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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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礁港,市中心一帶。
嗆人的滾滾黑煙下,帝國胸甲騎兵營的營長舉起單筒望遠鏡,藉助星空和火光注視著城門方向正陸續朝城鎮開赴的身影。
哪怕夜色下無法分辨人影,但光是已經能看到的就已經不下兩千;而且已經突破了帝國騎兵在城門設定的障礙,猶如洪流般湧入混亂不堪的城市。
“傳令下去,讓所有人做好準備。”他面無表情的扭過頭,望向身側臨時擔任副手的驃騎兵團的團長: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很快就必須撤退了。”
“撤…這就要走?!”
驃騎兵團長被嚇了一跳,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我的意思是…伯納德大人的命令不是要我們攻破議會,俘虜黑礁港的議員和軍官們嗎?”
“首先,不是‘這就要’,而是‘很快’。”胸甲騎兵營長銳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瞳孔驟縮,面無表情道:
“其次,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在黑礁港城內製造騷動和混亂,儘可能破壞敵人的秩序——只要做到這一點,任務就已經完成了。”
“至於黑礁港的叛徒們…他們的死活並不能造成多少影響;現在黑礁港和先遣軍的矛盾已經完全爆發,不是誰能輕易扭轉的。”
“可這畢竟是殖民地總管大臣的命令。”驃騎兵團長還是有些擔心,表情惴惴不安:
“就這麼明目張膽的違抗軍令,會不會……”
“放心吧,什麼也不會發生的。”
胸甲騎兵營長頭也不回道,嘴角處流露出幾分不易被覺察的譏諷:“我甚至可以和你打賭,等我們回去後那位總管大臣一個字也不會多說,甚至還會嘉獎我們‘反應敏銳’,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嗯,這是為什麼?”
“你不該問‘為什麼’,你該問‘憑什麼’。”
“那…憑什麼?”
“憑我們是整個平叛大軍中,唯一會不打折扣的執行他命令的軍隊。”
胸甲騎兵營長收起望遠鏡,視線再次從遠處已經進城的黑礁港守軍身上掠過;轟鳴的腳步聲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再有十分鐘,他們的先頭部隊就要發現自己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訊息。
先遣軍的克洛維人已經快要控制住議會了,如果不能儘快從黑礁港撤離,他們這些人就會被夾雜中間——如果坐實了“帝國刺客”的存在,挑動雙方矛盾的計劃也將隨之破產。
“掃尾的部隊情況怎麼樣了,擺脫掉那些克洛維人的追擊了嗎?”
“還…暫時還沒有!”驃騎兵團長略顯強調的注意下自己的措辭,緊張道:“對面派出的散兵咬得很緊,我們的人怎麼甩也甩不掉。”
“那就再等他們十分鐘,實在還是不行就發訊號掩護他們一下,必要時准許暴露行蹤。”胸甲騎兵營長再次掃了他一眼:
“另外…在這種語境下強調‘暫時’,純粹是多餘的。”
“呃遵、遵命!”
被堵了一句的驃騎兵團長只能點頭稱是,離開前還不忘了朝對方的背影敬上一禮:
“感謝您的提醒,薩多爵士!”
……………………
正當試圖偷襲議會不成,被風暴師散兵連和衛兵連窮追不捨的帝國騎兵們計劃跑路的同時,緊急回防的黑礁港守軍同時從三面進城——守在城牆上的帝國騎兵覺察到對方的數量,不敢有任何阻撓,讓守軍一槍未放就透過了城門。
凌亂的踏步聲中,神態緊張的黑礁港民兵們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在絕對不算寬敞的街道上排成四列不怎麼整齊的縱隊,小跑著一邊鎮壓騷亂一邊向議會推進。
而在他們的對面,集結完畢的“先遣軍”已經成功控制了議會連同其周圍街道和附屬建築;重新換裝了克洛維軍裝的線列兵們在廣場周圍展開展開防禦陣型,做好了對峙準備。
出於某位總司令“完美計劃”的要求,線列兵們沒有佈置任何的防禦設施——路障,拒馬,散兵坑…擋在黑礁港守軍面前的,只有一排排的線列和兩個空心方陣,總計不到一千名線列步兵。
儘管如此,相較“友軍”風暴師士兵們依然顯得十分雲淡風輕;畢竟在經歷了白鯨港事變,長湖鎮之戰和冬炬城的騷亂後,整個軍團上下對“烏合之眾”這個詞有了不同於瀚土時的全新理解。
誇張的說,哪怕對面有一個連的帝國大軍,他們都不敢像現在這麼放鬆警惕。
除了“先遣軍總指揮”,阿列克謝中校本人。
即便是在周圍所有人都氣定神閒的情況下,他依然繃緊了心絃,不敢有絲毫鬆懈的望著那群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盟友們。
因局勢的發展,早就已經超出了某位總司令的“完美計劃”。
按照兩人最開始的設想:安森負責和黑礁港議會談判,如果談得攏,那麼危機解除;如果談不攏或者出現意外,他這位“總指揮”就要以遇襲未遂作為藉口,突襲議會打斷談判,強勢逼迫議會不得不暫時將軍隊指揮權交給他們。
至於對方會不會私下反抗…反正按時間算,主力軍抵達最遲也就是一週後的事情,頂住壓力堅持一週,兩人還是有把握的。
但誰也沒料到黑礁港的守軍竟然想逃,更沒想到帝國真派了一群“刺客”,打算襲擊議會!
按照馬可斯連長彙報來看,對方實力相當強悍;不僅能正面突破線列兵全方位的火力封鎖,甚至還擺脫了衛兵連的追捕——就因為這件事,莉莎小姐咬斷了兩根甘草棒外加半打兒罐頭才勉強消氣。
有這份實力,要是再讓他們知道總司令就在黑礁港…會發生怎樣的後果,阿列克謝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停止前進!”
沙啞的嘶喊聲響起,黑礁港守軍分成三路縱隊出現在議會周圍,同先遣軍對峙。
雙方第一排計程車兵相距只有十米——短短一次衝鋒的距離——右手緊貼著武器扳機,雪亮的刺刀在槍口下熠熠閃爍,彼此怒目而視。
一個動作,一個聲音,一個手勢…都有可能成為開戰的訊號。
或許是因為肩膀傷口的緣故,阿列克謝感覺自己的臉頰在微微抽搐,緊張得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的議會大門。
總司令…他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搞定那幫議員們啊,在這麼等下去對面可能就要繃不住了!
……………………
“十分鐘。”
燈火昏暗的地下室內,安森的話語聲就像滾燙的鉛彈,一顆一顆敲打在黑礁港軍官和議員們的心頭:
“我再給諸位十分鐘的時間下定決心…要麼將軍隊的指揮權交給先遣軍,要麼讓外面五萬黑礁港民眾知道,諸位打算拋棄他們獨自逃跑。”
壓抑的氣氛下,眉頭緊蹙的眾人背後一寒,紛紛打了個激靈。
被綁在椅子上的普什伍德望著那個陰影下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
他忽然有種錯覺,外面那個自稱是“先遣軍總指揮”的傢伙只是個假冒的傀儡,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才是真正的阿列克謝·杜卡斯基中校。
稍微從恍惚中恢復了清醒,普什伍德輕咳兩聲:“咳——艾倫·道恩上尉,那、那個我們……”
“如果還打算說什麼‘至少名義上’之類的價碼,為節省諸位的時間,您可以閉嘴了。”安森毫不客氣的打斷道,完全沒有了剛開始時的溫文爾雅:
“談判的前提是誠意,而諸位的背叛出賣了我們彼此的信任,所以…現在是你們展現誠意的時候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了懷錶,“啪!”的一聲輕輕摁開表蓋,將錶盤展示給眾人:
“你們還有八分鐘。”
眾人慌忙低頭,不敢再直視安森的視線。
普什伍德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既然如此,那您還有什麼徵求我們意見的必要?”緊咬著牙關,普什伍德艱難開口道:
“反正我們已經是您的人質了,直接用我們逼迫黑礁港守軍,他們不答應也得答應。”
“因為團結。”
安森給出了答案。
“……團結?”
“雖然諸位不在乎,但團結與否對邦聯,對整個統一陣線至關重要——否則不要說擊敗帝國,就算是想要維持現狀也是天方夜譚。”
“你…白鯨港的那位總司令大人,他真的相信能擊敗帝國?”
“當然,而且自由邦聯終將自由,也必須自由!”安森略微提高了嗓音:
“要麼獨立,要麼滅亡,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不僅僅是你們,也包括我們——還有五分鐘。”
“您真的認為黑礁港守得住?”普什伍德還是不敢相信:
“我們已經堅持十幾天了,整個城市都已經彈盡糧絕;就算能再堅持一兩天有什麼意義?援軍呢,援軍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援軍一定會來,而且很快。”
安森依舊波瀾不驚:“但援軍能保住黑礁港的前提,是這座城市仍未陷落;否則即使能如約抵達,失去支撐點的援軍也無法和嚴陣以待的帝國大軍抗衡——三分鐘。”
普什伍德陷入了沉默。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十分鐘整…安森收起懷錶,就在他合上表蓋的同時,地下室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
“咚咚咚!”
眾人為之一顫,齊刷刷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進!”
安森面無表情道,將懷錶收進上衣口袋。
緊閉的大門再次被推開,出現的人是二營線列兵連連長馬可斯。
剛一進門,他就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四個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衛兵,一群被捆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的議員和軍官們,遍地狼藉的會議室…還有坐在燈影下,舉著左輪對準所有人的總司令!
但情況已經讓他沒時間驚訝了…就在馬可斯準備上前的瞬間,安森再次開口:
“站住!”
“是!”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馬可斯還是果斷服從了命令。
“請說吧,有什麼事?”安森冷冷道:
“阿列克謝中校特地讓馬可斯連長你來通知我,而且還要打斷如此重要的會議,一定是有特別重大的情況發生才是。”
雖然加上了頭銜稱呼和敬語,但“艾倫·道恩上尉”依然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至少在普什伍德的眼裡是這樣。
馬可斯倒是沒想這麼多,老老實實的將阿列克謝吩咐給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帝國刺客襲擊中校未遂,惱羞成怒炮擊了港口,四艘戰艦和港口全部被毀,所幸先遣軍已經提前撤離,沒有出現人員傷亡——完畢!”
“你說什麼?!”
“船沉了?!”
“帝國炮擊港口?!”
狹小的地下室內驚呼聲此起彼伏,剛剛還能勉強鎮定自若的眾人,這下子徹底繃不住了。
安森瞳孔微微驟縮了下,所幸藉助菸斗和陰影遮住了自己的臉色的變化,迅速恢復了正常,波瀾不驚道:
“知道了,還有別的嗎?”
“還、還有一件小事!”馬可斯趕緊補充道:
“因為帝國炮擊港口,又派遣刺客在城內縱火,襲擊無辜民眾,原本駐防在外圍防線一帶的黑礁港民兵紛紛進城,與先遣軍協作,彈壓動亂!”
“目前經過協商和諸位民兵基層指揮官推舉,因為阿列克謝中校職務最高,又是先遣軍總指揮,他擔任統帥——但阿列克謝中校表示此事還需要議會許可,因此派我前來問詢,是否能請議會諸位出面,暫時予以應允!”
話音剛落,普什伍德瞬間面無血色。
唯一的逃生希望灰飛煙滅,最大的底牌已經變成了別人的,甚至連自己也被當做人質…哪怕先遣軍將他們全都斃了也能統統推到帝國人頭上,順理成章的接管黑礁港。
輸了,自己…還有整個黑礁港議會,都輸了個徹底。
“砰!砰!砰!”
槍口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了敲,面無表情的安森緩緩起身,帶著勝利者的從容邁步走向被綁在椅子上普什伍德議員,非常謙恭的停在了他三步之外,將雙手放在身後,身體微微前傾:
“尊敬的普什伍德議員,請問……”
“需要我為您鬆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