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棋做內鏡手術,平均一臺用時50分鐘左右。

一上午下來,5臺手術輕輕鬆鬆搞定,陳棋讓這群米國同行見識了什麼叫“華國速度”。

等老外們吃午飯的時候,心態其實是崩潰的,不少人都是三三兩兩坐在一邊輕聲議論著:

“約翰,你覺得驚訝嗎?原來內鏡手術可以是這樣做的?”

“不是驚訝,簡直就是驚嚇,我覺得我學了那麼多年內鏡,簡直學了一堆狗屎。”

“看來以後要變天了,我們米國不再是內鏡手術最發達的國家了,這太讓人沮喪了。”

“看來這位神奇陳的導師太厲害了,如果我也能成為他的學生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這水平比布拉德裡克教授還棒。”

“小聲點,笨蛋!”

相比於其他醫生驚訝、不甘、震驚的心情,做為世界胃腸病學組織學會會長的格瑞斯教授心情則要複雜多了。

一方面,做為國際醫學組織的領導人,他對全世界範圍內發明的,有關於胃腸系統疾病的新技術、新術式都應該是樂見其成,並且積極推廣開去。

但另一方面,做為白人,還是米國頂級醫生,原本格瑞斯教授內心的優越感是非常強烈的,現在這種優越感蕩然無存。

以前的華國醫療界是什麼?那都是他舉目望去,根本不會入他眼的低端存在。

每次wgo開大會,那些華國醫生見到他,誰不是點頭哈腰,表現得要多少謙卑就有多謙卑。

但格瑞斯教授卻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甚至接見人家第三世界國家的醫生,提點人家幾句那都是恩賜。

結果今天一位華國的年輕醫生卻給他來了狠狠一巴掌。

醫學跟競技體育一樣,第一名就是第一名,第二名就是第二名,沒有中間模湖地帶。

陳棋能做別人不能做的手術,他就是no1。

哪怕格瑞斯貴為wgo組織會長、米國科學院院士、杜克大學醫學中心院長,胃腸科主任、資深教授等等一系列職務或者頭銜。

可是他不能做這麼複雜的內鏡手術,那麼他就永遠不能說自己在胃腸病專科領域是最好的醫生。

格瑞斯教授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一位年輕醫生所打敗。

當然他也不是什麼小雞肚腸的人,做為wgo的會長,他的格局更大,畢竟他不是全美胃腸病學會會長。

所以格瑞斯教授也沒打算打擊陳棋,含著淚也會肯定陳棋的成績,誰叫他的天職是推動胃腸醫學的發展,這點職業道德還是有的。

相比較格瑞斯教授內心的悲傷,來自席德西奈醫療中心的布拉德裡克教授則在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

他之前在米國已經反覆研究過陳棋的手術錄相帶,今天上午也親眼看到了陳棋手術全過程。

對於布拉德裡克教授這種從事胃腸道專科20多年的資深醫生來說,poem手術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難嘛。

如果……

如果他布拉德裡克自己也學會了poem術,學會了隧道技術,那麼好來塢大亨的鉅額懸賞是不是可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幾百萬美元的可能賞金,哪怕是布拉德裡克自己是頂級醫生,同樣充滿了誘惑。

誰不喜歡錢呢?

想到這裡,布拉德裡克教授輕咳了幾聲,假裝很正派地提議道:

“陳,你發明的poem術實在太厲害了,你也知道我這萬里迢迢趕到華國來,就是想學習一下這項新技術,你看下午能不能讓我試著做一臺poem手術?”

布拉德裡克教授的話音一落,旁邊的格瑞斯教授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但顯然陳棋還是缺乏江湖經驗,也沒有見識過什麼叫米國人的陰險,他單純從醫學技術推廣的角度,覺得可以幫幫這位外國同行。

另外沒有引起陳棋警惕的一個重要原因,poem術對他來說也是抄襲的,所以並沒有那麼珍惜。

“教授先生,你的意思是,你想親手做一臺賁門失弛緩症內鏡手術?”

“是的,陳,我想得到你的允許,我可以在你的指導下完成。”

見人家米國大教授說得都這麼謙虛了,陳棋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

“ok,這不是什麼問題,下午的主刀就交給你了。”

布拉德裡克教授見陳棋這麼容易就上勾了,一時間是又興奮又緊張,還有一種躍躍欲試,同時內心還有點小竊喜。

下午,手術室裡,病人已經處於全麻狀態。

布拉德裡克教授手持著內鏡操作柄,慢慢將胃鏡導管放入病人的嘴裡,一直伸到食管部。

然後學著陳棋的術式,在賁門上?10cm處??管黏膜下注射生理鹽水,再縱向切開了黏膜層,到一這步為止,布拉德裡克教授都做得非常穩。

人家能在米國成為最著名的胃腸病專家之一,那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接著就要開始“打通隧道”了,這個步驟醫生需要分離食管黏膜下層和肌層。

而這個分離是完全靠手術醫生操縱著胃鏡手術杆,用hook刀將黏膜下層的組織給它切斷或者熔掉,這樣黏膜層和固有肌之間就沒有連結了,就形成了個隧道。

相當於在食管壁層上打了個長洞。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但對於沒有練習過的醫生來說,腦子是懂了,但手卻未必懂。

外科醫學操作是需要千百萬次的訓練才能做得到的,這也是醫學叫作“經驗醫學”的重要原因所在。

布拉德裡克教授在順利做完前面幾個步驟後,覺得這個手術也不過如此,說破了原理以後其實挺簡單的,所以一時間就有些飄了。

甚至還有心情跟旁邊的醫生打趣幾句,此時,不出意外的話,意外出現了。

當布拉德裡克教授操縱著hook刀在打隧道的時候,沒有掌握好力量,當手稍稍用力了一下往下這麼一捅,結果一下子就將食管壁肌層和外膜全部都打通了。

陳棋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食管穿孔了。

“嘶~~~”

“上帝啊~~~”

圍觀的可都是消化科的醫生們,大家齊齊倒吸一口冷氣,這個食管穿孔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不好是會死人的。

布拉德裡克教授當場愣在那兒了,就連胃鏡都忘了回收,一直保持著穿孔狀態。

格瑞斯教授的臉也一下子黑了下來,大罵一句:“蠢貨,你對一位無辜的病人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這位白人老頭是真生氣了,因為他是知道布拉德裡克的小心思,現在他手術失敗,這就讓格瑞斯教授出離憤怒了。

醫學倫理有一個重要原則,那就是“不傷害”原則。

這要是讓米國媒體知道這位席德西奈醫療中心的知名醫生在拿病人當試驗,不把病人當人,還把人家食管給捅破了,非被噴到生活不能自理為止。

而布拉德裡克教授這次是代表wgo組織過來的,被外人和媒體知道,害得wgo組織都會被批判指責。

年齡越大的醫生,膽子越小。

陳棋也來不及責怪這位米國醫生的三腳貓功夫。

現在這個病人名義上是他陳棋主刀,人家是信任他陳棋,才等了這麼多天,等到外國醫生全到了才來做這臺教學手術。

結果人家的賁門失弛緩症沒治好,反而搞出一個食管穿孔來,這到哪說理去?

布拉德裡克教授被陳棋推開後,知道自己闖禍了,做為胃腸醫生,他也清楚食管穿孔的危害。

尤其是poem術是在食管上打洞,現在一穿孔,外面跟裡面就相通了,這就成為了一個“瘻道”,也就是會說中的食管瘻。

那就更是危險中的危險。

“陳,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穿孔。”

布拉德裡克教授連邊道歉,徹底慌了,這種醫療事故如果發生在米國,一場官司下來他沒有上百萬美元根本就拿不下來。

可能還會對他的職業生涯造成巨大的名譽損害。

陳棋也沒有責怪米國醫生的意思,手術出意外,這對臨床來說也是正常的事情,何況這位米國教授還是第一次做poem手術。

但眼前如何解決這個食管穿孔成為了重中之重。

還好為了迎接部廳領導以及外國友人,人民醫院全體工作人員這幾天都要上班,處於待命態度。

所以陳棋大吼一聲:

“護士長,趕緊打電話給郭書紀和外科朱主任,讓他們趕緊來一趟手術室,這裡有一臺食管穿孔病人需要馬上開胸手術治療。”

“好的陳院長!”

手術室護士長比較有經驗,看到院長難得吼人了,就知道這些外國醫生估計把內鏡手術搞砸了,可能對病人會造成重大傷害,於是三腳併成兩步往辦公室跑去。

不到5分鐘,老郭的大嗓門就從外面傳了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陳棋你這臭小子,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嚴肅認真對待這次接待任務,你又鬧什麼么蛾子,怎麼無緣無故把人家食給做穿孔了?”

話還沒說完,老郭進到了手術室裡,朱主任也緊跟著跑來了,跑得氣喘吁吁的樣子。

“陳棋,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好好食管就穿孔了。”

陳棋也來不及解釋:

“剛剛做內鏡手術的時候,內鏡電刀一用力,不小心將食管壁給打通了,還好現在病人處於全麻狀態,我已經讓麻醉師調整了劑量,馬上需要緊急做食管穿孔修補術,我一個人搞不定。”

老郭一聽嚇一跳,用中文問了出來:

“這個內鏡手術還有這樣的危險呀,會不會影響這些老外的參觀,造成不好的影響?”

醫生做手術失敗這叫翻車,但如果在同行面前手術失敗這叫中翻車,可是你這手術是在外國專家團面前失敗,那絕對是超級大翻車了。

老郭做為領導,思維瞬間想的是如何善後,會不會對陳棋本人造成不良影響。

陳棋輕聲回了一句:“不是我,是我旁邊這位老外做的手術,穿孔是他造成的,跟我們沒關係。”

老郭和朱主任一聽都鬆了一口氣,只要陳棋沒事就好。

“行吧,把這個病人推到旁邊的手術室裡,這臺修補術我們來做,你跟家屬去好好解釋一下,咱們不能對不起病人。”

陳棋重重點頭:“應該的,麻煩郭書紀和朱老師了。”

布拉德裡克教授聽不懂中文,急得連連詢問:“陳,現在怎麼辦?你們醫院可以做食管修補術嗎?”

這位白人醫生心一急,不小心說出了這種帶有一定歧視性的問題。

陳棋聽了也有點不爽,什麼叫“你們醫院會不會做?”

“布拉德裡克教授,你放心,剛剛兩位是我們醫院最好的外科醫生,擁有30年的外科臨床經驗,一臺食管修補術不在話下,重點是現在我要去懇求病人家屬的原諒,畢竟這已經算是醫療事故了。”

布拉德裡克教授聽到“醫療事故”這個單詞全身都是抖了一下。

米國人什麼事情都講究維權,米國的律師也是無孔不入,所以在米國醫療官司也是防不勝防,舉不勝舉。

只是人家米國的保險比較健全,哪怕醫院官司打輸了也有保險賠償。

醫生本人雖然不用承擔金錢的損失,但如果這個醫生醫療事故出得太多,保險公司就會下調這位醫生的信用,甚至拒絕給這位醫生進行投保。

被保險公司拋棄的醫生,同樣下場是個悲劇。

所以有些時候,只要賠償數目不是太過巨大,那些不差錢的頂級醫生寧可選擇私了,賠一筆錢買個太平,省得造成不良影響。

“陳,真的非常抱歉,麻煩你幫我跟病人家屬說,我願意賠償他們5萬美元,噢不,10萬美元,只要他們放棄追究我的責任。”

布拉德裡克教授在華國可沒有行醫資格,屬於“非法行醫”,按米國法律搞不好是要坐牢的。

多方面因素湊起來,把這位白人醫生嚇得有點六神無主了。

但他似乎忘了,這裡是華國,八十年代的華國相關法律似乎並不是那麼健全,《執業醫師法》都沒出臺呢。

陳棋一聽這位米國醫生願意賠償這麼多錢也是挺驚訝的。

哪怕按官方匯率1:4,這位病人也可以獲得40萬人民幣的賠償,要知道這可是1989年的40萬呀。

嘎個腰子都不用這麼多。

如果知道可以拿40萬賠償,別說食管穿個孔了,估計很多人寧可自己胃穿孔腸穿孔心臟穿孔都無所謂,排著隊來等外國人穿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