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泥道,楊柳未綠,天有小雪。

李平安買了一車烈酒,來到林中空地。

空地有篝火在燒,篝火上還有新獵來的獸肉,魚肉。

少年模樣的男子面帶笑容,居中而坐;

俏麗的長腿女修在一旁也不見動手,便看木棍自行轉動,俏麗女修時不時看一看身側少年,得以地揚一揚下巴,似乎在說“我也是四品了”;

小烏鴉蹲在樹上,看著火,肉,在聽到動靜,又看向了買酒歸來的人,然後道:“平安總算回來了,平安回來了!”

瑤珏笑道:“我們還在想你去了那麼久,會不會出事呢。”

李平安笑道:“平安無事。”

旋即又嘆道:“只是如今.酒難買啊。”

眾人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只覺這話說的有趣。

至於“酒難買”,大家也是明白的,此地已是星海道,距離中京很遠。

而這裡的土壤有不少都已經接近沙化了,貧瘠到了極致。

當年山寶縣的災荒比起現在,簡直是微不足道,沒法比。

李平安將車放在林間,搬上酒罈,與李元痛飲起來。

“好喝嗎?”

小烏鴉嘎嘎地問。

她過去也看到唐年姐常喝酒,之後她也有試過,但酒這東西辣死了,完全不好喝。

李元拍開一罈酒,道:“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小琞又不是小姑娘了。

小烏鴉嘎嘎道:“我就問問,才不喝。”

瑤珏也沒喝,她是能喝的,但此刻卻只是專心地為爺兒倆烤魚烤肉,然後將食物分別送到兩人面前的石盤裡。

今天,對李平安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一天。

今天之後,他的心境怕不是能再上層樓。

少年鮮衣怒馬,飛揚跋扈;

中年方知世事之殘酷與無奈,於是一邊隱忍,一邊拼命,然後衣帶漸寬,兩鬢斑白,悔不悔卻是不知道的;

如今,這一頓酒下去,那剛極銳極的心便會有幾分柔和,便不會只發而不收,是為亢龍有悔,如此才能長長久久。

李元沒有教兒子功夫,卻總會在關鍵的時刻做出正確的選擇。

瑤珏悄悄看著身側少年,少年除了那雙眸子深邃之外,外表看來卻和普通少年沒什麼兩樣,甚至是她相比這少年,都算個長腿老阿姨了。

不過就算是長腿老阿姨,那也是漂亮的老阿姨。

瑤珏還想著今晚自己這個長腿老阿姨繼續和這少年重溫舊夢呢。

她一邊烤肉,一邊嘻嘻哈哈地笑著,一邊看著周邊,心想著“天為被,地為席”的歡好還是第一次呢。

她有了些期待。

旋即,她大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忽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玉瓶,搖了搖,道:“焚心花粉。”

小烏鴉喊道:“瑤姨,你怎麼連這個都提前準備了?”

瑤珏道:“不是猜到父子要見面,要飲酒嘛,所以提前帶了。”

李平安接過玉瓶,開始均勻地撒入酒水中。

然後,父子倆喝到了天明。

瑤珏嘟起嘴,不開心。

不過,李平安卻是懂事的,他道了聲:“兒子醉了,父親也多了.瑤姨,你送父親去休息吧。”

瑤珏對李長老眨眨眼,然後扶著李元起身。

李元酒氣沖天,卻嚷嚷著:“我沒醉!”

事實上,他確實沒醉。

焚心花只能醉四品五品六品,哪能醉的了他?

別說他了,李平安也不會醉。

想求一醉,卻也困難。

但微醺卻還是有的。

“我沒醉!”

李元繼續嚷嚷。

老阿姨笑著扶起少年,軟聲安慰道:“沒醉,你沒醉。”

她扶著李元漸去漸遠,小烏鴉跟隨過去。

不一會兒,小烏鴉又飛了回來,落在石桌上,看了眼還在喝酒的李平安,道:“爹和瑤姨去附近小鎮住宿了。”

因為一棵樹姥姥小琞隨著李平安去了東海的緣故,姐弟倆關係很熟,半點都不生疏。

李平安輕嘆道:“感覺我還是不如父親。”

小烏鴉道:“怎麼啦?”

李平安道:“父親經歷的事必然比我多,可即便如此,父親卻依然如此雲淡風輕,可我.卻滄桑了許多。

父親於世事,旋渦中走過,好似踩踏過淺水,只是溼了鞋子;而我卻是在旋渦中掙扎,每一日每一時每一刻,都不敢放鬆,都傾盡全力。”

小烏鴉道:“你已經做的夠好了。”

李平安許是喝了酒,有了燻意,那壓抑至極的情緒便趁著此時此刻宣洩而出,但沒有太多話,他只是長嘆了一口氣。

小烏鴉用翅膀拍著他腦袋道:“沒有騙你呀,至少.你比我做的好多了。”

李平安笑道:“怎麼會?”

小烏鴉道:“你瞧著我很開心是不是,可是.你知道我其實已經在一個沒有溫度,沒有光亮的地方待了快四十年了。”

李平安:

小烏鴉道:“我感到我所在的那座墓地正在滑向遙遠的未知之地,我不知道那會是什麼地方,可我只能在那墓地裡,也只有我才能在那墓地裡。

我若離開,便會放出六千一百七十四個古代的神靈,便會讓我們的家人無法繼續沉睡,等著那唯一復活的契機。”

李平安:

小烏鴉道:“剛開始,我還挺樂觀,但時間久了,我就宛如木偶一般,呆呆地坐在陰陽魚下的棺材上,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年。

一年,一動不動.

可若是忽然動一下,便會生出無盡的惆悵。

我沒有和爹爹說,因為我想在爹爹眼裡,永遠是個好女兒。

可其實.我糟糕透了我感到自己的心都在墮入黑暗,我感到自己的笑都是在偽裝做作,我感到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在演戲。

平安,至少你比我更真實,比我好太多了。”

李平安笑笑,道:“大姐,會好的。”

說完,他繼續拍開封泥,將剩下的焚心花全部倒入其中,又分別盛滿兩個石杯,然後道:“大姐,喝吧。”

小烏鴉瑤瑤翅膀,嘎嘎笑道:“我只是普通的烏鴉,喝了會死呢。”

李平安於是又拍開一罈新酒,道:“那姐喝這個。”

小烏鴉道:“我只是安慰安慰你,沒想著喝酒。”

一會兒

“那那就一杯吧?”

再一會兒

“再來。”

又一會兒

“我沒醉”

卻聽“啪”一聲,烏鴉撲倒。

李平安是真沒醉,他仰靠在深冬的寒冷枯木上,單手拎著半空的酒罈,隨意晃了晃,在聽到壇中還有迴響時,便又湊到嘴邊,仰頭灌下,然後看著天色從小雪到初晴,從破曉到黃昏,再到繁星滿天。

空舟上,沒人知道,東海仙域的這位新秀居然如此落魄地在此飲酒.

而小鎮廂房裡,少年還在裝醉。

長腿老阿姨則藉著腿長的優勢,試圖“逞兇”,然後很快就付諸實施,要將醉中少年給鎮壓。

可很快,很兇的老阿姨就被“反殺”了。

即便老阿姨提前察覺,試圖逃跑。

但.晚了。

老阿姨被拖了回來。

哭著喊著求饒也沒用了,一屋的冬寒被春暖替代。

待到數日後,老阿姨卻是雙腿發嗲,扶牆走出了客棧。

小烏鴉不忍直視,用雙翅遮住眼睛。

牆末,老阿姨扶不了牆了,便攙著李元,然後柔聲道:“相公,你什麼時候來東海呀?”

她是瞭解李元的。

讓平安和她們去東海,固然是真的為她們考慮,畢竟她們的前途就在東海,而且有蘇木神長老的幫助,有平安的天賦,她們不會過的差。

可另一方面,李元豈不也是“王未動,將先行;兵馬按住,斥候遠去”?

如今,這“斥候”已經在東海把“基本盤”開闢好了。

東海現在的大環境好的不得了,靈氣充沛,便是在中土修行殘缺之人,到了那兒,也能在那靈氣、功法以及仙花仙草的三重調理補全殘缺,從而擁有踏入三品的資格。

毫無疑問,東海是修行聖地。

那麼,李元就該過來了。

來了之後,他完全可以藏身在李平安的“麾下”,有李平安打掩護,他也可以悄無聲息地去做許多事。

李元卻是沉默許久,道:“我在等一個人。”

“等誰呀?”長腿老阿姨不解。

李元道:“人皇。”

“人皇?”老阿姨更不解了。

李元笑道:“你們的未來在東海,我的卻未必在。”

“什麼意思呀?”老阿姨很好奇。

李元把“人籙天籙”之事與她簡單說了一遍。

老阿姨繼續道:“我明白了,相公覺得人籙止步於三品,而要再進一步,卻需得化作天籙。

如此看來,其實好似也有道理,九品之言,其實是沿用的古論。

五品五源,是為源境;

四品九祖,是為祖境;

三品還真我,是為真境;

二品,乃是天境;

一品,則為聖境。

只不過,天和聖,太過玄妙,加之古書有載,說古殿才是抵達天境的契機。”

她娓娓而談,李元聽她說著,思緒卻飄向了遠方。

年末最後一日。

午夜。

謝太后和小瑜兒踏上了太玄宗的空舟。

兩人戴著面具,但在被李長老親自看過後,便是順利透過。

這一批人裡,有不少人皇秘密派遣的四品五品。

這些四品五品平日裡大多被雪藏,且在外有著其他身份,故而也少有人會起疑。

而這些人裡是有統領的,也只有統領知道謝太后也登輪了,而這位統領自然也會聽任謝太后排程。

空舟遠去

小雪落下。

李元遠遠目送兩女遠去。

他沒有去尋小瑜兒。

小瑜兒也依然沒有原諒他。

不過,一切.留待未來吧,在下一次交集時總有機會的。

他轉身離去,小烏鴉歡快地落在他肩頭。

一人一鴉在漫天純白裡漸行漸遠,所過之處,皆是田成荒沙,人為餓殍;

易子而饕,菜市人肉,都從噩夢裡來到了現實。

救一人,救百人,救千人,都沒了用處。

因為這片大地,除了中京,已經沒有好地方了。

而這情況還會越來越糟

“爹爹,我們去哪兒?”小烏鴉問。

李元應了聲:“中京。”

次年。

中京城的核心話題就變成了“菩薩郡主花落誰家”。

而其中最大的兩家自是贏家和鶴家。

這兩家連同謝家,並稱為大周的“三大家族”。

其中,謝家控著兵部的精銳,而嬴家則控著大部分兵部,鶴家最弱。

而無論嬴家還是鶴家,在這“武者的盛世”裡自都有著心性上佳、天賦不凡的年輕一輩。

贏家的嬴襄,鶴家的鶴蛟,皆是其中佼佼者,不過二十左右,實力卻已達到了五品五源,距離四品一步之遙,這天賦已經比太子和二皇子好多了。

少年郎,英俊倜儻,天才不凡,只是都有個性,亦有城府。

這一年,中京就成了“李真”、“嬴襄”、“鶴蛟”的舞臺。

不少武者也都在喜聞樂見地討論著這樁可謂是大周最大的婚事。

而在這婚事之後,自有人操心著,幫著那位菩薩郡主去辨別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表面的功夫誰都會做,可若是娶回了家卻變成了另一幅樣子,卻是害了郡主一世。

在新的一年到來後。

初春,嬴襄因在東邊星海道,雍州道一帶救濟百姓,斬殺妖獸的功績,而被人皇冊封為星王,旋即賜下星王府。

這府,幾乎獨佔著一整座三品肉田,之前從來是空著的,如今被賞賜給嬴襄,卻是讓整個中京震驚了許久,也疑惑了許久。

可很快,這疑惑便解開了。

那位菩薩郡主被迎入了嬴家,嫁給了“星王”嬴襄。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是人皇給中京郡主的嫁妝。

儘管失去了母親,但李真卻很快也要成為母親。

過去的家只成了過去,新的家裡她成了主母,而她這位主母有許許多多的事需要操勞。

五月,宴會盛大,除了鶴蛟面帶陰翳之外,其餘幾乎沒什麼人有意見。

一場歡宴,人皇親自主持婚宴,李元卻悄悄地混入了宴席,在外圍喝了一杯女兒大婚的淡酒,然後遙遙地目送著李真面帶歡喜的笑,成為漂亮的新娘。

小烏鴉也遠遠地看著。

幾杯淡酒後,李元轉身離去。

小烏鴉也緊緊相隨。

五月的花兒還未謝盡,少年走在有花香的風裡,肩頭落著漆黑烏鴉,在這繁華的皇都裡卻有幾分孤獨的意味。

可小烏鴉,又何嘗不是?

孤獨的父親和孤獨的女兒,卻總算是看著一位家人擁有了雖然短暫,但卻完美的人生。

李真婚後的生活非常幸福。

嬴家的嬴山行本就是從龍重臣,如今乃是國師,而謝家的大將軍謝峰更是能力卓絕,當朝國舅。

嬴襄為人沉穩敦厚,天賦妖孽,自是良配,在成為“星王”後,更是成了皇朝中的後起之秀,其與太子姬勇關係也甚是密切。

人皇,雖越發殘暴,動輒殺人,但卻依然在為小真培育著“天羅死士”。

李元也沒閒著。

他這位父親在一次去往萬宗學社給問刀宮弟子收割“籙種”時,卻是尋到了剛巧返回想要為墨衣衛招收新人的趙純心。

他隨趙純心去了野外,然後方才現身,笑著道了句:“師姐別來無恙。”

趙純心根本沒察覺有人跟隨她,聽到這突然從背後冒出的聲音,駭地刀光一閃,護於身前。

她作為墨衣衛統領,得了不知多少資源,如今早是四品,且做事老練,根本不存在有人能突然出現在她背後的情況。

而待她看定身後之人後,更是虎軀一顫,心神震搖,難以置信到面容失色。

少年安安靜靜地立在她身後,站在春雨後的林木之間。

模樣一如七十多年前的初見,毫無變化,反常到有那麼一抹令人細思恐極的恐懼

“李”

趙純心根本不知道如何稱呼這少年。

李元?

血刀老祖?

李師?

亦或是.西門孤城?

再或是,那一位問刀宮的真正創始人,霸刀、絕刀、妖刀的創造者?

後面兩個身份,她一直無法確定,但在這少年現身的一剎那,卻是隱約間快要坐實了。

李元看她支支吾吾,卻是道:“師姐兩字只是敘舊,舊既敘過了.”

他略微停頓,道了聲:“還不叫師父麼?”

“師父”兩字在趙純心耳中轟隆隆地響了起來,一切全然被證實。

那一晚躁動的平息,墓地的白花,許許多多的細節交織在一起.

迷霧慢慢消失,過去的真相變得清晰。

趙純心臉上肥肉抖動,左臉頰上的傷口亦如“裂口女”般往上顫著

“呼”

趙純心吐了口氣,然後收起刀,恭敬地拜倒在地,道了聲:“弟子見過師父。”

李元開門見山道:“我為小真來。”

趙純心心中震撼。

李元又道:“她是我女兒,但她無法修行,只就百年,我希望你能保護她。”

趙純心幾是駭然。

她已完全無法知曉眼前這少年到底是何等存在。

因為,她已隱隱察覺了人皇和李元之間必然也存在著聯絡,否則.人皇為何會那般寵溺中京郡主?

諸多念頭一閃而過,她恭聲道:“老師放心,人皇本也令我保護她,現在又有老師耳提面命,弟子會誓死護她。”

李元扶她起來,道:“走,我們這一脈其實還有不少秘訣,我教教你。”

“種玉功,小月刀,修行的如何了?”

“這功法裡是有運用竅門的隨我來吧。

為師一點一點地全部教給你。”

世間一晃,便又過去了九年。

人皇暴虐,蒼生饑荒,天災人禍,到處皆是.

不僅雲山道被永夜淹沒了,便是錦州道,瀚州道也被淹沒了小半。

周那,或者說彭冥衣,老死而去,雖是饑年,卻終是帶著村坊之人努力播種,又努力去獵殺野獸,也未曾餓死。

這位弄潮天下的黑蓮教教主看似是開啟了亂世的門,可其實.也只是可憐的棋子。

小真生了個男孩,長得和李元有幾分相似。

小真給他起名叫嬴安。

平平安安,一向是母親對兒子最大的期望。

李元的籙種已經積蓄到了十三萬八千枚,資料也從“37884~807290”變成了“37884~875460”。

增長越來越少,可卻還是變強了。

他還在等,耐心的等。

可再有耐心,他卻也是開始明白.也許是他的期待過多了。

一切終究還是會按著既定的方向而去。

帝異之爭,不會出現偏差。

一點都不會。

鬼域會大同,閻姐會消失。

龍脈會借屍還魂。

不過,他並不怪人皇,因為沒有誰該去剝奪他人活下去的權力。

東海,那神秘古殿已然徹底連線到了表世界。

太玄宗和五靈盟的強者們開始進入其中進行探索。

而李平安竟也成了隨門主層次人物同行的第十一人。

這十一人進入那古殿,發現古殿之中竟是充斥著各種稀奇古怪、生命力極其強大和旺盛的怪物,太玄宗宗主按著古書給這些怪物定名為“魔”。

又因為這些怪物常常血拉拉的,周身泛紅,所以又稱為血魔。

十一人往前推進,每次推進,都能收穫些寶物。

這古殿中藏了太多珍寶,有自然演化出的玄草,也有秘寶,或者一些極其珍稀的、在仙域根本不存在的金屬礦石。

宗門,士氣鼓舞,一派大好光景。

相比起來,中土卻是悽慘無比。

蒼生在東海歡快的氛圍裡慘死.

皇城,越來越多的強者選擇了逃離。

一旦到達五品,他們便迫不及待地去登上前往東海仙域的空舟,然後其中又有一些會成為探索古殿的炮灰。

可即便如此,皇城的強者們還是樂此不彼。

因為所有人都覺得,未來就在東邊。

人間已經沒救了。

“果然,沒有變數嗎?”

一聲重重的嘆息在人皇殿中響起。

孤家寡人,說的便是這位。

他的頭已經從“偶爾很疼”到“偶爾不疼”了。

而大多數時候,他會極為暴虐,不知殺了多少人。

但此時此刻,他卻起了身,先找了贏山行,給了這位自前代“藏龍道節度使”開始便屹立不倒的重臣一杯毒酒。

然後,他又召來謝峰,武部尚書,墨衣衛統領趙純心等人,繼而擬旨丟給了馮雲,又召來了太子姬勇。

繼位者,自然會是這位贏家嫡出的太子。

但在所有人去後,人皇卻又單獨見了如今已是“星王王妃”的李真。

李真既為人婦,一切自不似從前那般肆無忌憚,她恭敬行禮,在看向人皇時又面露憂色。

天下人都懼人皇,可唯獨她不會懼。

人皇看出了她的擔心,只是輕輕一笑,然後取了一個巴掌大小玉匣子交給她,只道:“此中之書為武經,乃是朕觀天下功法,以一世心血創出的,這法門適合更多人修行.

今後,朕不在了,你可妙用此法,將之傳於世間,使得人人成為武者,人人能食肉田。那麼,或許也不失為一個安置蒼生的辦法。”

“陛下.”

人皇起身,走下九龍龍椅。

李真看著他的背影,有種永別的感覺。

她有些哽咽。

人皇忽地頓足,問:“你見過你父親嗎?”

李真一愣。

父親?這個詞離她很遠很遠很遠,遠到好像不曾有過交集。

她搖了搖頭。

人皇笑了笑,道:“珍重。”

他身形消失於殿中,繼而負手而上,往著這片大地陰氣最濃郁的核心之地去了。

這許多年,他不止是抱著僥倖在等變數,也是在思索如何對地府出手。

而現在,是時候了。

深冬,大雪紛飛。

黑暗裡,街頭早已無人。

荒原更是人蹤滅絕。

人皇飛到半空,飛到那陰氣如海的中心。

帝影凌空,拔高百丈千丈萬丈,入了雲端。

但數十年前金光燦燦的帝影如今卻添了幾分詭異的色澤。

那些色澤似是感到了什麼,如今在不安地躁動著,好像想要徹底攀爬上著帝影,將其佔據。

不過,如今的一切都還在人皇手中。

他看向那陰氣海洋。

一生回憶如走馬燈般旋過。

人皇大笑,此生無悔。

揮劍,

天傾!

這一劍,不問生死,只為天下蒼生,亦只為那句.“我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