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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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萬金幣,對任何一座城市或者國家都是個天文數字;即便是卡林迪亞港這麼富饒的地方,像讓她立刻掏出這麼一大筆現金也是不現實的。
當然,或許當地的貴族如果肯“為國分憂,慷慨解囊”的話,她大概還是掏的出來的;但無論能不能其實都不重要,因為這都不妨礙安森用這個數字對卡林迪亞的貴族們施壓。
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他被這幫狡猾的卡林迪亞給耍了——“我一早就告訴過你肯定有問題來著……”卡爾·貝恩如此道——他們這麼果斷的投降沒別的原因,單純就是因為艾登公爵的大軍馬上要殺到他們面前了!
當然,就算沒有艾登人這個意外,安森也有充足的把握讓卡林迪亞投降;雙方實力的差距擺在那裡。
綠茵谷之戰足以證明,卡林迪亞的人民或許很勇敢,但他們的軍隊就是一幫臭魚爛蝦,勉強比帕亞公國那種濫竽充數的強點有限。
可如果卡林迪亞沒投降,克洛維最後大概會和艾登共同瓜分這個瀚土最富裕的國家,或者在卡林迪亞港外打個你死我活…結果可能和現在其實差不多。
硬要說唯一的區別,大機率也就是卡林迪亞港的所有權而已;原本安森對征服更多的佔領區沒多少慾望,風暴師的兵力也不足以徹底控制一個大型港口城市。
所以只要和艾登公國達成協議,分割槽佔領或者僅僅確保瀚土大教堂對風暴師開放,這就足夠了,畢竟雙方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並且在統一瀚土之前,還有巨大的合作空間。
但卡林迪亞先一步投降,事情的興致就徹底變了——投鼠忌器的安森根本不可能放棄到手的肥肉;即便他能放棄,渴望發財的風暴師官兵也不會答應。
所以哪怕明知道不划算,安森也必須圍攻綠茵谷,最後甚至還要冒一把風險,把四千多風暴師士兵的性命都統統壓上,才僥倖打贏了瘋狗似的艾登軍團。
從安森這邊看,現在的情況是等於卡林迪亞貴族用本來自己就能拿到手的東西,要挾或者僱傭自己,為他們的小命去冒一次被敵人圍殲剿滅的風險。
而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原本是可以不用打的!
這能忍?!
當然,這種話不能放到明面上說,否則容易讓大家誤會自己是個心胸狹窄,特別記仇還喜歡打擊報復的惡人。
所以必須換一個說法。
那麼最好的理由當然是因為要加強風暴師的戰鬥力,從後方添購武器裝備,招募新兵組建新兵團,用於保護愛好和平的卡林迪亞人,免受西面的艾登,北面的密斯特大公國的威脅。
既然是要保護卡林迪亞人,那麼這筆多出來的錢當然要讓卡林迪亞人來出——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安森沒有徹底征服艾登公國的把握,但是借艾登公國的威脅,割卡林迪亞韭菜的把握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於是聖徒歷一百年六月二十二日,修整了一天後的風暴師攜綠茵谷大勝的餘威,蒞臨卡林迪亞港。
提前一天得知從法比安口中得知訊息的卡林迪亞議會,在驚喜和驚恐兩種情緒交織的複雜情緒下,誠惶誠恐的大開城門,為凱旋而歸的風暴師準備了一場盛大隆重的歡迎儀式。
隨著教堂鐘聲響起,荷槍實彈的風暴師士兵排著整齊的佇列,在軍號和鼓點聲的引導下穿過卡林迪亞港城門,接受城內民眾熱情的歡呼和夾道歡迎。
作為一個港口城市,卡林迪亞港和絕大部分瀚土城市都不盡相同;用一句話概括的話,大概除了這裡,絕大多數瀚土城鎮都只能算是鄉下。
筆直寬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房屋,擁擠的人群以及像路燈之類的公共設施…除了很多地方稍顯陳舊,以及空氣中瀰漫著海水潮溼的氣味而不是蒸汽廢氣的味道之外,安森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克洛維城。
按照法比安的說法,這也是卡林迪亞議會的貴族們為了歡迎風暴師凱旋,特地清理並且重新裝點打扮的結果——街道被洗刷一新,兩側的排汙渠和坑坑窪窪的地方栽滿了花草綠植,街兩側的窗戶和牆壁上掛上了兩國的旗幟……
就連到場歡呼的民眾們也是一個個神采奕奕,因為往日摳門吝嗇的卡林迪亞議會給了每個來參加歡迎儀式的人一件新衣服和一頓飽飯…才讓這座城市看上去是那樣的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為了彌補之前對安森·巴赫的“欺騙”行為,自知理虧的卡林迪亞議會,的確是在不計成本的哄這位軍團副司令開心。
不過這些對於參加這場凱旋儀式的風暴師官兵們而言是完全不在意的,一個個英姿颯爽昂首挺胸,竭力模仿著之前艾登軍團撤退儀式的“帝國範兒”,向卡林迪亞港的民眾們展示克洛維人的赫赫軍威。
尤其是萊昂·弗朗索瓦,這點陣圖恩繼承人是打心底相信,自己在綠茵谷的奮戰是為了保衛這座城市,同時為瀚土統一的大業而戰。
同時他也真心相信眼前的民眾們是主動自發來歡迎自己這些“英雄們”的,因此也格外的激動;整個歡迎儀式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在將近一百五十分鐘裡,他坐在馬背上的身影和緊握著旗幟的右手始終紋絲不動,整個人宛如油畫中渾身泛著光暈,頭頂光環的騎士。
至於儀式帶來的疲憊感和肌肉的痠痛,統統都在卡林迪亞人的熱情中灰飛煙滅了。
但和他們想象中“簞食壺漿,喜迎王師”的場面稍微不太一樣的地方是,兩側的民眾乃至遠處某個看臺上的貴族們,一個個都只是強顏歡笑,眼神中更多的不是喜悅而是恐懼。
畢竟對這座城市的人而言,被克洛維人佔領和被艾登人佔領,本質上並沒有太多的不同;甚至因為對艾登人更熟悉,不少人內心深處其實反而更希望成為艾登公爵治下的一座自由城市,也強過變成陌生的克洛維人肆意壓榨的附庸國。
尤其是當鷹角城的勝利訊息傳來,加之近在眼前的綠茵谷之戰的結果,讓卡林迪亞人對克洛維的畏懼又更勝幾分。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場規模宏大的凱旋儀式舉行的相當成功——既然註定無法贏得愛戴,那麼讓盟友(韭菜)恐懼也算是不錯的結果。
在風暴師軍官和圖恩胸甲騎兵的簇擁下,同樣在馬鞍上後背僵硬——他還是很不習慣騎馬——的安森·巴赫,平靜而淡然的穿過了“歡迎”的人群,來到了著名的瀚土大教堂,參加這場傳統儀式的最後一個環節。
之所以是“著名”的,和歷史上這座既不算最宏偉,也不算最壯觀華麗的建築物一項豐功偉績有關——它是歷史上第一個正式被秩序教會授予權柄,允許開設“銀行”的大教堂。
在聖徒歷前四百五十年前後至聖徒歷四十七年間的“教派大分裂時代”——也被克洛維人稱為“黑暗時代”——及教派戰爭時代,大到教區、王國,小到某個領主和某個家族,都在為彼此信仰的教派而戰。
領主和封臣分別站在對立教派陣營,傳承千年的家族因信仰而分裂,忠於某個教派的人民為了信仰而反抗自己的國王…在那個年代,都是很習以為常的現象。
為了扭轉因教派分裂導致的教會衰微,曾經刻板守舊的教會也不得不他們曾經極其厭惡的銀行業——就像他們後來又吸收了象牙宗的學院制度,以及全部的研究成果和聖艾薩克的遺產那樣——將教宗本人和幾位總主教的私人銀行合併,建立教會的銀行體系。
這麼做一方面當然是為了更好的斂財,另一方面由教會出面,統一所有忠於教會的諸王國貨幣和稅收體系,讓商業活動更加繁榮,以此提供穩定的稅收。
沒過多久,教會就察覺到經營銀行不僅有助於打贏教派戰爭,更能增強教會在各個教區內的存在感——崇高的教義能予以信徒們精神上的關懷,存款和欠條能讓教堂變成他們最常去的地方。
特別是當許多領主們發現教會的銀行,居然有助於讓他們更方便從領民和商人手中收稅的時候,他們就更離不開這個高尚又神聖的場所了。
而第一個被授予這種特權的,就是當時已經四分五裂的瀚土,也就是如今的七城同盟所在教區的瀚土大教堂,並且特地選在了貿易最為發達的卡林迪亞港。
同時,這裡還開辦了教會最早的鑄幣廠,製造了第一批“教會鑄幣”,確立了最早的金—銀—銅三種貨幣間的兌換體系。
合併象牙宗後,又利用聖艾薩克留下來的技術完成了改良;精美絕倫的“教會鑄幣”就隨著秩序世界信仰的再次統一,流向了整個大陸;並依靠遍佈全世界的大小教堂,成為了各國通用貨幣。
大概是因不想當面屈膝臣服的原因,走進教堂,只有本地總主教在主祭臺前恭候,向安森獻上了代表卡林迪亞港臣服標誌的城門鑰匙。
當然,這也就是走個形式而已,卡林迪亞的城門早就和“鎖眼”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了,因此鑰匙本身也屬於象徵物。
而卡林迪亞港的鑰匙不僅本身就是一塊足有十公斤分量的純金,上面還有非常精美的雕刻花紋,大概是這座城市建城傳說和歷史故事;鑰匙齒的部位甚至還鑲嵌著六種不同顏色的寶石作為裝飾,盛放在木質託板內一塊柔軟的紅色天鵝絨上。
即便是安森這種不懂藝術的人,也知道這東西的價值絕對非比尋常。
除此之外,作為安森第一次到訪做客的見面禮,卡林迪亞議會還準備了一大批精美的,富有歷史氣息的油畫和雕塑——顯然,安森在瀚土東部大肆搜刮奢侈品的事情,已經傳到卡林迪亞港貴族的耳朵裡了。
被卡林迪亞貴族們選中作為代表,迎接安森一行人的瀚土總主教,是一位相當溫和,又好說話的圓滾滾的光頭長者;在和小書記官商量之後,非常爽快的答應了為風暴師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
當然,條件是風暴師必須確保瀚土大教堂的安全,避免戰爭影響到這座和平的港口城市;這一點基本在安森預料之中,很痛快的答應了下來,順便感慨一下這位總主教和路德·弗朗茨大人明明是“同僚”,卻幾乎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
結束了最後的城市鑰匙交接儀式,好說話的瀚土總主教又熱情的表示卡林迪亞已經為諸位準備好了盛大的晚宴,以此向勇敢善良的克洛維人表示最真摯的謝意。
這種邀請安森當然不會拒絕。
“歡迎儀式,金鑰匙,油畫雕塑,外加一場晚宴……”
待到總主教離開,空蕩蕩的教堂內安森突然對身後的法比安笑出了聲:
“所以說,卡林迪亞人準備就拿這些東西把我們給打發了?”
“準確的說,是就拿這些把您打發了。”一臉平靜的法比安雲淡風輕道:
“根據我瞭解到的情報,之前卡林迪亞的確是準備將今年五分之一的稅收,也就是八十萬金幣,作為保護…賠款交給您的。”
安森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但是?”
“但是…因為遠洋艦隊突然叛變,讓卡林迪亞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尤其是那些從事海運貿易為主的家族。”法比安看了眼主祭臺旁的幾幅油畫:
“為了彌補這部分損失,卡林迪亞不得不撥款重建艦隊;於是,國庫裡的現金一下子就見底了——更直白的說,就是他們現在不願意付這個錢了。”
“而那些油畫和雕塑,就是給您的賠償。”
“是嗎?”安森挑挑眉毛: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
“我覺得…您提出的‘一百八十萬’是個非常合適的數字。”法比安突然一笑:
“對付不知道好歹,企圖矇混過關的傢伙,殘酷的現實永遠是最好的教育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