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小院,金色的陽光。

三月風吹起湖畔綠柳,牆頭杏花,李元思索地看著面前的圖。

圖上有俠客千里取人頭,正氣浩然,嫉惡如仇,千里萬里只等閒,一人負劍雲和月。

他原本就已經尋到了軌跡,差的就是將意境和這軌跡重疊,此時,他尋到了契機,便遵循著軌跡,畫出了一副觀想圖。

這是一幅英雄之圖。

是【千里俠客觀想圖】。

可,李元自己都很疑惑,他明明不是英雄,為什麼能畫出這?

轉念想想,“英雄”或許佔了他心裡的一部分意境,但絕不是全部。

所以.

他明明已經畫好了圖,但卻意猶未盡。

他的意還未盡,因為他畫出的意並不是他所有的意。

他畫出了【千里俠客觀想圖】,心中的英雄氣隨著筆尖悄然蕩去,如蒙宣洩後而歸平靜,所以其他的意氣便又忽地湧出,越發清晰且劇烈地呈現在他眼前。

“那就再畫。”

李元取紙,提筆。

門外,有丫鬟小蘭想給老爺送餐,畢竟老爺一天一夜沒出門了。但閻娘子卻不知何時早來了此處,她把小蘭攔住了,道了聲:“別打擾他。”

“可是,老爺他好久都沒吃東西了.”李元平時待人不錯,就連小蘭也擔心他。

閻娘子沒說什麼,道了聲:“那等老爺自己走出來了,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準備好飯菜等他便是了。讓他隨時能夠吃上一口熱乎乎的飯。”

小蘭忙應了聲,退了下去。

白衣美婦則是站在雅緻的滿月拱門外,背對著院子裡的李元,出神地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她周身曾經的村姑氣質已經褪去,目色深邃卻依舊純粹。

而院子裡,李元心中“英雄氣”既去,那便是物極必反,生出了一股子“死氣邪氣”,就好像人心中積極向上的力量若耗盡了,那剩下的便很可能是消極墮落。

他提筆,在紙上墨走龍蛇,又寫了幾行詩。

“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

“長安夜半秋,風前幾人老。”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食熊則肥,食蛙則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這是穿越前那位詩鬼長吉的詩,悲傷,抑鬱,詭譎

而似乎是從這些詩句裡攫取了意,那意融合了李元本身的意,促使他瞬息抬筆,筆尖沾墨,又點在了新的紙張上。

李元整個人好像陷入了一種絕對的悲觀和失落中,他一筆一筆地畫著,卻又時時刻刻思索著生命圖錄,以讓圖錄融入其中。

一天過去.

兩天過去

少年頹然的垂下筆,抬頭看向面前的畫。

畫上,荒山枯草,墳冢如城,雨水灑落,一滴一滴皆如惡鬼徘徊.

這圖是【南山鬼雨觀想圖】。

也是魔道之圖。

李元畫完這畫,心中“抑鬱消極”的意也隨之蕩了出去。

他仔細端詳著這畫,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發現居然也和生命圖錄對上了。

可是,側重點卻和【千里俠客觀想圖】有所不同。

換句話說,這圖中都包含了生命圖錄的軌跡,但那軌跡本就是幾道重疊一處的,而【南山鬼雨觀想圖】側重的軌跡和【千里俠客觀想圖】的決然不同。

這一剎那,李元腦海中靈光一閃。

透過親身實踐,諸多資訊勾連成串,諸多疑問也得到了解答。

他恍然地想到了之前趙仙童和古象給他普及的六品常識。

“所以說,生命圖錄是一個選擇,不同的人會在生命圖錄中看到不同的軌跡。

看到了不同的軌跡,在參悟後便會看到不同的圖景。”

“可事實上,並不是軌跡讓他們看到了圖景。

而圖景本身就存在,他們只是在軌跡中看到了繪製圖景之人的意境一角.”

“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如此.”

李元心情舒暢。

這一瞬間,他洞悉了生命圖錄的秘密。

所有依靠“生命圖錄”從七品晉升六品的人,都是在“生命圖錄”中選擇一條道路,觀想到了一種場景,也許是觀想圖1,又也許是觀想圖2,觀想圖3。

可只要能夠觀想到這一步,那就已經是掌握了神髓,哪怕這神髓其實只是完整生命圖錄的一小部分,也足夠了。

然而不同的人,卻只會從圖中體會到不同的意境。

這也是偃月門斷了傳承的根本原因所在。

李爺也許根本就不是天資差,而是因為他的心性和他師父並不相合。

他師父畫出了“有神有形”的生命圖錄,其實也只是“一不含觀想圖、二不完整”的一小部分。

但這一小部分,卻也許剛好和李爺的心性不合,李爺就算拼了命,那也是畫不出來的。

而李元這種自創者雖然看的清楚,但卻也更加辛苦了。

他需要創出觀想圖1,2,3,然後再從這些圖中剝離出“側重點軌跡”,將這些“側重點軌跡”重新組合成一張真正的生命圖錄,一張具備著神的生命圖錄。

修行者看到的正是這張生命圖錄,然後他們看到某一個軌跡,再觀想到觀想圖的冰山一角,最終觸及創造者當初的某一樣力量。

而李元卻是創造出所有觀想圖,再將觀想圖的軌跡融合成一張生命圖錄,而供給旁人去從中參悟。

這是一個完整的迴圈。

“英雄氣”既去,“死氣邪氣”既去,李元心底剩下的一分氣竟又冒了出來。

便好似經歷過了轟轟烈烈,又墮入了邪魔殺道,如今歸隱山林,心態平和,逍遙灑脫。

李元不想停下這難得的契機,雖是三天三夜沒閤眼,但他身體撐得住。

他深吸一口氣,再提筆而落了幾行詩。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閉目,思索,感悟,提筆,揮墨,意氣縱橫。

這一次,他花了三天三夜時間,在完成後,將筆灑然一擲,往後張臂仰倒,目光猶然看著那新繪之圖。

圖上,公子面帶微笑,長髮披散,頭戴斗笠,倒騎白鹿,徜徉在山水之間。

這便是一副【公子騎鹿觀想圖】。

此圖非英雄,非魔道,而是自在之圖。

“還差最後一步。”

李元稍稍休息了數息,又直挺了起來,三幅觀想圖具放身側,又新起一張白紙,抬筆畫了起來。

他分別將【千里俠客觀想圖】、【南山鬼雨觀想圖】、【公子騎鹿觀想圖】中的“側重軌跡”畫了出來,使得這些軌跡構成了三條交錯在一起、看似混亂無序、實則暗藏玄機的線條。

而這就是真正的生命圖錄了。

這便是生命圖錄的秘密所在。

他,完成了。

隨後,李元以玉匣收起四張圖,好好兒洗了個澡,又吃了一頓,旋即便躺到床上睡了。

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待到醒來,又是一陣沐浴,狂吃海吃。

李元吃完了,只覺精力竟是都恢復了,不僅如此,他情緒之激盪算是空前,血氣如海,無風自起浪。

閻娘子在外帶兩個孩子,而老闆娘在屋裡面露憂色地看著他,夫妻久未經歷雨雲,只是稍加觸碰,便如烈炎焚柴。

許久後,才復歸寧靜。

“當家的”

老闆娘面色溫柔,抬手想為男人擦去汗水,可一動卻發現身子散了架,她剜了男人一眼。

李元將她摟入懷裡,心情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

不一會兒,老闆娘忽地又傳來一聲驚呼,被褥又輕輕動了起來。

紅塵事就是如此,

人間煙火,食色性也。

待到晚上,閻娘子悄悄來屋裡看了眼,又悄悄把門關上了,朝裡面喊了聲:“薛姐姐,你兒子今晚我帶著,放心哈。”

老闆娘急忙喊著:“救命呀,救命呀。”

閻娘子掩唇輕笑,又把門關緊跑開了。

當晚,李元沒再折騰老闆娘。

老闆娘也是久違地躺在男人懷裡,輕輕說著些悄悄話,又探手觸碰著男人臉龐,從上而下地撫摸著,感慨著:“當家的還是這麼年輕,而妾身已經二十七了.

等再過十年,二十年,妾身人老珠黃了,當家的還是這般年輕。”

她輕聲嘆息。

可她心裡也知道,入了六品,壽元便有足足兩百年,而且除非到了大限,其餘時候幾乎都能維持年輕的模樣。

這種誤解,也無意間幫李元遮掩了“長生不老”的事。

“到時候,妾身想專心發展蘅蕪酒樓,儘可能為當家的整出一個能夠幫助你的勢力。

等那一天.當家的納些妾,或是買些漂亮丫鬟。

武者氣血充沛,而氣血氣血日漸衰敗,等到那時候,怕是已經無法陪當家的共赴雲雨了。”

老闆娘輕聲道著。

這些話,她想了很久,如今說出來了,心底也舒服了許多。

“你老了,我也喜歡。”李元溫柔道。

老闆娘笑道:“那就納妾,就買漂亮年輕的丫鬟。”

“什麼跟什麼?”

“我和閻姐姐都商量好了,伱不納妾,我們幫你納;

你不找年輕漂亮的丫鬟侍寢,我們幫你找。”

老闆娘纏在李元身上,柔聲道,“當家的心意,我們都知道可是,我們的心意,也希望當家的能夠理解。

我們終會老去,而當家的卻會走的更遠更久。

六品並不是當家的終點,再往後.當家的會有更長的路要走。

可我和閻姐姐只能陪你走一小段路。

你喜歡我們,為我們著想。

可我們也喜歡你,也想為你著想。

薛凝此生從未想過還能再遇到當家的這樣的男人,還能為當家的誕下子嗣,薛凝心裡已經滿足。

請當家的萬勿拒絕。”

“到時候再說吧。”李元道了聲,兩人睡下。

等第二天他起床時,只覺一切疲憊全部消失,激盪的情緒也復歸平靜,身心皆是完好,精力充沛。

他再度來到密室,取出玉匣中的生命圖錄。

雜亂無序的線條,在他眼裡卻是三條清晰且完整的軌跡。

這三條軌跡,又折射出三幅觀想圖。

軌跡,觀想結合,又讓李元產生了一種創出招式的衝動。

略作思索,他拄刀而立,氣血縈繞心間,瞬息充斥周身。

不過,他的身體並沒有變大,頭上也沒有生出怪物類的角,他的肌肉也沒有讓他體型拔高,反倒是肌肉更為結實,緻密.好像這已經不是肌肉,而是某種更堅硬、更難以摧毀的物質。

李元心念稍動,掄刀欲出。

在掄的過程裡,他感到無盡的力量在湧向刀,也感到周身產生了一種狂霸的氣魄,心中亦是豪情萬丈。

緩沉的一刀還未落下,就已經帶動整個密室裡狂風大作,打坐的蒲團也被帶了起來,在半空被抽去蒲草,到處亂舞。

李元略一沉默,這一刀便放下了。

只因這一刀不能出,出則密室毀。

蒲團“啪嗒”一聲摔落在黑暗裡。

李元喃喃著:“這應該是就是【千里俠客觀想圖】對應的招式了,不動如山,雖稍緩慢,卻霸道無疆,狂猛無鑄,那便叫霸刀。”

他再看圖錄,再觀想第二條軌跡。

這一次,他的影血忽地活躍起來,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速度縈繞心臟而轉,而他心底的情緒也隨之變化。

不再豪情萬丈,而是悲傷抑鬱,詭譎漠然。

他順著這念頭,身形一飄,刀出殘影,再一蕩,竟是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另一處。

刀光陣陣,這一方密室裡的空間好似泛起了寒色魚鱗。

待到收到,那諸多魚鱗便消失殆盡,而密室的鋼鐵牆壁,地面,屋頂也都生出了一道道如同凌遲的割痕。

李元收刀,沉思,然後自言自語道:“這便是【南山鬼雨觀想圖】的招式,詭譎多變,速度極快,鋒利無匹,只可惜力量亦只如鬼雨灑地,無法比你霸刀那狂暴的力量。這一式,便叫妖刀好了。”

昨晚這些,他繼續看向剩下一條軌跡,然後運轉軌跡,使得影血以第三種軌跡於心髒周邊旋轉。

這一次,沒有豪情萬丈,沒有悲詭漠然,有的是一種平和、灑脫與淡然。

“且寄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李元閉目體悟,忽又睜眼,往前踏出一步.兩步三步

他的五指重新握在了腰間長刀的刀柄上,心底尋到了一種使用“摧城”的感覺。

不過,不是摧城。

因為若是摧城,此時的長刀便當開始發出激顫與漸高的尖鳴。

但現在,卻平平靜靜,什麼都沒有。

李元感到體內所有影血都安靜了下來,蟄伏了下來,就好像拋棄了名聲、拋棄了凡俗一切,縱遊山水,灑意人間的刀客。

他忘記了摧城,因為這一式已是.摧城之上。

城之上,是什麼?

是天。

李元的手緩緩上抬,在抬動的過程裡,他感到自己的影血都開始復甦,由靜轉動,由死轉生。

拔刀三寸,周圍一切毫無變化,就好像不入品的刀客在拔刀一般。

李元停下了拔刀,將刀柄拍了回去。

他沒出刀,但已經明白了這一刀的後續力量與變化。

抽盡力量,化作一刀,斬斷一切,再無退路。

這一刀,是必殺的一刀,只可惜這一刀用出後,自身也會出大虛弱狀態。

“這一式,當為天刀。”

再想了想,李元又道:“算了,這一式還配不上天這個字,便叫絕刀好了。”

如此,生命圖錄,觀想圖,以及三種路線和配套的招式就都已經創出了。

但問題來了.

突破五品的路在什麼地方?

“若是不知如何突破,那就想著完善。”

李元思索了會兒,他找到了殘缺之處,那就是這三式乃是三種心境,三種影血驅動之法,彼此之間格格不入。

霸刀,妖刀,絕刀,各有強處,也有短板,但它們明明出於同源,卻未曾能夠再度融合在一處,取長補短,形成更完美的一個整體。

霸刀有力量卻緩慢,妖刀有速度卻力不足,絕刀有爆發但一招後卻會虛弱

“如何融合?”

李元盤膝,苦思,從清晨一直想到黃昏,其間又測試了幾番,但完全不行。

想要尋到人指點,那也並不現實。

他的自創,證明了觀想圖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可觀想圖這東西,在山寶縣就沒人知道。

更匪夷所思的是,就連李爺,周甲都不知道。

要知道,這兩位可不是門派傳承,而是上一任掌教直接傳下來。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偃月門的觀想圖早就沒了,沒到後世都已經忘了這東西的存在。

觀想圖有多珍貴,不言而喻。

這已經是一種各大勢力藏著掖著瞞著的東西了。

此時此刻,李元恍惚間覺得他已經站在了遠古那首創生命圖錄的存在身側,和他一樣都站在歧路之前,拔劍四顧心茫然,不知前途何在。

“那就試一試。”

李元霍然起身,掃了一眼自己資訊的更新:

【技能:霸刀(六品)(1/80);妖刀(六品)(1/80);絕刀(六品)(1/80)】

這一次,這三式居然不是從“(1/10)”開始,而是直接達到了頓悟後的專家級水準,原因很簡單:這三式是李元徹徹底底地從生命圖錄中自我推匯出來的,所以跳過了初期的一些過程。

沒有任何猶豫,他將717點直接推了上去,讓三式全部達到了大圓滿狀態。

諸多的感悟,回憶從靈魂深處用處,又改變著肌肉和身體.

須臾之後,李元再睜眼,只覺心性也被洗滌了一遍。

他成就了功法,功法也雕琢了他。

他再掃了一眼自身資訊。

原本,他身側飄著的數字是“635~1135”,現在卻已變成了“1140~1640”。

實力的變強,讓李元生出了幾分雲淡風輕的感覺。

他依稀記得,血刀老祖的最強實力應該也就455,木先生的最強實力則是905,這讓他很安心。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除此之外,唯有在對抗中,才能真正進步。

既然如此,這份真正的生命圖錄,便一分為三吧。”

大半個月後,春光暖煦。

山寶縣外的銀溪邊多了不少草廬。

此處人跡罕至,連坊都不是,此處的草廬更是一文不值,沒有人會居住在這裡,便是流浪漢也不會。

可草廬,卻是新屋。

有誰會這麼無聊,在這河邊搭建草廬?

事實上,三縣所有人,沒有一個人覺得這些草廬無聊,破敗,什麼都不是。

相反,他們對這裡充滿了憧憬和敬畏。

只因這是血刀老祖開設的草廬。

“小心點,小心點,把牌匾掛好了。”

“這裡,再往左歪一點.對了對了,好。”

草廬入口,正有兩名弟子在懸掛牌匾。

牌匾上寫了兩個大字:武廬。

武廬,正是李元之前所醞釀的三縣合一的“試點”之地。

但名為試點,可事到如今,不少人已經把這裡當做凌駕在三縣三大勢力之上的存在了。

血刀門,霜劍門,橙花門都派遣了老師來此,他們會教導功法,不再分個彼此。

橙花門的弟子也可以學習霜劍門的劍法,霜劍門的弟子也能拜入血刀門中。

只因在這裡,他們不再是血刀,霜劍,橙花,而是武廬之人。

可是,如果有可能,任何武廬弟子都不想拜入這三門之中。

因為他們想拜的是那位血刀老祖,亦即武廬廬主。

所有入門弟子,都會修行廬主的“無名秘傳功法”,若能修成,入了九品,那就可拜入血刀老祖外門;若能入八品,就可拜入老祖內門;七品可成親傳,再由老祖親自教導。

時間一晃,便從四月末,到了六月初。

武廬的一個個草屋裡已經住滿了弟子。

並且出現了第一個將李元“秘傳功法”修至九品的弟子。

這位弟子是橙花門楊騰。

很快,又出了第二位,這一位是趙純心。

第三位,是龐寒,也就是之前常伴在龐元花身側的那位武痴,她對霜劍門行使的穩固作用已經結束了,如今霜劍門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擔任門主,她便來了武廬,想求更強的功法。

第四位,是個小門派弟子,那弟子在江湖上原本有個“快刀”的稱號,如今也是咬緊牙關,想重新開始,而多虧了天賦,他竟是早早地將血刀老祖的“秘傳功法”修煉入了九品。

第五位,是橙花門柳小玉。

第六位.

第七位.

第八位.

越來越多的人修成李元的法門,雖然在九品時,他們會格外煎熬,到了八品則需要徹底更換影血,可這是一門有著六品後續功法的途徑,誰不開心?

然而,有不少功法並不相性,入得了九品,入得了八品,不代表就能入七品。

可既然有這個機會,所有人都願意賭一把。

“老周,你真不來武廬嗎?”

頭髮花白的男子並未猶豫,而是用刀在地上刻下“不來”兩字。

“那我教你摧城。”

刀再度深刻,刻出個“謝”字。

百花莊園裡,李元正欲遠行。

遠行前,他尋到了周甲,他希望周甲也能去修行自己的功法,可週甲拒絕了。

李元明白他的心意。

他心中只有偃月門,只有《吐魄功》。

不僅如此,這位周甲的傷勢已經開始恢復了,他在重拾信心,在重回七品。

待到回了七品後,他.想重畫偃月門的生命圖錄。

李元知道他心意,也不強求,而是將這融合了“春秋刀三式春雷、驚蟄、躍淵”的摧城一式仔仔細細地教給了他。

在教的時候,他刻意地用了些生命圖錄裡的知識糅雜其中,以助其理解。

所以嚴格來說,李元教的已經不僅僅是摧城,還有那摧城之上的半式絕刀。

但是,他又沒有教絕刀,一來周甲用不了絕刀,二來絕刀並不是《吐魄功》的六品招式,教了只會誤導。

許久後,李元緩緩收刀,問了聲:“老周,看清楚了嗎?”

周甲點點頭。

李元又道:“若是不懂,下次我回來我再教你。”

周甲退後,行禮,躬身拜謝。

另一邊,閻娘子拉著小琞,老闆娘抱著小平安,看著欲要上馬車的李元,有些依依不捨。

而御車的車伕,赫然是個戴著遮面斗笠的高大“男子”。

可這裡的任何人都知道,這男子正是唐年的傀儡。

因為唐年也在車上。

李元為這位義女也算是操碎了心,因為唐年越來越孤僻,而且還被發現偷偷喝酒

大女孩,也長成少女。

所以,李元要把這問題少女送到武廬去。

她既然喜歡毒術,那李元就親手將她交給橙花門的老師,讓那位老師教導她毒術。

在武廬之中,人多了,孤僻的問題少女就不得不和人去相處。

李元決定把她安排在柳小玉的草屋邊學習,然後他則需要遠行.

唐年也沒有拒絕,她知道.義父是為了她好。

此時,閻娘子輕輕拉著李元的手,也不問自家男人又要去哪兒,而是關照了聲:“早點回來,路上注意安全。”

李元抱了抱她和小琞,又抱了抱老闆娘和小平安,緊接著就上了馬車。

傀儡一揚韁繩,策馬出莊園。

李元坐在略顯陰暗的車廂裡,溫和地和唐年聊了幾句,便開始思索自己的事。

他這些天,他又嘗試將三重軌跡,三式招式融合為一個真正的整體,但還是不行。

所以,他不得不進行下一步了。

他將生命圖又一分為三,其中那蘊藏著【公子騎鹿觀想圖】的生命圖錄是為武廬準備的。

【公子騎鹿觀想圖】,乃是逍遙之圖,自在之圖。

修行者心性平和,不慍不怒,也不會扭曲。

這樣的人,不會如英雄般多管閒事,也不會如邪魔外道惹是生非,用來當做自己明面上的勢力,再好不過了。

可是,他還要將剩下的兩份生命圖錄給教出去。

這一次,他去的地方是秋塘縣旁的青潭縣。

其實,無論秋塘還是青潭,都是受過趙仙童他們亂兵洗滌的縣子,這般縣子裡常有許多苦命人,以及苦命的孩子。

也是運氣不錯,他散出去的黑鳥看到了個“不錯”的孩子。

他要去找那個孩子,然後把魔道之圖【南山鬼雨觀想圖】教出去。

數日後,黃昏時分

天穹有鐵灰密雲。

大地,屋舍,田野,人群,都被這黑雲沉甸甸地壓著,四處奔跑,如斷魂般快速回家。

驟雨很快落下,模糊了人的視線,也充斥在人的耳朵之中,在耳膜上嘈嘈雜雜,嗡嗡作響。

而在這般的大雨裡,卻還有個少年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手裡抓了一把連柄都沒有的鐵片子,那鐵片的盡頭被磨了又磨,磨成了一道刃。

少年從黃昏坐到黑夜。

又從黑夜,坐到深夜。

深夜,本停了的雨,卻又在雷電交加里落了下來。

雷聲,雨聲錯雜一處.

而這時,他身後不遠處的圍牆裡傳來叫聲,抵抗卻無力的叫聲。

少年猛然起身,在雨水裡,努力地攀爬,翻過了這牆壁,又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那屋子處,繼而藉著雨聲雷聲,小心推開門,繼而快速走了進去。

屋裡,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正將一個瘦弱的少女壓在身下。

少女的臉很美,楚楚可憐,很容易勾起人心裡的邪惡或是保護.

可是,這張臉卻給她帶來了災禍。

少年抓著鐵片子,猛力往那男子的脖子割去。

男子一個不查,脖子被割出了一道傷痕,但這男子顯然是個練家子,至少不是個會被少年偷襲一下就殺掉的那種人。

他暴怒地轉身,一拳竄出。

嘭!

這一拳砸在了少年腹部。

少年卻咬牙不退,硬生生地吃了這一擊,口中吐出一口血,噴到男子臉上,然後手裡緊握的鐵片子往那男子的眼睛快速抹去。

刷!

男子左眼一黑,他發出慘叫,但緊接著又是暴怒一拳將少年砸飛。

就在這時,男子身後的少女爬了起來,抓起床邊一個瓷器狠狠地砸向男子的頭。

嘭!

男子被這一砸,暈了暈,落地的少年又飛速爬起,抓著鐵片子繼續衝上去。

這一刀又是一割,但男子反應迅速,就著少年往地下一滾,扭打一處。

少年對著少女吼道:“快跑!”

少女抓起旁邊又一個的瓷器,想過來幫忙。

少年憤怒地吼道:“跑!”

這裡的動靜已經吸引了許多人,遠處有許多人正在衝來,若此時不走,便走不掉了。

少年和男子扭打在一起,他是用命在拖著那男子,眼見著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時間好像按下了緩慢鍵,少女眼角猛拐,看到桌上擺了個滿是尖刺的水果。

那水果價值不菲,是從南方大山裡採出來的。

她驟然衝了出去。

少年以為她要跑,這才放心了。

可下一剎,少女居然抱著那尖刺水果跑了回來,然後舉著那水果用盡全身的力量往那男人臉上砸。

一下.

兩下

三下

男人瘋狂地出拳,少年一一擋下。

少女瘋了似地砸著。

待到這家的護衛跑到門口時,只見到一個在地上仰面朝天奄奄一息的少年,一個臉被砸爛了的自家老爺,以及一個滿是血的尖刺水果。

院後的窗開著,窗沿上有水。

護衛們有的喊著“老爺”去救人,還有的則是迅速出門,去追捕那逃走的少女。

少女翻牆而逃,拼了命地在雷雨中狂奔。

她本來有個幸福的家庭,可父母都被趙仙童亂兵所殺。

她淪落為乞丐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可這兩年成長後,卻生出了一張漂亮的臉蛋。

這臉蛋惹了禍,她被一家老爺給擄了回去。

而她的兄弟為了救她,冒雨前來,又為她而死。

她恨

痛恨

恨這個世界的一切。

護衛們奔跑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深巷如迷宮,好像到處都是腳步聲。

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少女卻繼續逃。

嘭!

她忽地撞到了什麼,而往後跌倒。

但她又沒跌倒,因為有一隻手扶住了她。

少女急忙仰頭,卻看到了一個裹著斗篷,戴著面具,周身充滿了神秘氣息的身影正拄在路中央。

這身影周身充斥著可怕的氣魄,一時間讓少女竟是不敢動。

忽地,那身影問了句:“恨嗎?”

少女愣了下,旋即竟是掙脫了氣魄的壓力,眼露狠色,周身戾氣如實質狼煙逸散,“恨!我就是恨!那又怎樣?你要抓我見官麼?

抓!你儘管抓!只要我不死,我遲早毀了這個世界!”

聲音落下,她聽到對面身影發出一聲笑。

那笑越來越大,好像是聽到了什麼能笑死人的笑話

這笑,笑的少女有些意外、錯愕和羞怒。

不過,她也看出了對方或許不是來抓她的,於是輕聲道:“後面有許多人在追我,你要不是抓我的,就趕緊讓開,也趕緊離開吧.他們勢大,在青潭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正說著,巷子後傳來腳步聲。

“在這裡!”

“找到了!她在這兒!!”

旋即,驟雨與雷光的火把裡,一道身影撐傘走了出來,猙獰地看著少女道:“你居然敢傷了馬老爺?”

“傷?”少女驚呆了。

她都砸了那麼多下了,沒殺死?

一瞬間,她握緊拳,無盡的悔恨和痛苦湧上心頭。

而就在這時,她身後的身影忽地淡淡喊出一句:“喂。”

少女回頭。

那身影道:“沒殺死,再殺一遍就可以了。”

少女愣了下,“你你幫我殺?”

那身影道:“不,你自己殺。”

少女垂首道:“我殺不了。”

那身影的聲音裡帶上了笑意:“我教你殺他,也教你.毀了這個世界。”

兩人旁若無人說話的態度惹惱了遠處那些追來的護衛,護衛們一擁而上。

可那身影已經抓著少女縱身躍起,上了屋頂,幾個起落,便無影無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