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潭縣大獄。

冷壁磚砌,森林嚴寒,縫隙裡隱約可見有暗紅的血。

火盆裡,紅色的火焰騰騰竄著,幾把烙鐵被隨意擱放其中,烙頭上的血早在高溫裡變成了黑色。

火光作為這囚籠裡唯一的光源,散射而出,將不遠處的一道身影投落在牆壁上。

而身影的主人,是個滿身是血、不知死活、被吊在半空的“瘦竹竿”。

血水在他一縷縷髮絲間未曾滴落,只因早凝住了。

“瘦竹竿”頭髮打了餅,形成了一種髒兮兮的紅黑色,而頭髮之後,則是一張緊閉雙目的年輕臉龐。

譁!!!

一桶冷水澆到他臉上,“瘦竹竿”緩緩睜開眼,雙目緩緩有力,如豹子般死死瞪著面前的衙役。

“喲,這小子還有力氣嘛。”那澆水的衙役忍不住笑了起來,取了腰間刀,輕輕抽著他側臉,道,“說!是什麼人指使你去殺馬老爺的?”

這“瘦竹竿”正是之前抓著鐵片,爬牆,衝門去救人的少年。

“許盛,老實交代吧。

馬老爺家的丫鬟被誰給劫走了?”又一名衙役冷聲問道。

直到此時,這明教許盛的少年才微微抬頭,嘶啞著問了句:“她被.人劫走了?”

“對,一個灰衣人,說!那個灰衣人是誰?”

衙役問著。

他之所以在這兒審,也是上頭的吩咐。

這倒不是害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畢竟這些小乞丐般的雜種能認識什麼人?

上頭,以及馬老爺那邊就是想弄清楚這些小乞丐到底是怎麼樣一個團體,那個灰衣人又是什麼人,然後可以一網打盡,以血心頭之恨。

而許盛聞言,卻嘶啞著聲音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垂頭瞪眼,嘶啞著聲音一句一頓道:“算命的說過,我許家必出人傑。

我妹妹從小不凡,我就知道這命是落在她身上。

果然,果然,有人救走了他。

你們得罪不起那個人的,因為這是天意,是天意!!”

他發出癲狂的笑聲。

可事實上,那算命的只是個會說說好話、混口飯吃、什麼都不懂的個假貨,當年許家父母早就看穿了,卻不想許盛卻一直記著。

至於“得罪不起那個人”這般的話,則是他抖了機靈,他在嚇這些人,在故佈疑陣。這些人越是被嚇到,他們就越不敢繼續追查,他妹妹也就越安全。

但衙役也是不被嚇大的,聽到這小子的話,相顧捧腹笑了起來,旋即又是一抖鞭子,猛地一下狠抽了出去,抽在許盛身上。

許盛身形如破布麻袋一般,被抽一下,抖一下,卻悶哼著不喊疼,只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衙役。

衙役被那眼神看的發毛,正想拔刀戳瞎這小子的一隻眼睛,側邊的牢門外卻忽地傳來聲音。

“別審了,別審了,馬老爺家送了美酒來,晚了可喝不到了。”

這衙役暫時放下刀,吼了句:“除非是蘅蕪酒樓的酒,否則都是淡出鳥的屁!”

門外那衙役道:“嘿,還真被你說中了,是蘅蕪酒樓今年的春天釀!”

“什麼釀?”

“春天釀,比春水釀還要好的!”

“好好好,我就來。”衙役喜不自禁,直接丟了刑具,往外跑。

如今蘅蕪酒樓的酒在周邊是出了名的,尤其是蘅蕪酒樓還是血刀老祖的娘子開的,那就更帶了幾分高階感。

血刀老祖,何人也?

便是這青潭縣也有耳聞。

別的不說,那血刀老祖的師兄木先生單槍匹馬,去到秋塘縣,直接斬殺趙仙童,又收服了趙仙童背後的那位古象將軍,這事兒就足以讓兩縣的人明白誰才是這一方的土皇帝。

此其一。

其二,蘅蕪酒樓的酒是真的好喝。

其三,難買,買不到。

所以,這邊衙役一聽有“春天釀”喝,頓時什麼都不管了,直接跑了出去。

許盛垂首,半吊空中,聽著牢籠外的觥籌交錯和歡笑聲,雙目麻木地盯著面前的空地,然後又痛苦地緩緩閉上。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牢籠外喝酒的吵鬧聲忽地平緩了下來。

又是小片刻,便是無聲無息,徹底沒了動靜。

許盛詫異地睜眼,微微側頭。

他聽到了腳步聲,不緩不慢,從陰沉沉的過道里走來,腳步聲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從容。緊接著,火盆的光裡顯出一道裹著灰色斗篷、戴著木面具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來到門前,取出鑰匙,解開鐵索,“吱嘎”一聲開了門,又入內給許盛解開了繩子。

許盛“啪”一下往下摔落,卻被那身影直接抓住,扛在了肩頭。

“多謝.”許盛不知來人是誰,只嘶啞著聲音道了兩個字。

“不問問我是誰麼?”灰衣斗篷人語帶笑意。

許盛嘶啞道:“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怎麼?看我迷倒了衙役,又用鑰匙開鎖,瞧不起我?”灰衣人笑道。

許盛一愣,忙道沒有。

下一剎,灰衣人扛著他,走出了大獄,身形微旋,破開夜色,幾個起落便是遠去而不見人影。

數日後。

一座府宅裡,十二個衣著襤褸的小乞丐正緊張侷促,卻又警惕無比地坐著。

這些小乞丐都有些共同特點。

一,他們身體素質都不錯,作為乞丐還能維持身體素質,這說明身體的底子是真的好。

二,他們之所以成為乞丐,背後都有一段血海深仇。

三,他們成為乞丐後,都受盡屈辱,如今一個個跟擇人而噬的兇獸一般,只不過.卻是小兇獸,因為他們還沒有生出爪子。

許盛也坐在其中,但他身側卻不是他的妹妹許蘭,而是另一個更瘦小、甚至連是男孩女孩都無法分辨出來的小乞丐。

一套套新衣裳被髮了下去,一份份食物也被髮了下去。

許蘭,也就是第一個被李元帶走的少女,則端坐高處的大椅上,在換上新衣裳後,她的美色便得到了加成,可謂豔麗不能方物。

此時,她面帶幾分裝出來的上位者冷傲之色,揚聲道著:“大叔給了我們住的地方,給了我們吃的,穿的,他還要教我們武功!伱們學不學?”

“學”

“學!!”

小乞丐們裡有人大聲喊著,還有人用蚊子般的小聲說著。

許蘭道:“現在去燒水,洗澡,換上新衣服,然後來練功!”

眾人齊聲應“是”。

許盛也開心地看著自家妹妹。

事情能發展到這一步,是他遠遠沒有想象到的。

那位從青潭大獄救了他的人將他帶到了一個府裡,而府裡還有他的妹妹許蘭。

那人說“今後,這府就是給你們住的”。

之後,那人又陸陸續續帶回了些其他小乞丐。

因為都是乞丐,所以那些小乞丐許盛和許蘭都認識。

不僅認識,彼此間還有過交集,甚至是小恩怨。

因為這些小乞丐都不是善茬,個個兒都狠

而那些小乞丐也都認識許盛,許蘭。

尤其是許蘭。

這可是乞丐堆兒裡出了名的美人。

殘羹冷炙居然養出了個白面板、大眼睛、楊柳腰的姑娘。

她便是赤著小足都讓人心頭癢癢,好像那不是小足,而是羊脂玉般的寶貝,誰不想把這般的寶貝捧入懷裡好好兒肆意把玩一番?

而這若不是天生麗質又是什麼?

甚至,不少年輕乞丐都戲稱她為“大小姐”,而一些有些混久了的老乞丐則常用“銀邪”的眼神盯著這許蘭。

那眼神若是長了手,怕是直接要把許蘭的衣褲都給扒光了,然後趴到這初長成的美人腰間,掰開她的腿,做些下作之事。

可惜,許蘭不僅美,而且還很潑辣。

許蘭的兄弟許盛,也是個狠茬,是曾經殺過人的狠茬。

他因為迷信著“年少時那瞎子的一句批命”,又見到許蘭出落得如此美豔,再加上家破人亡、一切希望全部崩滅,便將那那批命按在了許蘭身上,從而將許蘭當做了希望。

之後,他也不再以兄長自居,而是儼然一副追隨者、虔誠者、甚至是狂信徒的架勢,哪怕為了許蘭去死,他都願意。

這一對兄妹在乞丐裡算是有名氣的,尤其是許蘭。

許蘭做事,分食都很有氣度,是個能服眾的人物。

這一次要不是被馬老爺給逮住了,她在乞丐窩裡也能活的好好的。

此時,待到小乞丐們一個個下去後,許蘭才起身,繞到椅子的屏風後看向那正坐著的灰衣人,用不像一個乞丐的優雅行禮道:“大叔,我做的還行吧?”

灰衣人自是李元。

而許蘭則是他看中的那個孩子。

只不過,他也不知道許蘭資質如何,所以便又透過許蘭許盛兄妹知道了不少當地的小乞丐,然後又稍加篩選,挑出了心性比較堅定、身體還行的那一類,然後帶到了此處。

然而,李元並沒有當保姆的打算,也沒想著照看他們,扶持著他們成長,幫他們斬殺外敵

李元只想給他們一個平臺,然後每隔一段時間過來看看。

能學會他功法的,他就接著教。

暫時缺少資源的,他會提供一些。

可之後的一切,還是要這些小乞丐自己來。

供貨渠道,賺錢渠道他會這些少年少女稍作安排,但錢卻需要他們自己去賺。

所以,李元並沒有動馬老爺一家,也沒有去動衙役的任何一個人,就連進入大獄也是用了最溫柔的“下迷藥”方法,而不是大大咧咧地走入獄中接走許盛。

真要那樣,他連自己出手都不要。

可他要的並不是這些小乞丐在溫室裡學習他的功法。

他給他們希望,教他們本事,之後.在成長的過程中,生死不問,除非遇到什麼特殊情況。到時候,李元會另行判斷。

“做的不錯。”

李元讚了聲,然後道,“但大叔不會經常留在這裡。”

而許蘭並不曾露出失望的表情,而是道:“我知道的.大叔是有大本事的人,自然不會一直留在這裡。

那.大叔要我們做什麼呢?”

李元道:“不過是將我功法傳承下去罷了。還有.就是你們自己好好活下去。如何做,我不問,也不管。”

“謝謝大叔。”許蘭道了聲,隨後又稍有猶豫,大眼睛的眸光微微低垂,俏臉溫斂,繼而又啟了唇,問出句,“只是.我能知道,大叔為什麼選擇我嗎?就因為我長的漂亮嗎?”

李元笑道:“當然不是。因為.你很特別。”

“我特別?”許蘭神色複雜地問。

李元點點頭道:“你面相貴氣,縱有波折,必成大人物。”

“我”

許蘭神色變了幾變,又問,“大叔是聽我兄弟說過算命的事嗎?”

李元聲音裡帶上詫異道:“什麼算命?”

許蘭便把小時候家裡遇到算命的事說了說。

李元笑道:“那可不就巧了嘛?未曾想到那算命的居然也和我看法一致。”

這一刻,許蘭心底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一股空前的信心開始滋生。

她.註定成為一位大人物。

她.生來不凡。

可事實上,這都是李元騙她的,而李元要的就是這效果。

一個人若覺得自己是“天命之子”,那麼她的成就往往會比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乞丐”高上不知多少。

他從大獄裡聽許盛說了算命的事,此時便順水推舟,再幫許蘭鞏固一下信心罷了。

不過,他也不是就確定許蘭能參悟他的【南山鬼雨觀想圖】,練成那一式妖刀,這不過是加重一份籌碼罷了。

這裡的每個孩子,以及未來來這裡的每一位,他都有著希望

可種子灑下,究竟哪一粒才能發芽,才能成長成大樹,他無法知道。

李元在此地停留了近兩個月時間。

十二個乞丐裡,居然有八個練出了影血,破入了九品,許蘭許盛都在其中。

李元丟給了他們一些兵器和錢,又留了僅供三個月修行的九品妖獸肉,便決定離去了。

許家兄妹一直知道他要走,此時都有些戀戀不捨。

“大叔,我們會守住這座府的!”

許盛道。

而許蘭則是道,“大叔,這府還沒名字,您起一個吧。”

李元想了想,取了筆墨,銀鉤鐵畫之間,寫了個兩字:奢鄉。

旁邊有其他小乞丐問:“大叔,這是什麼意思?”

李元道:“奢,為奢侈之意,鄉,為故鄉之意。

奢,是大叔對你們的期望,大叔期望你們能夠靠著力量變強,從而收穫奢侈的生活。

但是永遠不要忘了,這裡才是你們發源的地方。”

許蘭讓人將“奢鄉”兩字放入牌匾,又橫懸在內堂門扉的上方,她道:“大叔,現在這裡不是奢鄉,所以.我不掛外門,等是了,我再掛出去。”

李元看著這些少年少女。

說實話,他就是想利用這些孩子,也是在鼓勵這些孩子墮入魔道,所以他才寫了“奢鄉”兩字再在他們心裡加一個名為“慾望”的籌碼。

不過,假設說這些孩子裡有人能走【千里俠客觀想圖】的路子,他也不會吝嗇。

畢竟,無論英雄還是邪魔,都是惹是生非的主。

他再額外去建個培養“正道”的勢力,又深感疲憊和無法兼顧。

許盛忽道:“大叔,如果還有其他小乞丐想學您的功法,我們可以教給他們嗎?”

話音一落,周邊鴉雀無聲。

李元緩緩側頭,問了句:“知道師徒之禮嗎?”

許盛直接低下了頭,道:“我錯了”

但其實他並沒有明白,因為他們也曾想拜大叔為師,但大叔卻未曾同意,只是讓他們稱大叔便是。

李元道:“小盛,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要學這功法,需得知道如何拜師,如何尊師。做到了,你們便可收下。”

說罷,他又從懷裡取出一封早準備好的信,交給許蘭道:“我走之後,你們可憑這封信往松鶴酒樓,之後你們去狩獵也好,捕魚也好,採山貨也好,只要貨色不錯,松鶴酒樓都會收你們的貨。”

松鶴酒樓,是青潭縣最大的酒樓。

可很少有人知道,這酒樓其實已經被蘅蕪酒樓給悄悄收購了,目前酒樓老闆都是薛凝派來的親信。

那老闆若見信,必能看出信上的秘文,從而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這也是他給這些少年少女留下的路子。

“大叔,您不回來了嗎?”許蘭問。

李元道:“過段時間等你們精進了,我自然會回來看看,再教你們後續的法門。”

說罷,他淡淡一笑,負手灑然而行,轉瞬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一眾奢鄉里的弟子看著,然後紛紛朝著他離去的方向跪倒,叩首,齊聲對這位改變了他們命運的神秘男人道:“大叔慢走。”

旋即,他們一個個起身,又一個個握住了刀,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澤。

黑鳥在高處枝頭靜靜看著。

李元卻已在縣裡買了匹馬,跨上馬,往北而去。

他腦海裡,思緒有些飄遠。

他忽然想到玄金觀,聖火宮之類的大勢力之上,還有著隱藏在歷史之後的超然勢力。

這是否意味著當初曾有人與他做了一樣的事?

分出一張觀想圖,便是構建出一個獨立勢力?

那問題是那些和他做了一樣事的人,還活著嗎?

一去兩個月,誰也不知道李元去了哪兒。

可老祖遠遊,本也尋常。

返回後,天色已暗,他沐浴更衣後,摟著春水脈脈的閻娘子。

許久,平息後

閻娘子扭動臀兒,轉過身,一雙玉臂勾住他的脖子,呵氣如蘭道:“明兒去薛姐姐那兒,她平時不說,可我知道她也想了。”

李元探手摟住懷裡佳人,輕聲把這些天做的事和她說了說。

閻娘子沒說什麼,臉頰貼在男人懷裡,忽地問了一句:“我在想鳳兒的規律。”

“你還夢到她嗎?”

懷裡的小娘子下巴壓了壓男人的胸口,這是在點頭。

“可鬼物並不是她們本人,而我不想你出事.”

那下巴又壓了壓,可旋即,玲瓏浮凸的小娘子雙腿附著李元,又往上爬了點,湊到他面前,小聲道:“如果.鳳兒的規律是不讓我死呢?”

這問題把李元問住了。

空氣裡安靜了下,他又道:“木匠鋪的規律是你進入木匠鋪,萬人坑是因果輪迴、死人來找你,嚴格來說,這兩個鬼域都沒什麼特別的規律,基本上是你要進入鬼域才會出事。

而風兒不讓你死這個規律,並不合理,而且你沒辦法去證明這個規律。”

說著,李元忽地摟緊閻娘子道:“你別傻乎乎地自己去試。”

閻娘子感受到了他的緊張,淺然一笑,柔荑撫觸著他的胸口,道:“瞧把你緊張的。”

“你答應我,別亂試。”李元確實很緊張,他生怕自己婆娘一個想不開,想著去尋死,然後就為了試試鳳兒會不會出手救她。

這怎麼試?

閻玉無法修行,註定了無法長生。

所以,李元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她的大傘,為她遮風擋雨,護她一世安寧。

閻娘子紅唇輕輕動了動,欲言又止,又埋頭藏入了李元懷裡,輕輕道了聲:“好呀,我不亂試。”

“要乖乖的。”李元像哄小孩似的,他最近動不動就被人叫“前輩”、“爺爺”、“老祖”、“大叔”之類,於是就有了種看誰都很小的感覺。

他若是照照鏡子,回想起今年他的真實年齡也不過才二十一,說不定心頭會生出大無語。

“是,老祖,爺爺,前輩”

閻娘子嗲聲嗲氣。

然後又拱了拱他,故作吃驚之色道,“哎呀,我怎麼和老祖睡到一起了呢,嚶嚶嚶.別碰我,放我走~~”

李元被她這麼一逗,感覺又來了,可看著她這模樣,道:“都做娘了,還這麼調皮,看我不懲罰你。”

夫妻,又一番恩愛。

李元舒服地躺著,只覺陰陽交融後,心神寧靜。

而閻娘子卻累癱了,手指又在男人胸口輕輕敲打,然後輕輕道了句:“對了,忘了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我侄子來信了。”

說罷,閻娘子又加了句,“閻牧,去玉京城那個。信送到了小墨坊,說要給閻玉或者李元,然後馬上就有人送到這邊來了。

信上說,紅蓮太子敗了,逃出了玉京,正在被追殺,而皇帝要回玉京城行賞。

他.也快能夠回來了。”

說著,她笑道:“我侄子,想衣錦還鄉呢。”

李元從記憶裡翻出那位閻兄,仔細想了想,當年相交,那閻牧也未曾看低作為普通人的他,之後更是將親眷託付,如今更是成了親戚。

“好,好,他還活著就好。”

“別再叫閻兄了,他得叫你姨父呢。”

空氣沉靜了下,閻娘子再道:“別擔心,總歸是自家人應該不會來者不善。”

李元點點頭,可他今非昔比,任何意外都足以讓他心生警惕。

如果他沒記錯,皇帝是許諾了天下大勢力“凡是勤王,助他奪回玉京者,皆可從大周武庫裡挑選三樣寶物”。

紅蓮太子既然敗了,那就是皇帝要開大周武庫的時候了。

閻牧居然也攪合在其中,這真的沒問題嗎?

他回來是做什麼?

李元想著,閻娘子卻已經入了夢。

夢裡,漆黑的屋子,刺目的視窗,詭異的白影每晚皆如此。

閻娘子早就擁有了自由行動的能力,她往前幾步,坐到了屋子僅有的小桌前,微微托腮,而桌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幾張神秘的白色紙錢。

閻娘子抬手去碰。

可還未碰到,視窗的白影便“咯咯”轉身,搶在她前面抓住了那些白色紙錢,然後遞到了她手上。

閻娘子接過紙錢,輕聲道:“鳳兒,我們一起去做些事吧。”

可沒有回應。

鬼,不會說話。

閻娘子又道:“我男人太擔心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

依然是沉默。

“他一定會阻止我,什麼都不讓我做。因為我只是個普通人,而他擔心我出事。”閻娘子語氣溫柔。

屋裡,還是死寂,沒有回應。

閻娘子忽地有些遲疑,喃喃著:“他的擔心是對的,他和小琞都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那便算了吧。他在外忙,我給他一個家就好。”

她嫣然一笑,而對面傾聽她說著心裡話的,卻是個女鬼。

次日。

一封來自龐元花的“鬼街商品名錄”被放在了李元書桌上。

【螞蟻小糖人】:價格,4厘;作用,當你在看著目標並完整地舔完小糖人,目標就會變成小糖人(不可透過嚼碎的方式加快進度)。

【兔子小糖人】:價格,3厘;作用,如上。

【巨象小糖人】:價格,2厘;作用,如上。

【灰色胭脂盒】:價格,4厘;作用,簡單的化妝,能夠讓你變成另一個人,只要沒有蘊藏祖籙的影血洗臉,應該可以一直維持下去,而不會被揭穿(該變化不能跨越性別,且無法增長身高、改變體型,僅僅是相貌的改變),使用一次後,胭脂盒作廢。

【白色胭脂盒】:價格,1分;作用,如上,額外可以改變身高與體型。

【黃色胭脂盒】:價格,3分;作用,未知。

【黑色胭脂盒】:價格,1錢;作用,未知。

【紅色胭脂盒】:價格,未知;作用,未知。

【青色胭脂盒】:價格,未知;作用:未知。

【銅質吊牌】:價格,2分;作用,佩戴該銅牌後,銅牌上所刻之人會自動變成佩戴者的模樣,並幫助佩戴者抵禦詛咒等各種攻擊。

【銅質髮釵】:價格,2分;作用,以目標頭髮編織小人,再默默觀想對方名字,模樣,將髮釵對著小人刺下,便可令對方遭受一次可怕的攻擊。

【銅質戒指】:價格,2分,作用,未知。

李元靜靜看著。

他只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是知道的,龐元花整理的這些“裝備”都是最常見的裝備,是古街入口當頭那些小販叫賣的東西。

同樣,這些東西的作用也最容易被搞清楚,畢竟總有不少外來者來不停地嘗試。

“之前我還奇怪,為什麼小糖人越小越貴。

原來,越小的小糖人越容易舔完,也能夠越快地給目標施加詛咒,所以才越貴。”

“胭脂盒,這玩意比什麼人皮面具可強太多了。

若是有人使用了胭脂盒潛入到我身邊,我說不定難以察覺.”

“吊牌和髮釵,一者像是抵禦詛咒的盾牌,一者則是施加詛咒的利劍。”

“這些物品,都只是在鬼街入口處賣的,可謂是大路貨

但大路貨就已經如此可怕。

難以想象那些店鋪裡賣的貨,甚至是那什麼奇獸園,小女孩賣出的花能做什麼。”

“行骸,還真是可怕。

這些東西哪怕自身沒有力量,也能跨越多重境界直接殺人,而且還防不勝防。

最關鍵的是,這些行骸身上浮現出來的綜合實力,完全不是他們真正的力量。

不過,幸好我能看到對方的裝備,否則還真是難辦。”

李元看著這些東西,更堅定了自己絕不輕易去混行骸圈子的想法。

不過,他要搞鬼錢,然後多買些“裝備”才是。

掃了掃身上的錢,一張3分,兩張1分,兩張3厘,一張1厘,合計5分4厘。

略作思索,他取了4分4厘的鬼錢交給龐元花,道:“買兩個【銅質吊牌】,一個給你,一個給我,再買個【灰色胭脂盒】。”

龐元花接過鬼錢,道了聲:“知道了。”

李元問:“搞鬼錢,只能透過搶劫麼?”

龐元花思索了下,道:“主要就是搶和賣。搶是搶那些一無所知的外來者的,賣則是賣貨給鬼,就像我上次給您賣的那些胭脂盒一樣。”

李元手指輕輕敲打桌面,垂眸思索了下道:“我後來想過,那胭脂盒應該是進入鬼域的一種媒介,或者是惡鬼的一種詛咒.

所以,行骸的影蹤之所以飄忽不定,就是在尋找這些自己不能使用、卻能販賣給惡鬼的物品麼?”

龐元花點點頭,道:“我找姓龍的女人瞭解了一下,她說木匠鬼,萬人坑這種屬於年代不久、比較簡單的鬼域,所以中間未曾產生了鬼物。

若是那些複雜的鬼域,便能見到不少鬼物了。所以,行骸們的飄忽,應該便是去追尋這些鬼物了。”

李元道:“你能看到線,那就能鎖定鬼僕,而鬼僕在外,身上便可能會存在這種鬼物。”

龐元花也不害怕,她和麵前男人繫結在一起,榮辱與共,想了想道:“我們要去找鬼僕嗎?”

李元搖了搖頭,但沒說話。

龐元花忽道:“前輩不來鍾府,其實是正確的。”

李元饒有興趣地抬頭,問了句:“為何?”

龐元花道:“一切勢力運轉,皆有其目的,原本我一直在憂慮著木匠鬼的事,而沒有仔細觀察過鍾府。

可現在,我看出了些端倪。

鍾府似乎換過好幾批人”

“哦?”

李元雙眼微微眯起。

龐元花的這句話,直接讓他原本的猜測得到了側面的佐證。

鍾府,就是一個養豬場。

有人在養豬,之所以還維持著秩序,是因為豬還沒肥,等肥了,可以宰了,那.便會一口氣宰光。

至於為何不擔心宰完了豬會沒有豬。

原因也很簡單。

李元都可以利用“木偶人”將一個盜匪變成行骸。

那鍾府的府主,長老,他們不能麼?

“財莫露白,行事小心。”李元鄭重地道了句。

龐元花道:“放心吧,前輩。”

隨後,她轉車離去,而到了門檻前,卻見輪椅輕鬆地翻過了門檻,又一個迴旋,正對著李元。

龐元花笑道:“年年給我做的輪椅,我特別喜歡,我展示給您看一下,好嗎?”

李元笑著點點頭,他對自己那位養女的手藝也頗有興趣。

咔.

龐元花似乎是按動了什麼樞紐。

頓時間,那輪椅如同“汽車人變形”般動了起來,六條鋼鐵手臂從輪椅後探了出來,兩隻持著刀,兩隻持著盾,還有兩隻分別握著弓和箭,猙獰地庇護在龐元花身側。

除此之外,還有六個灰色暗啞的金屬筒出現在了輪椅兩側,那分明是“暴雨梨花”般的發射器。

而這輪椅上居然浮動著一個數字:209~210。

“她給你做了個傀儡?”

“嗯,我從外弄來了一顆七品妖獸的心臟。還不錯吧?”

龐元花像小女孩炫耀東西一樣,誇讚著輪椅,顯然她把面前二十一歲的少年真真正正地當做了一位老怪物。

時間流逝。

因為李元堵住了所有的隱患口子,再加上平穩低調、小心謹慎,所以幾個縣子居然沒發生什麼大事。

期間,原本還有幾個從中原來的六品想要到這裡來佔山為王,可一查這裡的情況,便頓時改道了。

三個鬼域,還有一位古象將軍,以及能夠輕鬆鎮壓古象將軍的木先生,還有那開闢了武廬的血刀老祖。

這種兇險萬分的鬼地方,那些六品也不傻,沒人會來。

這般的安寧日子,讓李元才享受到了生活的愉悅。

而自從閻牧來了一封信後,過了很久,才來了第二封信。

這一次,他已經知道李元和他小姨成婚了,並且還生了孩子。

信裡,他表達了祝賀,但又說玉京再生變故,或許無法趕回。

老闆娘這邊,以“蘅蕪酒樓”為中心締結的關係網也慢慢鋪了出去,開始延伸向五縣之外的縣子.

而在深冬大雪封山之前,其中的一個渠道帶回了來自中原的大訊息:

皇帝,反悔了!

大勢力們幫他趕走了紅蓮太子,但他卻不願開啟“大周武庫”給其他勢力們挑選寶物,而想改成其他封賞。

可其他勢力怎麼可能同意?

“這皇帝可真是傻了。”老闆娘忍不住噴了一口。

李元卻凝重道:“可是,皇帝的依仗是什麼?”

兩人正說著,門外探出一張小腦袋,小琞探出柺杖,“哚哚哚”的敲著門,喊道:“爹爹,小媽,吃飯飯。”

兩人相視一笑,起身。

李元一把抱起小琞,穿過迴廊,往遠而去。

不論中原打的如何激烈,戰火暫時還燒不到這邊。

膳堂上,有裊裊炊煙,瀰漫於凜冽風雪之間,那是與山寶縣千家萬戶無異的人間煙火。

深冬,有什麼比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更開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