赫爾佐格博士,很久不見了,很感謝你當年對我弟弟的照顧。”路明非輕聲道。
赫爾佐格驚疑不定,他們以前見過嗎?他之前就看到過路明非的照片,但全然不記得以前在哪裡見過他。
“看來您已經忘了。”路明非打了個響指,微笑道,“那就來點提示,零號。”
恐懼瞬間包圍了赫爾佐格。
他戰慄著,難以置信地盯著路明非的臉,似乎要從那張臉上找到端倪和線索。
這個代號一下子讓他想起來了,是那個被他鎖在走廊盡頭長達十年之久的男孩!
就是在那個男孩身上,他採集了大量的資料,以幾乎摧毀那個男孩的方式做研究,最後又決定拋棄這個已經被用廢了的實驗體。
多年來他堅信自己是黑天鵝港的唯—倖存者,吃掉了那座港口裡所有人的價值。可這個男孩的哥哥竟然來複仇了!
“你……你們是兄弟……”赫爾佐格喃喃道,“你們是雙生子……我錯過了,我竟然疏漏了這麼重要的試驗品……你是淮?你們兄弟到底是誰?!”
他突然嘶聲怒吼,語氣中的懊悔和憤怒凝若實質。
路明非微笑道:“我們兄弟是誰,你的心裡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對嗎?雖然可能有些出入,但總體還是正確的,我就不糾正了。”
“你這樣偉大的存在!你這樣偉大的存在!我竟然錯過了!我竟然錯過了!”
赫爾佐格處在極度的震驚和崩潰中,“原來我曾距離世界的終極那麼近!可我錯過了!”
“是啊。”路明非贊同地點頭道,“命運總是如此奇妙,將自詡聰明的人玩弄於鼓掌中。赫爾佐格博士,真高興能在這個場合看到你。您可以稱呼我另一個名字,圓夢人。”
“這難道不也是你的傑作?”赫爾佐格臉上浮現出刻骨的怨毒,目光落在夏黎的身上,“是你讓他驅使聖骸寄生在我身上的!”
路明非故作驚訝:“可這難道不是您二十年來的夢想嗎?不要誤會,這些人都是我的員工,我們來自卡塞爾圓夢小分隊,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讓每個有夢的人都能夢想成真,說來您還是我們的第一個客戶呢。”
“我花了那麼多年才走到今天這步,都是因為你,一切都付諸東流!”赫爾佐格歇斯底里地怒吼,“如果當年……如果當年就能發現你們兄弟的秘密,我早就能征服世界了,你們兄弟都該死!”
“您說的真好,可惜人生總是沒有如果。”路明非聳肩道,“命運確實是個b子,但她是個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b子。很顯然,命運對你我都很公正。”
他面帶微笑道:“博士,我是來邀請您參加一場盛宴的。”
“……盛宴?”赫爾佐格逐漸從瘋狂中冷靜下來。
“嗯?難道您還沒有察覺嗎?”路明非張開懷抱,驚訝道,“您這麼聰明,難道沒有猜到今天將在這裡發生什麼嗎?”
赫爾佐格艱難吞嚥著唾沫,震驚道:“你……你難道要像曾經一樣再次吞噬白王?!”
在他心中,路明非已和曾經吞噬白王的黑王無異。
路明非嘆了口氣,似乎在為他的愚鈍而不爭氣。
“博士,這世界是殘酷的,每個人都有其價值,我們每個人都是食屍鬼,都悄悄地吃著別人和被吃。這就是世界執行的規則,強的吃弱的,卑微者以血肉向權力者獻祭,如果不甘心被吃掉的話,那就搶先下手把別人吃掉。這段話說的真好,博士你說呢?”
路明非衝他眨了眨眼,攤手無奈道,
“然奉行規矩的人,也必將遵守規矩。遵循弱肉強食者,也終將被更強的人吃掉。多年來博士你奉行著這套規矩,吃了這麼多人,今時今日也該輪到你了。這裡就是一張餐桌,而你就是今日的餐前甜點。”
“不……不……我不該死在這裡……”赫爾佐格後退著。
他的臉上扭曲著,諂媚與驚怒相雜糅,他想卑躬屈膝跪地求饒,可他又從心底知曉對方覺無放過他的可能,這兩種相沖突的念頭讓他的神色變得異常滑稽可笑。
他猛然轉向女子君王,急聲道:“陛下,我願意向你奉獻我的一切!您需要一些忠實的僕從來幫您對付這些外來者!只要您暫時幫我壓制聖骸的侵蝕!”
從王座起身的女子君王依舊漠然。
甚至連看都未看他一眼。
赫爾佐格不理解,明明大敵當前,她憑什麼這般有恃無恐?難道她不想活嗎?這種時候,不理當爭取所有可以爭取的力量嗎?
“赫爾佐格博士,看來您並不像您宣稱的那樣瞭解龍族。”幽幽嘆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縱使你奪得了白王的權能,也仍舊登不上臺面,因為你胸腔中跳動的仍是一顆怯弱的人類的心臟。”
從很遠的地方重返此處的男人輕聲道。
“您對我們缺乏正確的認知,也缺乏為王者的心。區區凡俗之輩,也敢覬覦我等權能?”
“退下吧,博士,娛樂時間結束了。”
赫爾佐格震驚地發現那個與他玩笑的男人變了。
他依舊是人類之身,目光也平靜如水,可這份平靜卻如浩渺的雲層,誰也不知道雲層後攢動著怎樣壯闊而致命的驚雷。
此時他以皇帝般的口吻下令,沛然莫可抵禦的威嚴從他的身體中迸發出來,何止是高山仰止,簡直如高天之上的太陽,連直視都是奢望!
兩股截然不同的氣場充斥在這間大殿內,涇渭分明,形成清晰的氣界。
女子君王目光火熱,卻是張揚大笑:“很好,這股威嚴猶在他之上,不愧是隻活在傳說中的存在!只是,你現在是在可憐我嗎?!收起你那可笑的面孔,拿出你的全部力量來直面我,要麼壓垮我,要麼被我壓垮!”
前一秒還在大笑,下一秒她卻勃然變色,神色獰厲。
她終究只是精神體,再是如何強大,千萬年無根之萍的沉睡讓她損失了太多力量。
這場威權的對峙絕不該是平局,不然她會發自內心的失望。
“如你所願。”路明非平靜道。
如他所想,曾高踞一人之下,萬靈之上的女子君王,擁有與之匹配的氣魄和度量。
如山嶽般沉重,又如天空般包容一切的威嚴化作無形的領域,在須臾間籠罩了整座大殿,摧枯拉朽地碾碎了女子君王的屏障。
在這股威嚴下即使世界也要為之靜默,遑論是這間大殿。
領域之下,以精神體存在的女子君王身形竟是開始若隱若現。
她緩緩摘下面具,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絕美面龐上,卻滿是暴虐與狂放。
“很好,這才是我期待中的高天之君!”女子君王一字一頓,她的臉上漸漸露出了期待已久的笑容,“那些不知死活的祭司總是對我指手畫腳,說曾經的陛下會如何如何做,我摘下了他們的頭顱,將他們踩在腳下,本以為這會讓他們認清楚誰才是現任的王,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即使是面對死亡,這群傢伙所剩的也只有解脫,似乎這群傢伙早就想一死了之。”
“我聽膩了你的名諱,更想知道被所有人畏懼卻又唸叨在嘴邊的你,到底有幾分成色。說實話,最初我有些失望,因為你竟然愛上了一個人類女孩?”
“不過無所謂了,你是龍族的源頭,你想怎麼做都由得你,但是……”
這位女子君王高傲地揚起頭,
“別想這麼輕易地從我這帶走你的女孩!這一戰,你躲不了,殺死我,或者被我殺死,讓我來見識見識,所謂的高天之君究竟有多少能耐!”
路明非輕聲道:“即使死也無所謂嗎?”
“死?”女子君王臉上的笑容不減反濃,“你若能賜我死亡,我或許當感激你,於我等而言死亡未必不是一種榮耀。”
“你若真這麼求死,當初何必活下來?”
“榮耀與否,要看死在誰的手裡。”女子君王面色漸冷淡下來,“莫要廢話了,龍族的歷史中,王與王的戰爭,唯有死亡才能終結。”
她凌厲的目光鎖定了路明非,似乎絲毫不擔心站在他身後的諸王。
“我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路明非抬起頭,“介意先讓我見見繪梨衣嗎?”
“有何不可?”
女子君王揮手,籠罩整座大殿的鍊金法陣竟在須臾間就被解除。
暗紅色女孩的身影顯露在王座的右側。
女孩眉眼微顫,慢慢睜開眼。
那雙眼瞳美則美矣,卻十分的空洞,彷彿一面鏡子能清晰地照出所有景象。
可當男孩的身影落入女孩眼中時,那雙空洞的眼睛彷彿被妙手點睛那樣活了過來。
她看著他時,眼中總是閃閃發亮。
“我先行一步。”女子君王扔下最後的開戰宣言,身影如水墨般一潑就散。
路明非沒有理會,他輕輕半跪在繪梨衣面前,笑容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髮絲。
“對不起繪梨衣,我來晚了。繪梨衣害怕嗎?”
“害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害怕。”繪梨衣微微歪頭,腦袋輕輕蹭了蹭路明非的手,就像乖巧溫順的貓咪一樣。
在重逢後,她不知為何再度稱呼他為sakura。
“是的,有我在,所以繪梨衣不需要害怕。”
路明非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陽光而燦爛,要驅散女孩心中的所有陰霾。
“sakura會來找我嗎?她說會帶我去一個很冰冷的世界,我不喜歡那樣的世界。”繪梨衣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生怕下一秒男孩就消失不見了。
“當然會,我不會拋下繪梨衣的。”路明非認真地凝視她的眼睛,重複道,“我很快就會找到繪梨衣的。你不需要害怕,你要記住,我永遠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
他慢慢攤開左手的手心,一枚粉白的櫻花靜靜躺在他的手心,忽然眯眼笑道:“繪梨衣喜歡櫻花嗎?”
“喜歡。”繪梨衣的面頰微紅。
“真好,我也最喜歡繪梨衣了。”路明非咧嘴笑道,“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罪惡王冠嗎?”
“記得!sakura要和我一起看嗎?”繪梨衣目露期待。
“當然好啊,等這件事結束了,我就和你一起追番,我們還可以拿槍頂在該死的荒木君的頭上,讓他把隱藏在op裡的結局光明正大地放在最後,如果他不聽話我就拿逼他吃臭豆腐加皮蛋……”
“我還會帶你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風景,去曼哈頓看日出日落,去夏威夷的沙灘看和日本不一樣的海,還有你想看的白鯨、角馬……”
路明非絮絮叨叨著一直說個不停,繪梨衣眼中閃閃發光,笑容甜甜地看著他,直至眼皮慢慢地闔上,鼻息越來越輕微。
一聲悠長的嘆息。
“哥哥,她睡著了,覺醒已經開始,你在害怕嗎?”
路明非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顫抖。
他滿腔喜悅,那種喜悅簡直要跳出胸膛,與全世界共享這份發自肺腑的喜悅。
可他又說不出的惶恐。
他曾手握至尊的權柄俯瞰天地,而今要用它來保護自己最愛的女孩。
路明非脫下風衣,小心翼翼地讓睡著的繪梨衣躺在風衣上,輕輕撫摸著她的面頰。
他俯下身,輕吻女孩的額頭。
當他再度起身時,瞳孔中彷彿流淌著灼熱的熔漿,那種睥睨天地的威嚴再度君臨世界!
他隨手一招,夏黎已提著赫爾佐格來到近前。
“赫爾佐格博士,新王即將誕生,我們會感謝你的犧牲。”他含笑說道,可笑容中卻冰冷的沒有半點溫度。
“不!”赫爾佐格驚怒大吼,可無論他如何掙扎,也無法從身後男人手中掙脫。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渾身僵硬,接著難以置信地大吼道:“你要讓繪梨衣繼承白王的權力?!你怎能這麼做?!”
他不敢相信也無法理解,這世上怎能有人甘願放棄如此偉大的權柄,即使他是黑色的王也不該將這樣偉大的力量拱手相讓。
而路明非卻聳了聳肩,給了他一個似乎荒誕而可笑的答案。
“因為愛啊。”
……
……
“哥哥,遊戲開始了。”輕笑的聲音響起在耳畔。
路明非睜開眼,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扭曲的城市。
他仰望天空又俯瞰腳下城市,將這座地獄般的城市盡收眼底。
一身粉色西裝的路鳴澤出現在他的身邊。
“……你下次還是穿黑色吧。”路明非嘆氣道。
路鳴澤掏出一面鏡子,左瞅瞅右瞧瞧,隨手將鏡子一丟,擺擺手:“小事,不值一提。”
“現在是什麼情況?”
“就普普通通橫版闖關加找人遊戲。”路鳴澤攤手,“你只需要一路打小怪,然後解決最終boss,就能獲得找媳婦的資格,接下來就可以去找你媳婦啦。”
“聽上去好像沒什麼難度,你有什麼闖關秘籍要送我嗎?”路明非搓了搓手。
“哥哥,你已經長大了,不需要我的力量了。”路鳴澤輕聲道,“你看,我今天特意穿粉色的西裝來,就是為了參加你的婚禮的。”
“這樣啊。”路明非撓了撓頭,“說實話,沒外掛了多少有點不習慣。”
“哎呀呀,這可真讓人高興,不過哥哥你以前明明很害怕從我這獲得力量的。”路鳴澤笑眯著眼,聳了聳肩。
“等這次結束了,一起吃個飯吧,繪梨衣想見見你。”路明非雙手插在褲兜裡,抬腳向前走去。
“誒?你的女孩什麼時候想見我了?”路鳴澤略微詫異道。
路明非抓了抓頭髮,苦惱道:“這事還有你的一份,上一世你說你搞什麼有的沒的,非拉繪梨衣和我叔叔一家碰面,結果她這一世就惦記上了,我嬸嬸那人你還不清楚?”
路鳴澤砸吧砸吧嘴道:“沒事,我們可以找幾個演員扮演你的舅舅一家,誰說一定要見叔叔呢?”
路明非斜眼瞥他,“少整這些不靠譜的,繪梨衣只是想見見我的家人。”
他背對著路鳴澤擺了擺手,小步跑下了高坡,似乎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了。
路鳴澤站在原地,歪著頭看著他跑開的背影。
“這樣啊。”
呢喃聲融進了風裡。
……
……
路明非獨自行走在荒蕪的世界,這座世界就是夜之食原的翻版,卻比之更荒誕扭曲。
斷壁殘垣中鋼筋扭曲成林,筆直捅向天空,似乎在一路生長。
積水死氣沉沉,落葉飄落其上卻直接沉入水底,土地是蒼白色的,行道沿路的樹木呈現鐵製的光澤,一切物質的元素組成都被顛覆了。
他放眼望向遠方,淺草寺居然坐落在銀座的和光百貨頂層,歷史上這座寺院奠基的時候別說和光百貨了,連銀座都沒出現。
他和繪梨衣這一世第一次見面的東京天空樹,則出現在了迪士尼樂園中央。
現實中這是一座電波塔,但在這裡它真的變成了一株大樹,長出了金屬顏色的枝條和葉子,通天徹地。
僅次於天空樹的東京塔倒是沒變樹,可上面卻纏滿了金屬色澤的藤蔓,彷彿末日之後荒廢許久後的景象。
那座“鑽石與花摩天輪”則倒在了海水中。
說起來真讓人傷心,來這裡前他看到現實裡的摩天輪真的倒在了海水中,他只能帶繪梨衣去其他城市坐摩天輪了。
路明非開始走神,在腦子裡尋找哪座城市的摩天輪能看到最美的景色。
直至他來到這座城市的中央。
等候多時的女子君王隨手拋去一把青銅長劍。
和現實中截然不同,她身上湧蕩的氣息比之先前強盛何止十倍!
因為這座精神世界就是她的主場!
“來吧,殺死我,或者被我殺死!”白色的龍翼震盪長空,她高高飛躍向天空,向著世界發出怒吼。
路明非雙手拄劍而立,他望著白色的龍影掠於長空之上,悠長地深呼吸,彷彿要把全世界的空氣都吸進肺裡,吐出的氣在夜幕下呈現淡青色。
彷彿有恐怖的力量從天而降,灌注入路明非的體內!
摧枯拉朽的偉力瞬間將他的身軀摧毀後又復原,全身骨骼發出輕微爆響,鋒利的骨刺突出身體表面,白色的龍鱗響亮地扣合起來,當巨大的白翼張開的時候,天與地間的元素流以他為中心四散開來!
他同樣發出了令世界都為之顫抖的怒吼,向世界宣告他的歸來!
這一刻,名為路明非的人類消失了,曾經的高天之君再度君臨天下!
他的威嚴無遠弗屆,他的氣息無所不在,他的意志凌駕在規則之上。
“殺!”
同樣的白色龍翼鼓盪,女子君王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在剎那間突破音障,以絕對的暴力斬下,斬下,斬下!
他們的戰場從天空到海面,從海面到大地,再從大地升至高天。
在這方主場之上,白王的實力恢復到了最鼎盛的時期,她以絕對的巔峰來回應曾經的高天之君,這也是新王對舊王的挑戰。
當他們戰於天空上市,迸濺的刀光照亮了烏雲間的空隙,像是有閃光的龍在烏雲之間穿梭,噴吐著雷電。而後他們降於海面,以絕對的速度在海面上掠過,滔天的浪潮在他們離開後幾秒才掀起,最後他們衝入城市,沿途的玻璃全部崩裂,每一刀之下,倒塌的都是一座巍峨高樓。
最後他們重返高天,電光火石的瞬間他們就已交手無數次,每一刀都迸濺出十足的火花,每一次撞擊都是元素的亂流,超高溫和超低溫的高速空氣流交替著割裂雲層,也割傷決戰的雙方。
他們縱情搏殺,沒有絲毫留手,這就是王與王之間的戰爭,心慈手軟者只有死亡。
即使是在龍族的歷史上,這也是少數不多的巔峰之戰!
濃密的烏雲忽然破碎,雙方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然後彈開,各自落向海面。
女子君王深呼吸,丟開破碎的長劍,身上的鱗片破碎不堪,卻在短短几個呼吸內重回巔峰。
“不要再留手了!讓我見識見識龍族力量最巔峰的姿態!”她鼓盪龍翼,掠空而起,於高天之上怒吼道,“殺死我,你才有資格去接回你的女孩!來吧,曾經的高天之君啊,讓我目睹下令他都為之畏懼戰慄的力量!殺死我,賜予我不朽的榮耀!”
路明非也丟開了手中之劍,灼熱的黃金瞳仰望此刻在空中盤旋的女子君王。
他沒有再說什麼“真的會死的”之類的話,這是對一位君王的侮辱。
他已徹底明白了這位的意志。
該說不愧是承載了他部分權柄的繼任者嗎?
真是……如出一轍。
他深深地呼吸,破碎的鱗片也在瞬間恢復。
“如你所願。”
宛如最後的悼詞,白色龍翼震碎了漫天烏雲,他衝破雲層立於高天之上,好像高踞世界中心的王座,俯瞰塵世,逆者皆亡。
這方天穹如鼓般震動了起來。
彷彿天幕將傾,世界發出了崩解前的哀鳴聲,無數裂痕浮現於空中,天鼓的轟鳴迴盪在天地之間,經久不衰。
下一刻天地寂然,任何聲音都被從此方世界抽離了,連風聲都不復存在。
而後。
便是開天闢地的第一道雷光。
一道雷霆落於人世,如同傳說中的世界樹灑下了遮天蔽日的餘蔭。
世間萬物都被籠罩在那一道雷光之下。
而後無數雷光從天空的深處湧現,撕碎了層層黑夜,將所有攔在身前的事物盡數碾碎。
女子君王震驚地發現整座世界的元素流都在瘋狂匯聚!
即使是她,也無權在此刻干涉任何元素的波動。
初代種及以上能掌控元素的鐵則在這一刻被顛覆了。
她只能眼睜睜目睹遍佈整座世界的元素粒子凝聚在男人的腳下。
這一刻她終於明悟何為終極,何為龍族力量的源頭。
在絕對寂靜的世界中,她清晰聽到那道身影輕聲對世界發出了宣告——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曾傾覆、洗禮一整座世界的浩瀚雷光再度降臨塵世,灑落十方光明,以奔流不息之勢掃蕩人間一切不臣之物。
摧枯拉朽。
不可阻擋。
一如……
當年。
當雷光漸熄,世界寂靜無聲,逐漸歸於沉寂。
在最後死一般的虛無當中。
沐浴著雷光的男人與靜止在原地的女子君王擦肩而過。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言靈啊。”
女子君王輕聲喃喃。
她慢慢抬起頭,眼眸半張半闔,彷彿看到了降生於世時所第一眼看到的太陽,那麼刺眼眩目,那麼高不可攀。
半空中一陣風吹過,她的身軀在風中漸漸化為零星光點。
飄揚灑落。
白王,隕落。
……
……
繪梨衣慢慢睜開眼睛。
這果然是一座冰冷的世界,海水淹沒了面前的城市,無數車輛和建築牌在水中起伏。
她迷惘地張望四周,卻沒能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繪梨衣站在一座房樓的天台上,她沿著樓梯走下樓,發現這裡竟是一座學校。
她穿過一間間教室的窗戶玻璃,看到了凝固在其中的一幕幕場景,卻沒找到心心念唸的身影。
繪梨衣沒去過學校,以她的狀態也不可能去學校,其實她很嚮往校園的生活,因為動漫的校園生活總是多姿多彩,即使是再不合群的人,也能在其中找到好朋友。
繪梨衣微微歪頭,sakura在學校的時候有認識很多好朋友嗎?他的校園生活是怎麼樣的呢?好想和sakura一起上學放學。
她的心中突然有種明悟,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你會想要和他分享人生的每一刻。
她駐足在一間教室門口許久,然後腳步輕快地小跑出了這棟教學樓。
她不能在這裡久留了,她要去找sakura。
sakura說了,他一定會來找自己的,可繪梨衣卻不想就這麼待在原地等他來找自己,她想主動去接觸他的世界。
小亞說每個女孩都是醜小鴨,起初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蟄伏著,等待黎明撕破黑夜降臨的那一刻便是她們蛻變的時刻。
繪梨衣覺得sakura就是她的黎明。
她在街道上跑著,途徑過一處鐵軌前,遠處是荒蕪廢棄的池塘,繪梨衣記得sakura帶她來過這裡,那天池塘邊開滿了沒心沒肺、隨風飄揚的蒲公英,她還記得那天sakura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但她沒有止步,而是繼續向前跑去。
繪梨衣沿著坡道走到了最高點,但這一次頭頂沒有日出,也沒有日落,空氣中也沒有漂浮著暖色的光。
她站在坡道最上方回首望去,看到了倒在海水中的摩天輪,心中有些淡淡的傷感。
她再也不能和sakura坐那座摩天輪。
在沒有太陽的世界裡,女孩提起裙角,繼續向前奔跑。
她途徑過天空樹,那是她去過最暖和的地方,可現在天空樹真的變成了樹,長出了鐵色的枝葉。和sakura一起去拜訪過的淺草寺轉移到了百貨大樓的最頂層,而迪士尼樂園則變成了一片廢墟,再也沒有了歡聲笑語。
她有些害怕,這座世界好陌生,和sakura一起經歷的世界完全不同。
她不喜歡這樣的世界。
那像風一樣的歌聲悄然迴響在她的腦海中——
“不知該從何說起
時間在悄無聲息地流逝
那些話湧上心頭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雨快止了,在這個只屬於我倆的黃昏
在那天,在那時,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與你邂逅
我們將永遠是陌生人
我用所有的一切越過時空的阻隔來到你身邊
在那天,在那時,在那地方
如果不曾與你邂逅
我們將永遠是陌生人。”
繪梨衣深深吸氣,鼻尖微紅,她抬頭望向這座冰冷的世界,想著如果是sakura的話,他會去哪呢?
黑色的海水淹沒了大半個城市,潮水拍打著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遠處那座孤零零的神宮屹立在凸起的岩石上。
她突然找到了方向。
……
……
路明非去了迪士尼樂園,也爬上了變成樹的天空樹,還去了淪為廢墟的摩天輪,他走過每一處和繪梨衣共同經歷的場景,卻沒能找到那個女孩的身影。
他站在城市的中心,想象著那個女孩會去哪呢?
他們一同在這座城市留下了那麼多難忘的記憶,她會坐在最令她難忘的地方靜候他的到來嗎?
可哪裡才是繪梨衣最難忘的地方?
有凜冽的風從遠處吹來。
難以想象這樣的世界竟然有風的存在。
路明非抬起頭,循著風吹來的風向,卻突然怔在原地。
那是一座名為明治的神宮,裡面大的像是一座公園,裡面是日本最大的鳥居。
他的背後突然顯露出蒼白色的龍翼,振翼衝向遠方!
這一刻他宛如醍醐灌頂,簌簌風聲宛如暮鼓晨鐘,他瞬間迎來了頓悟,心中突然有某種強烈的情緒在激盪著。
近了……
他距離那裡越來越近了……
在明治神宮最大的鳥居前,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
那道彷彿融在光裡的纖細身影轉身,迎著從天而降的天光,含淚露出了這世間最美的笑容,帶著讓人心尖微顫的柔和與溫存。
“sakura,最喜歡你了!”
……
世界的齒輪重新運轉。
重拾冠冕的王擁吻懷中的女孩。
這座孤獨世界如果沒有你,那未免太過寂寞了。
……
正如那日路鳴澤所說,他們的故事並未結束,愛情才剛剛開始。
剛敲完最後一個字。
說實話……這章我真想存個幾天,好好打磨再發出來,沒辦法,我沒存稿,都是現碼,而必須得說的是質量和速度很難協調統一,咱也不是啥天才寫手,一小時幾千字還他娘能質量上乘的,那種是怪物,比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