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荒草林圍攻戰即將出現轉折的同時,另一場戰鬥也正趁著稍晚的天色,在揚帆城圍攻陣地外圍上演。

“轟——!轟——!轟——!轟——!”

金紅色的炮焰伴隨著噴吐硝煙的巨響,照亮了夜幕之下的圍攻陣地,在郊野間炸開大片大片的煙團,並隨之迸濺出無數漫天飛舞的火星。

焰火之中,成百上千的克洛維士兵排成鬆散卻有序的縱隊,宛若溪水匯聚的黑紅色洪流,喊著凌亂的口號,在鐵哨和軍號聲中向著圍攻陣地的背後發起衝鋒。

經過數日行軍,繞開道路,輕裝前進的風暴師終於順利抵達揚帆城外;並在林間短暫搭建營地休整了一天後,於當天傍晚從北面向圍攻陣地發起了突襲。

之所以特地選擇這個時間,除了要部隊休整,並趁敵人剛剛結束持續了一整天的圍攻戰,打個措手不及的時間差外,也是因為安森發現了一個意外之喜。

那就是伯納德·莫爾威斯,他居然真的去救援荒草林據點了!

雖然在自己人面前表現得自信滿滿,但要說沒有懷疑那也是不可能的——少量的守軍,豐厚的戰利品,荒草林據點長得真太像陷阱,一個等自己主動上鉤的陷阱。

這也是安森果斷撤出,只留少量部隊駐守的另一個原因,他實在是說服不了自己;像伯納德·莫爾威斯那種謹慎到不能更謹慎,還喜歡揣摩敵人想法的對手,會幹出把防守空虛的大本營安插在大規模行軍的必經之路上。

結果等抵達揚帆城外,觀戰了一天的安森驚訝的發現圍攻陣地內的部隊,最多也不會超過八千人;最好的證據就是他們全天只發動了一次攻城;除了朝天放槍和開炮壯膽以外,出鏡的總兵力只有三千多。

對於膽小如鼠的烏合之眾,只派一半部隊去堅固的城防工事下送死,屬於普遍現象。

無論究竟是因為荒草林陷落而倉促反撲,亦或者那真的是給自己準備好的陷阱,眼下圍攻陣地只有六七千人的守軍,這是不爭的事實!

面對突然出現在背後,趁著夜幕從丘陵與森林間殺出來的風暴師,陣地上的帝國守軍展現出了非常符合自己段位的慌亂——畢竟精銳都被伯納德帶走了,能被留下來恐恐嚇揚帆城的不說稍有遜色,那也稱得上是臭魚爛蝦。

儘管圍攻陣地有堅固的防禦工事,並且還有數量眾多的火炮;但輕型的騎兵炮全都被伯納德帶走了,留下的全都是笨重的十二磅,十六磅甚至十八磅炮,轉動非常不便;加上又是夜晚突襲戰,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準頭可言。

甚至夜幕下陣地上亮起的炮焰直接暴露了陣地守軍的火力點,“協助”風暴師士兵們避開正面,從敵人明顯火力覆蓋的缺口發起攻勢。

很快,擲彈兵團和諾頓·克羅賽爾的第三步兵團藉著炮焰照明,率先殺進了圍攻陣地內部,迅速清掃了部分試圖趴在地上或者躲掩體裡打冷槍的殘敵。

數百顆手榴彈爭先恐後的落在了慌亂不已的帝國守軍頭頂,瞬間瓦解了他們最後一丁點兒士氣。

在略微站穩腳跟後,一部分擲彈兵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霰彈槍和短刀,在身後三三兩兩同伴的掩護下,開始沿著塹壕向前推進。

這是照搬了衛兵連手雷開路,霰彈掃蕩,步槍掩護的“小隊戰術”——在正面戰場毫無用處,可一旦進入短兵相接的塹壕戰,就能對不適應這套打發的敵人形成絕對的碾壓。

當然,全風暴師上下有財力人力“照抄”的也只有擲彈兵團計程車兵們,部分士兵甚至將斧刃安在霰彈槍的槍口,改裝成打完就輪起來砍人的斧槍。

無意中和某位教會審判官想到一塊兒去的創意,實戰效果簡直出奇的好。

雖然殺傷效率比不上刺刀,便攜性不如槍托,但親眼看著前排戰友被一斧頭劈碎腦袋,肩膀,胸膛和脖子擠成一團看不出形狀的碎肉,對敵人士氣簡直堪比一發六磅實心彈。

隨著越來越多的風暴師部隊加入戰鬥,圍攻陣地守軍的潰敗之勢愈發的明顯,因為突襲而失去防禦優勢的他們,逐漸開始暴露身為烏合之眾的本質。

但嚴格意義上說這並不是士兵們的責任,畢竟他們當中大多數在大半個月前還只是農夫,冒險者,流浪漢甚至乞丐,純粹是被強徵成了帝國大軍榮耀的一份子。

為數不多的線列步兵和騎士軍官們多次試圖發起反擊,嘗試著奪回陣地;但在塹壕戰中紀律和士氣並不是最關鍵的,能夠保持組織度完整,服從指揮並且單兵戰鬥力更強的一方,才更有可能獲勝。

在這方面更強的其實是帝國一方,主場作戰加上騎士們強悍的單兵作戰技巧,足以抵消丟失部分陣地帶來的劣勢。

但可惜的是作為進攻方的克洛維除了組織度,還有另一個無法被抹平的優勢——那就是人數上的絕對碾壓。

利用之前帝國守軍主動暴露的火力點,加上安森身為咒法師的施法範圍加異能組成的“固定雷達站”,小半個圍攻陣地的兵力佈置在他眼前根本沒有秘密,可以從容不迫的集結優勢兵力,在各個小規模戰鬥中形成以多打少,多方向多層次的圍殲。

再加上最開始被擊潰的部分,實際上眼下其實風暴師這邊才是兵力佔優的一方。

“傳令——告訴法比安,在控制了中部陣線之後暫緩進攻,不能把敵人全都逼急了龜縮炮壘,或者倉庫那種半獨立的堅固工事裡,那樣打起來傷亡就太大了。”

扭過頭,安森衝身後的傑森·弗魯豪夫道:“除了消滅圍攻城市的軍隊,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

應聲答道的騎兵上尉沒有多問,轉身徒步向戰場狂奔而去。

順著傑森的背影,他把目光投向了遠處沉寂的揚帆城——從突襲戰開始之後,這座被圍攻的城市就分外的安靜。

所以…路易·貝爾納,你究竟在想什麼呢?

輕抿著嘴角的安森,露出瞭如孩子般天真的表情。

…………………………

揚帆城總督府邸,主書房內。

聽著城外遠處彷彿令玻璃窗都在微微震動的槍炮聲,死死盯著面前作為“貴客”的少女和胸甲騎兵營長薩多,年輕騎士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如果說之前的還僅僅是有所懷疑,那麼當薩多走進房間…不,應該是在這位名為波麗娜的少女出現的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

“路易·貝爾納爵士,請您做決斷吧!”

覺察到自己計劃可能暴露的薩多爵士終於不再掩蓋,單刀直入的上前沉聲道:“現在只要立刻集結軍隊,向圍攻陣地發起進攻,就能立刻解除揚帆城之圍!”

“我們苦苦堅持了這麼多天,為的難道不正是逼退伯納德·莫爾威斯大人,讓他能重新冷靜下來與您更公平的談判,讓揚帆城能夠有驚無險的度過這場劫難?”

“是啊!”一旁的波麗娜也趁機幫腔道:

“無論揚帆城還是我們所有人,僅憑自己的力量都不可能阻止這位殘暴的總管大臣和他走狗;唯有聯合起來,才能迫使他放棄武力,與我們平等的交談。”

平等?

路易注視著眼前這位灰鴿堡的少女,波麗娜微微一顫,但很快就昂首挺胸,迎向年輕騎士的視線,還故意將《反抗宣言》更顯眼的擺放在更加顯眼的胸口。

不知為何,突然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她如果此刻安森·巴赫在這裡,他一定會這麼做。

“是孤立無援被暴虐的帝國劊子手消滅,還是與我們聯手迎敵——請您做出決定吧!”

強忍著身體的顫抖,少女大聲喊出了內心響起的聲音。

路易重重的嘆了口氣。

“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很遺憾,我軍並未制定過夜間離開城市,襲擊圍攻陣地的計劃。”

沉默了片刻,迎著兩雙視線的年輕騎士冷冷道:“很感謝貴軍及時伸出的援手,但除非萬無一失,我軍不會輕易離開城防。”

“路易·貝爾納爵士,請您再……”

“這是我以揚帆城臨時總督的身份,做出的最終決定!”路易直接搶斷道:

“如果有誰不同意我的命令,擅自離開城市,那麼他就將不再被揚帆城承認,並且會被視作叛徒和敵人;如果所有人都反對,那麼可以儘管撤換掉我這個‘臨時總督’,換上更符合他們心意的…傀儡!”

故意加重了語氣的年輕騎士,死死地盯著對面:“您以為呢,薩多爵士?”

被點了名的胸甲騎兵營長嘴角微微抽搐,但還是強忍住了怒意,後退半步捶胸行禮:

“遵命!”

望著頭也不回離去的薩多,路易重新將目光轉回座位上的少女,帶著相當複雜的表情道:

“波麗娜·弗雷小姐,請您回去之後轉告您的朋友們,我可以代表揚帆城與你們談判,但不是現在,也不會——至少是現在不會討論究竟要不要加入邦聯。”

“關於你們對於自由的願景,帝國在新世界的統治以及揚帆城的最終歸屬,應該可以有一個更加妥善的解決方案……”

……………………

荒草林據點內,難以置信的卡爾瞪圓了雙眼,死死盯著那面突如其來出現在戰場北面的援軍。

一列列隊形整齊,裝備近乎統一制式服裝和武器的邦聯士兵,伴隨著急促的軍號和鼓點聲放緩了行軍的步伐,齊刷刷的拿下肩上的步槍。

“長湖鎮的小夥子們,你們表現的時候來了!”

藍底星環旗下,前長湖鎮民兵團長,現邦聯軍團第二師師長若瑟夫高聲喊道,轉身向自己的戰士們脫帽致敬:

“克洛維的朋友就在前面,帝國的敵人就在眼前!進攻——讓他們見識下長湖鎮漁夫和街販的厲害,上刺刀!”

“上刺刀——!!!!”

高喊著口號的他們迅速收攏陣型,以連為單位組成一個個不大不小的密集方陣,如同會移動的“刺刀叢林”,直挺挺的向突圍的阿列克謝方向發起進攻。

面對這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敵軍”,面沉如水的伯納德下達了迎擊命令,一個滿編線列兵營原地轉身左右展開,三排漆黑的槍口對準了逐漸靠近的身影。

雖然兵力對比懸殊,但以他對新世界這幫烏合之眾的瞭解,一個營的正面火力足以解決兩三倍主動進攻的殖民地民兵。

這麼想當然沒錯,以殖民地武裝和訓練水平,用烏合之眾形容都顯得過於寬容…但偏偏對面是長湖鎮的民兵,帝國所有殖民地中裝備最充足,被帝國親自手把手訓練,預備抵禦克洛維入侵的長湖鎮民兵。

急促的槍聲同時在陣地上空炸響,彷彿是達成了某種默契的長湖鎮民兵和帝國線列兵,幾乎同時舉槍射擊;噴湧而出的鉛彈各自放倒了前排十幾個身影,沒造成多少真正意義上的傷亡——雙方的臭槍法也是如出一轍。

如果不出意外,這種磨洋工一樣的“面對面朝天放槍”還要再持續幾個回合,然後就是刺刀衝鋒。

這也是在沒有炮兵和騎兵支援下帝國步兵的常態,畢竟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維持陣線,而非打出讓騎士老爺們沒有存在感的戰果。

問題在於,參加這場戰鬥的可不僅僅是帝國人……

“轟——!!!!”

震耳欲聾的炮聲從據點的方向響起。

為了避免波及向陣地東側突圍的阿列克謝,原本卡爾是根本不敢輕易直接向側翼開炮的;但偏偏為了阻擊援軍,伯納德派出的一個步兵營直接走出了陣地,還沿著東西方向展開線列,在據點炮口前展開了一條垂直的直線……

呼嘯而至的六磅實心彈,就這麼直接從線列的最左端貫到了最右端;整整大半個營的線列步兵們甚至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被那看不清的黑影砸碎了腦袋,撕開了軀幹,扭斷了四肢…變成漫天潑灑的殘肢碎肉。

望著眼前突然少了一整排的身影,震驚到目瞪口呆的若瑟夫僵在原地,下意識的發出了進攻的命令。

五分鐘後,踏著遍地帝國士兵碎屍的長湖鎮步兵團,與阿列克謝會師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