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現在!
章節報錯
揚帆城以北,郊野森林。
凌晨。
藉著矇矇亮的天色,路易·貝爾納舉起手中的單筒望遠鏡,眺望著遠處深不可見的密林。
“終於快要到了……”
喃喃自語的年輕騎士露出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儘管面帶疲色,卻依然難掩眼角的喜悅之情。
他扭頭看向身後的同伴,喜悅的表情中隱隱還摻雜著幾分疑慮:“諾頓閣下,您確定是這個方向,不會有誤吧?”
“絕對不會。”同樣不比路易強多少的諾頓·克羅賽爾拼命睜開已經快變成黑色的眼皮,用無比肯定的語氣道:
“雖然已經說過,但請允許我再重複一遍——以軍銜和性命為證,我向您保證安森·巴赫總司令離開揚帆城之後前往的,就是我們現在所走的方向!”
“抱歉!我並沒有懷疑您的意思,只是……”
“我明白,路易·貝爾納爵士,我明白,您無需向我解釋什麼。”
“……好吧,多謝了。”
望著一臉斬釘截鐵的諾頓·克羅賽爾,年輕騎士儘管仍有些懷疑,但也不好再開口反駁什麼。
對於眼前這位主動提出要和自己一起前往,“尋找總司令下落”的風暴師第三步兵團團長,路易多少是有些好奇的;畢竟連那些安森最信任的親信都不知道他的下落,這位中校大人卻能拿出一份準確無誤的情報。
不僅如此,他還能在不調動的軍隊的前提下,用最快速度集結起了幾十名願意跟自己共同前往的僱傭兵,並且都是精通野外求生的優秀獵手。
過分的主動,還有毫不拖泥帶水的行動籌備——就連很多連自己都沒考慮到的情況,都被他收拾的妥妥當當;到最後自己只需要通知他何時出發,其它的都被這位中校團長準備好了。
難道這就是安森準備的“預備方案”?
路易一頭霧水,他實在是想象不出安森突然人間蒸發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且還是和芙萊婭一起消失。
相較於將信將疑的年輕騎士,面無表情的諾頓·克羅賽爾反倒顯得更像是這支隊伍的首領;考慮到從行動路線到人員配置都是他一手準備的,某種意義上這其實也沒錯。
但畢竟路易·貝爾納才是這場行動的發起者,並且對方還是揚帆城總督外加艾德蘭公國繼承人,一定的尊重也是必須的。
於是在短暫思索後,諾頓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建議:“要不我帶幾個人繼續沿這條路走,您率領大部隊從另一邊推進:這樣假如某方迷路,依然還是能和總司令他們匯合。”
他的想法很簡單:反正目標已經近在咫尺,就算迷路也走不遠,分兵說不定還能提高一點點效率,還能顯得路易才是這支隊伍的首領。
但就在話音落下的剎那,年輕騎士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幾分尷尬的表情:
“呃……多謝您的好意,但我覺得可能不用再分兵了。”
“哦,這是為什麼?”
諾頓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疑惑,順著路易所指的方向朝遠處眺望:熹微的陽光下,金紅色的火光正裹挾著滾滾黑煙,從參天古木間直衝天際。
鮮亮的顏色和無與倫比的高度,宛如一面無比醒目的訊號旗!
或許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引人注目,還遠遠地傳來接連不斷的爆炸聲,讓兩個久經戰場的人表情的錯愕到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竟然在這種原始森林裡聽到了六磅炮的動靜。
“我們…好像來晚了。”
望著原本一直處變不驚的諾頓看傻了眼的表情,年輕騎士嘆口氣,向身後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
“所有人——加速前進!”
………………………
“轟!”
碎肢血肉堆砌而成的怪物發出狂暴的嘶吼,數不清的觸手從不斷溢位膿液的喉嚨中噴湧而出,向莉莎襲來。
端著步槍的女孩兒像是嚇傻了似的,依然不管不顧的向前刺刀衝鋒,眼神中看不到絲毫懼色。
就在即將被觸手束縛的瞬間,巨大的怪物忽然一滯;全身上下的碎肢血肉忽然開始流膿,腫脹,腐敗潰爛,從“健康”的暗紅迅速化作肝紫色。
濃霧之中,一縷灰煙變成“煙箭頭”,撕開囊腫流膿的血肉,趁機鑽出。
搶在血肉怪物成型之前,安森就憑藉【煙娛家】將近乎五克重的褻瀆之霧(總共也只有三百克),趁還未揮發的時候塞進了它體內。
原本這其實是為費爾·克雷西準備的“驚喜”,不過他逃跑的太果斷,脫離了安森的施法範圍;為了不把自己毒死,只得用在這頭怪物身上。
濃霧散去,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的血肉怪物已經消融成了膿水,裹挾著惡臭在爛泥地間肆意流淌,“消失不見”的費爾·克雷西再次出現在安森和莉莎的視線之內。
消失不見的左臂和左腿被醜陋的肉瘤所取代,被打爛的半張臉則還在不斷溢位膿水,甚至還能看到潰爛的痕跡,左眼的位置只剩下漆黑的眼眶,膚色也成了不健康的肝紫色。
顯然,儘管沒有直接中招,被血肉怪物吞下的“褻瀆之霧”還是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影響。
但安森同樣也已經快不行了…除了血脈之力,連續使用【煙娛家】的消耗加上卡米爾夫人造成的傷勢,讓他現在連保持清醒都困難——否則剛剛也不需要用假的“珠寶盒”嚇唬費爾了。
安森有氣無力的咬著菸斗,雙手插兜,故意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身旁的莉莎端著上了刺刀的蒸汽噴槍,警惕的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看起來您是不打算放過我了,對麼?”
望著氣呼呼的女孩兒和安森藏在衣兜裡的左輪,費爾腫脹的臉上露出了難看的笑容,僅剩的右眼閃過一絲惋惜:“太遺憾了,我們原本可以有很多合作機會的。”
“抱歉,但我對不講誠信的合作者沒什麼興趣。”安森聳聳肩,轉動的目光不斷改變著施法範圍,延長到足以覆蓋費爾·克雷西為止:
“說實話和你比起來,就連伊恩·克萊門斯都算是優質盟友了。”
“無信騎士團的首領?”費爾的瞳孔收縮了下:
“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在我正式繼承克雷西家主位置以前,一直都是他在代為管理無信騎士團和新世界的家族產業,之後也沒有抗拒交出權力,始終忠心耿耿,任勞任怨。”
“哦?”
安森挑了挑眉毛,扶正帽子的同時藏在衣兜裡的右手叩開了左輪擊錘:“你就沒有懷疑過,這都是他故意裝出來的?”
“從未有過。”費爾·克雷西聳聳右肩,嘴角微微翹起:
“如果是想挑撥離間的話,還請您省省吧——無信騎士團對克雷西家族的忠誠超乎您的想象,不是那麼容易被破壞的。”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畢竟很難想象他那種人會對你那麼忠誠。”安森依舊是無所謂的口吻:“黑礁港的事情,他有沒有告訴你?”
“黑礁港什麼事?”
“啊…所以他沒說。”
安森輕哼一聲,很自然的吐出了一口煙霧:“沒什麼,也許是他覺得不重要就沒提吧——當然,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您還真不是個容易氣餒的人啊,安森·巴赫總司令。”費爾·克雷西很無奈的笑了。
“彼此彼此。”
安森挑了挑眉毛,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我也曾以為您是個可信的人,但現實和想象還是有差距的。”
死一般寂靜的黑暗中,兩人“愉快的”閒聊著,彷彿對彼此都沒有了絲毫的防備。
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吐出最後一口煙霧的剎那,安森猛地拔出了藏在衣兜裡的“匕首”左輪,毫不猶豫的扣下了扳機。
幾乎同時,乳白色的水汽迎面襲來;費爾·克雷西那殘缺的身影展現除了不符合外表迅捷,靈活閃躲的同時也已經再次逃出了安森的施法範圍。
在即將被一分為二的剎那,莉莎果斷開火,被命中的水汽炸開變成了淡淡的薄霧,擋住了兩邊的視野。
但費爾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得到隱蔽的慶幸,反而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只聽到了莉莎,卻沒有安森·巴赫的槍響。
又來?!
就在他詫異的剎那,一道刺眼的金紅刺破薄霧,正對他的胸口襲來。
咒魔法,【獵殺】。
“轟!”
金紅色的火光筆直的貫穿了心臟,整個身體也隨之開始灼燒,原本被壓制的“褻瀆之霧”立刻發作,吞噬了整個身軀。
面無表情的安森看著遠處支離破碎,在火光中變成一塊一塊的碎屍,藏在衣兜內的左手依然保持著“手槍”的動作,被食指撐起的衣兜燒出了一小塊焦黑的窟窿。
雖然自始至終他都是用左輪槍,但實際上這個咒魔法最大的特點就是可以透過手勢快速施法,並且還能同時發動【升騰之火】強化威力。
被燒得四分五裂,幾乎快變成焦炭的“費爾·克雷西”四散在地,殘存的半個腦袋隨著血肉笑容,露出了卡米爾夫人枯槁的面容。
“安森,那個壞蛋…死了嗎?”
莉莎悻悻的扭過頭,表情既緊張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繼續戰鬥。
“呃…不清楚,但大概是跑掉了。”
叼著菸斗的安森用力吐出了口煙霧,有氣無力的表情裡多少有幾分無奈。
像這種生命力頑強到近乎打不死又難纏到極點的敵人,實在是太剋制自己了——哪怕好不容易抓住了對手漏洞,只要做不到一擊必殺,還是會被跑掉。
當然,無論他現在是死是活都不重要;自己還在他身體裡種下了“褻瀆之霧”,就算能保留一部分從諾露拉那裡得到的力量也應該已經所剩無幾,不足以靠質變引起量變。
而且他現在已經和自己徹底敵對,絕對是不敢逃回揚帆城,甚至不可能向南逃亡的,自己有充分的時間動員自由邦聯和某些“敵人中的有識之士”,清理遍佈新世界的無信騎士團餘孽。
最後,安森覺得他需要某些人為他解釋一下,這場詭異的“貝克領之旅”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輕輕搓了搓被燒焦的指尖,安森轉過身望向身後;漆黑一片的深林中,兩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和莉莎而來。
“早上好啊,親愛的安森。”
帶著優雅的微笑,一身紅裙的塔莉婭緩步向二人走來,彷彿是在漫步花園時的偶遇般,愉快的打著招呼:“你看起來還是那麼精神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是嗎?”安森的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彷彿真的已經從快暈過去的狀態裡恢復過來了。
他瞥了眼塔莉婭身後的另一個身影,與她同行的精靈少女似乎顯得很是心不在焉,陰沉的表情幾乎快要把“我有事”寫在臉上了。
“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確。”塔莉婭微笑依舊:
“假如是幾個月之前的安森,現在大概已經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這種簡單粗暴的“誇獎”方式讓安森的嘴角一陣抽搐,說不出半句話的他只能換個話題:“能不能順便告訴我,二位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呢?”
“這個問題我覺得應該由你來回答!”
有一個令人極其熟悉,中氣十足的嗓音在林間響起。
警覺的精靈少女最先反應過來,猛地抬頭望向腳步和話語聲傳來的方向;順著她的視線,安森和莉莎也抬頭望去。
伴隨著凌亂的步伐,幾十道身影很快就包圍了整個村落廢墟的大門;走在最前面的年輕騎士在諾頓·克羅賽爾的陪同下出現在眾人面前,神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望著狼狽不堪的安森和抱著他大腿的莉莎,又看了看錶情複雜的精靈少女與溫文爾雅的塔莉婭,最後目光轉向一片狼藉的村落。
“我需要一個解釋。”疲憊至極的路易·貝爾納咬牙切齒道:“告訴我你們究竟為什麼要失蹤,失蹤後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究竟又發生了什麼——我全都要知道答案。”
“而且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