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小醫生反應過,第一個說道:“這可能是胃十二指腸潰瘍。”

陳棋一拍手,“對,胃潰瘍的可能性大,那麼你們科室研究的就是胃病,你們跟我說說胃潰瘍和胃食管反流病有什麼共同點?”

“胃酸或其他胃內容物!”

“好,既然知道這兩個病有共同點,那我們就按這個思路去檢查,這才能查出病因對不對?所以下午我準備先做一個胃鏡,別人不敢做那是別人膽子小,

你們陳院長我可是國際理事,別說一個胃鏡,就是胃切除都是閉著眼睛做的。另外,你們需要做這麼一個檢查,一個是持續ph阻抗監測,食管高解析度測壓和胃功能測試。

特別是食管ph監測,可以量化胃食管反流並且評估症狀和反流事件的關係,我知道這個監測目前臨床上會做的醫生不多,我跟你們說這樣是不行的,你們是要被時代淘汰的。”

可能領導都喜歡動不動訓人,哪怕陳棋已經比較隨和了,也改不了這個臭毛病。

“現在你們知道吳阿狗是個寶藏病人了吧?我告訴你們,這個病人身上藏有兩個金礦。來來來,蘭主任記錄一下,從吳阿狗身上現在我們可以做兩個大課題,

一個是胃內容物反流到底有沒有可能引起慢性咳嗽?機理是什麼?這個臨床比例有多少?我們應該怎麼樣去治療?

另一個課題:難治性胃食管反流症的併發症有哪些?機理是什麼?治療方案又是什麼?

這兩個課題任何一個研究成功,都可以發表到國際四大頂級醫學期刊上,並且可以給你個人帶來極大的聲譽,甚至是可以改寫教科書的。”

“哇~~~那我們內六科又發財啦~~~”

“別人找個課題比登天還難,咱們的課題是一個接著一個,還都是國際級的,太厲害了~~~”

下面的小醫生聽了一個比一個興奮。

有課題意味著就有經費,有經費意味著參與者都能額外拿一份補貼。

哪怕對小醫生來說,暫時沒有署名權,但這都是積累寶貴經驗的時候,等他們成為大醫生的時候,同樣可以去申請大課題。

蘭麗娟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的內容,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幽門螺旋桿菌課題雖然還沒有完全結束,但已經讓她以論文作者身份發表了5篇國際頂級論文。

並且還額外給她帶去了超過100萬美元的收入(課題總贊助達到200萬)。

好傢伙,前面的課題還沒有掃尾,自己丈夫馬上又送給她兩個課題,這讓她都恍然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什麼時候這種可以改寫教科書的國際級課題跟大白菜一樣,一個接著一個了?

其實誰也不知道,陳棋剛剛所說的內容也好,課題也罷,都是幾十年後教科書上的內容,他只不過是利用兩個年代之差,截胡別人的研究而己。

別人重生都是當文抄公,不是抄就是抄歌曲,只有陳棋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拼命在抄醫學知識。

對醫生來說,光會看病,光會手術是遠遠不夠的。

對於一家醫院來說,只注重臨床,不注重科研和教學,那麼永遠都是二三流醫院。

陳棋想將人民醫院帶到一個新高度,必須讓它成為“教學型醫院”、“科研型醫院”,這才能讓人民醫院在諸多同行當中脫穎而出。

陳棋要麼不做這個院長,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下午,手術室裡,吳阿狗已經處於全麻狀態了。

“陳院長,麻醉完畢。”

陳棋點了點頭,在蘭麗娟的親自輔助下,拿出一根兒童型細胃鏡,開始慢慢下管子了。

口腔潰瘍,滿嘴都是,螢幕上密密麻麻非常明顯,手術室裡的眾人都是一陣雞皮。

胃鏡繼續往下,大家的眼睛都瞪得滾圓,就看到食管黏膜破損糜爛得非常嚴重,佈滿了潰瘍,而且因為水腫,很多地方差不多都因為消腫導致梗阻了。

陳棋一邊觀察,一邊慢慢下管子,右手左轉右轉的,努力讓胃鏡繞開梗阻點,一直到與胃的連線處。

換了另外一個醫生,打死也不敢做這種胃鏡,稍微手一抖,那就是一個食管穿孔的下場,到時樂子可就大了,嚴重的醫療事故。

陳棋卻不管,藝高人膽大嘛,關鍵時刻還不忘教學:

“大家看到了沒,食管黏膜破損,互相融合至少達到75%的食管直徑,這已經達到了d級,非常嚴重,從口腔到咽喉部再到食道一路的病變,完全可以確定是反流病引起,現在我們去看看胃和十二指腸的情況。”

蘭麗娟看了丈夫一眼,眼神中有點小小的崇拜。

一個首都滬市大醫院都沒辦法確診的病人,陳棋一個胃鏡檢查就能確診。

不但能確診,還能預見性的提出各種假設,講出道理,現在的胃鏡也進一步證實了陳棋之前假設的正確性。

她有時候真懷疑自己丈夫不是地球人,否則同樣跟她一樣是中專畢業,本科研究生幾乎都沒咋好好上課,咋什麼都懂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長期閱讀國外英文醫學期刊?

手術室外,吳阿狗的家屬等得很心急。

其實在他們心目中,包括不少醫生都認為吳阿狗肯定是哪裡得了惡性腫瘤,命不久矣。

包括吳阿狗本人也是這麼認為的,他能成為第一批做生意的弄潮兒,怎麼可能是個傻子呢?相反他比一般人更聰明。

但病人的心態就是這樣,那就是“逃避心態”,總盼望著奇蹟地出現,所以不死心,一天不確診就要往各個醫院跑。

陳棋做完檢查從手術室裡走出來,一下子就被家屬圍住了。

“陳院長,我家阿狗怎麼樣?”

“陳院長,我爸爸是不是得了什麼癌?”

陳棋有點驚訝地看向說話的吳阿狗大兒子:

“咦,你為什麼會覺得你爸爸得了癌症?不要太悲觀,你爸爸的病因已經查出來了,其實就是胃上端有一個叫賁門的地方出了毛病,本來跟口袋一樣要紮緊的,現在變得鬆弛了。

這樣胃裡的什麼胃酸、胃蛋白酶、膽汁全跑出來了,我跟你們說,這些胃酸之類的東西很厲害的,連有些金屬都能腐蝕。跑到食管,食管爛了;跑到咽喉,咽喉爛了,甚至口腔什麼都爛了。

關鍵是這些胃內容物反上來之後呀,被吸到了肺裡,好了,這就是吳老闆不停咳嗽,反覆肺炎的原因所在。一句話,歸根到底還是胃裡的毛病。”

陳棋的解釋,做為醫生是一聽就明白,但對於沒有醫療知識的家屬來說卻是似懂非懂。

但他們知道,這時候哪怕不懂也得裝作很懂的樣子。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呀,嗨,怪不得陳院長是國際理事,水平就是高。”

“對呀,太好了,那原因找出來了,陳院長,我爸還能治好嗎?”

陳棋剛要回答,吳阿狗的兒子就將一隻厚厚的信封塞到了陳棋的口袋裡。

陳棋是誰?在國際上有“死要錢”之稱,稍微一摸就知道這個錢包起碼有5000元,厚厚一答。

5000元的紅包,哪怕在2023年也不算是個小紅包了,更何況這是1988年,職工平均收入一千多元的時候。

5000元紅包,可以用驚為天人來形容,恐怕全中國99%的家庭都拿不出這筆鉅款。

陳棋喜歡錢,但他並不是什麼錢都收,於是一把抓住了吳阿狗兒子的手,反過來把信封還給了他。

“拿著,不要推來推去,難看的,咱們好歹是老鄉,當年你爸爸也幫助過我們,所以這個紅包我肯定不會收,而且我可以明確向你們保證,你們爸爸的手術包在我身上,絕對讓他健健康康出院。”

“陳院長,這,這怎麼好意思,我打聽過了,你在國外給人治病起碼要5萬美元,我這5000元人民幣已經只能算意思意思了……”

“既然你知道我出手有多貴,就知道我根本就不缺錢,所以這錢拿回去,以後給你爸爸買點好吃的補補。另外好好孝順你爸爸吧,他是個好人,好人就一定會有好報的。”

陳棋說完,也不管家屬們的表情,揮揮手快速離開了。

吳阿狗的大兒子拿著手裡的信封,眼淚涮一下就流了下來:

“好人,真是一位好院長啊,二弟,你們趕緊去做錦旗,三弟,你馬上去買50只臘雞,50只醬鴨,我聽說陳院長特別喜歡吃臘肉,他不收錢,咱們就送點土特產。”

好嘛,怪不得吳家人能發財,這腦袋真是太聰明瞭,情商絕逼高,把陳棋的兩大“愛好”都摸透了。

東方不亮西方亮嘛,既然陳院長不收錢,但他是收“土特產”的,那就換個方法繼續送,一定要讓陳院長滿意。

陳院長滿不滿意?

這時候他正站在病房外面,隔著門縫在悄悄往裡看。

白雪已經被重新安排到了一個單人病房裡,其實病房裡有兩張床位,但另外一張床就不安排病人了,相當於是包房。

這時候病房裡沒有其他人,白雪躺在病床上,側著頭聽著嚴世凡在講小時候在山村的生活。

對於城裡長大的白雪來說,大山裡的一草一木,甚至一頭野豬都是那麼稀奇。

嚴世凡也一改之前悶葫蘆的樣子,也慢慢開放了心扉,變得開朗了很多。

兩個曾經受到過感情傷害的年輕男女,似乎正在慢慢彼此吸引,至少是彼此不討厭,這就是個好開頭。

陳棋看著房內的兩人,臉上的“姨母笑”就沒有消失過。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拂柳。眼前分明外來客,心底卻似舊時友~~~”

當陳棋哼著越劇,心情愉快走出消化內科準備下班的時候,發現實驗樓裡的電燈都亮著。

這個實驗樓屬於“幽門螺旋桿菌”課題組的,目前已經完成了絕大多數基礎研究,所以很多外地的研究員都回去了。

這時候亮著燈,唯一的可能就是蘭麗娟又在加班了。

陳棋嘆了口氣,對於妻子的要強挺無奈的,工作和家庭只能選擇一樣,蘭麗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

陳棋其實並不希望她如此拼命。

有啥好拼的?有他這個金手指在,別人可能要研究個10年,犯無數個錯誤,反覆無數個實驗才能得到的一個正確答桉,陳棋只要“抄”一下就好了。

要不是實驗課題是需要詳細記錄過程,否則都不用成立什麼課題組,抄下答桉就好唄。

可是蘭麗娟的拼命是他想像不到的,否則她也不可能從農村殺出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換來的。

陳棋推開門,看到正一個人在看書的妻子,於是悄悄過去,從後面抱住了她。

蘭麗娟嚇一大跳,直接一個手肘往後,一下子打在了陳棋的鼻子上。

“哎喲~~~”

陳棋一叫喚,蘭麗娟聽出是丈夫的聲音,是又好氣又好笑又心疼:

“陳老二你幼不幼稚,別動,都出血了,我給你拿棉球。”

陳棋一邊按著鼻子,一邊嗡聲嗡氣地說道:

“蘭主任,你要不要這麼拼命啊,咱們家現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你老公還是院長,你幾乎就是躺贏的人生,何必沒日沒夜想著工作上的事情,連老公孩子都不管了?”

蘭麗娟一邊給陳棋擦著鼻血,一邊輕嘆了一口氣:

“可能我比較笨吧,你瞧你,咱們一樣是同學,我看你平時也沒怎麼努力,但你的學識就是那麼淵博,連國際上的最新醫學動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臨床水平更是沒得說。

可是你看我,做出的一些成績也是在你的指導下完成的,至於臨床水平跟你比差得更遠了,像吳阿狗的病情,我接手一週都查不出來,你僅憑著問診就能準備說出病因來。

陳棋,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一個怪人,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怪人,為了追趕你的腳步,我只有更努力,否則我會被你甩得越來越遠,永遠追不上你。

如果哪一天你覺得我們兩個差距太大,或者覺得我們是兩個檔次的人,或許到時你就會覺得我配不你,那就……”

陳棋聽了氣得直翻白眼:

“搞得我跟陳世美似的,你是我妻子,我們互幫互助是應該的,而且我當初選擇了你,就一定不會反悔或者拋棄你,你是我愛的人,我自己選擇的人,我寶貝還來不及我還離開你?蘭麗娟你瞎想什麼呢?”

蘭麗娟難得不好意思地臉紅了,趕緊求饒:

“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有感而發,院長大人可別生氣。”

“晚了,院長生氣了,除非……”

陳棋看了看安靜的實驗大樓,然後又看了看旁邊封閉的材料間,悄悄在妻子耳說道:

“除非你跟我去那裡面……”

蘭麗娟聽了臉更紅了:“陳老二你想什麼呢,這可是在單位裡,你羞不羞?”

陳棋快速跑到實驗室門口,反鎖了起來,然後一把拉起妻子跑向了材料間,一邊跑一邊說道:

“不行,今天你非得讓我出出氣,否則我要不高興了,哼。”

半小時後,蘭麗娟趴在實驗室的洗手檯前不停漱口,要把某些蛋白質都洗刷乾淨,感覺整個嘴都是酸脹的。

陳院長則是神清氣爽,大手一揮:“走,今天咱家下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