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5 人民的選擇

德拉格省督錘動桌子的聲音引來了他的兒子的注意力。

“您怎麼了？”

德拉格省督抬頭看了一眼站在房間門口的兒子，略沉吟了一會，然後招了招手，把手裡的信件遞了過去，“以後你將坐在我現在的位置做出選擇，你來談談你的看法。”

每個人都會有喜惡，這很正常，即使是一個父親，也會有喜歡的孩子和不喜歡的孩子。

在德拉格省督的心裡，他的大兒子和小兒子無疑是最討他歡心的人。

大兒子跟著他的時間最長，當然這也幾乎是所有“老大”的優勢，他們比其他兄弟姐妹更早的來到世界上，只要表現的不算太差勁，都會得到父母的喜愛。

喜歡小兒子則單純是因為一種溺愛，或者說一種對自己的改變，他對其他的孩子足夠嚴厲了，他已經不想再那樣，加上小兒子出生時他的年紀也大了一點，這讓他沒有什麼條件原因的對小兒子有過多的寵愛。

至於二兒子，他不是很喜歡，太在意算計而忽略了身為統治者的優勢。

不是說陰謀算計不好，只是那種手段不是很適合統治者去統治子民，統治者無論需要做什麼，只需要讓人張貼一個公告就能做到他們想要做的事情，不需要陰謀和詭計。

用一些陰謀詭計去實現一些統治者的想法，去扭轉人們的想法主動配合統治者看上去從明面來說的確減少了權力的冰冷和無情，可一旦敗露，反而會變得更加的麻煩。

人們可能會厭惡一個暴君，但憎惡那些攻於算計，陰險卑鄙的統治者。

至於三兒子……也就是眼前的這位，他看上去似乎很聰明，能夠總結其他兄弟的想法，找到他們的長處然後加上一些自己的想法，無論是怎樣的考核他給出的答案都是最穩妥的，但偏偏德拉格就是不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太多的原因，不喜歡一個人的話，那麼原因就太多了。

他不喜歡這個兒子沒有自己的主見，他總是把老大和老二的東西拿來揉搓到一起，他從來都不會發表自己的看法。

如果沒有老大老二給出意見，讓他第一個表達自己的想法，他說的東西很多時候還不如老大老二。

他還想辦法拉攏了德拉格省督最喜歡的小兒子去做他自己的護身符，這讓很多時候德拉格省督在考慮幾個兄弟各自提出的一些建議時，不得不因為小兒子的想法，偏向老三。

他還總是想要討德拉格省督的歡心，裝作一副自己很優秀的樣子，偏生還能被德拉格省督一眼看穿，這就讓他覺得更不喜歡這個孩子了——連兄弟們在一起時都要藏著心機，怎麼可能會讓父母喜歡？

所以在上一次他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他把老大、老小和老二都送去了聯邦，唯獨留下了老三。

另外三個孩子都有點失望，特別是老大，他是最失望的，但他永遠都不清楚，這才是對他真正的保護。

至於整天想著自己將會繼承省督的地位和權力的老三，這不是對他真正的喜愛，而是一種放棄的行為，可惜老三根本看不出來這一點。

老三恭恭敬敬的接過信件，快速的閱讀了一遍，以德拉格省督意料不到的速度，給了他一個答案。

“父親，我認為我們應該最先站出來倡議脫離聯合王國。”，老三給出答案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德拉格省督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他的設想中，自己的兒子看到了這封信件之後，大概會有的情緒只有“恐懼”和“不安”兩種。

恐懼是因為這封信件居然是在教他的父親，這個地區，這個行省權力最大的人做事情，而且口吻非常的不恭敬。

裡面的一些內容也應該讓他的兒子感受到一種他們這樣的家庭也要受到聯邦人鉗制的感覺，那種身不由己的不可控感會帶來恐懼。

然後對國家的背叛，則會讓人良心不安。

可這些都沒有，只有一個壓抑著自己興奮的年輕人，快速的作出了一個他最不想面對，又不得不去面對的決定。

在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抬頭看著正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非常平靜的兒子，問道，“為什麼你會選擇這個答案。”

老三幾乎沒有思考的就開口回答起這個問題，“父親，誰都知道聯邦人在納加利爾的權勢會越來越強，您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出去看看了，如果您這段時間有出去過，就應該明白，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不知道……怎麼去描述正在發生的一切，整個社會都在從一個快要老死的老人，快速的變得年輕，變得充滿活力！”

“路過街道的時候，你已經看不見那些懶惰的人們坐在路邊聊天曬太陽，人們都在忙著找工作。”

“人們閒下來的時候聊天的內容，也從一些低俗的話題，轉變成為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

“我說的話可能不那麼讓你喜歡，但這就是事實，聯邦人和聯邦來的影響力正在取代我們這些傳統的統治者，接下來的納加利爾，將會是屬於聯邦人的時代！”

看著誇誇其談的孩子，德拉格省督就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這也讓他意識到，聯邦影響力的可怕，可怕到已經開始影響到統治者身邊的人。

他突然間意識到，其實他選擇什麼對聯邦人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聯邦的佈局，他們的計劃已經開始發揮作用，這個時候任何人都無法輕易的阻攔時代的變革，社會的變革。

人們不再關心傳統的統治者說了什麼，甚至都不尊敬傳統的統治者——瞧，這就是聯邦人正在做的事情。

他們正在攻擊王室，一旦王室倒下，傳統權力中象徵著世俗權力的權威將從人們的心頭移除，然後再是宗教方面的。

到時候納加利爾可能會變成一個“小聯邦”，他，以及其他的省督乃至王室都沒有任何的辦法，因為這些是人民自己的選擇，是他們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的目光不由的落在了桌角的報紙上，《誰在傷害我們》的標題半遮半掩，除了德拉格省督這樣的統治者，還有誰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傷害民眾？

這是時代的選擇，或許在這場變革的過程中會有一些波瀾，像是納加利爾青年黨什麼的，但也只是波瀾，不會影響潮流流動的方向。

歷史，時代，這些沉重的詞彙開始顯現力量的時候，人的意志就顯得格外的渺小。

“去做你的事情吧。”，德拉格省督有些興趣索然的嘆了一口氣，老王國留給他的深刻印象開始模糊起來，他有點想笑，他們這些人，怎麼能夠抵擋來自社會底層，被壓抑了上百年的火山爆發？

老三彎腰行禮後離開，就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德拉格省督再次開口，“做好準備，讓裁縫把你的衣服做好。”

老三猛地轉身看向德拉格省督，有點不知所措，臉上也充滿了無法抑制的狂喜，“父親，您……”

德拉格省督沒有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讓兒子離開。

他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他準備“讓位”了。

看著自己的兒子滿臉歡喜，腳步輕快的離去，德拉格省督突然覺得很荒誕，很滑稽。

一個兒子因為他的父親即將失去權力欣喜若狂，這……大概就是權力吧！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手中的信件，腦海中想起了管家說的那些話——“三少爺最近看了很多來自聯邦的書籍，並且和成立一些年輕的聯邦商人成為了好友”

人生就是一次次選擇，不管你多麼的彷徨，多麼的恐懼，多麼的無助，你都必須做出選擇。

此時與省督德拉格做著大致相同決定的，還有大祭司。

在他的“王座”之下，行省內各地的祭祀已經匯聚一堂，看著這些面容陰森陰冷的祭祀們，大祭司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不快。

他舔了舔嘴唇，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變得狂熱了起來。

“神明昨天晚上在夢境裡告訴我，它要選擇新的大祭司，你們每人回去之後為神明鑄造黃金神像，然後送到我這裡來。”

“神明降臨在誰的送來的神像上，誰就是下一任的大祭司！”

他睜開彷彿睜不開的眼睛，臉上的刺青因為鬆弛的面板讓他看起來有點噁心，但他的眼睛很有神，目光猶如實質一樣落在每個人的身上。

每當他看向一個人，那個人便低下頭，讓自己的額頭貼在地面上，以表示對神明的恭敬。

畢竟大祭司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神明行走在人間的化身，尊敬大祭司，就是尊敬神明。

“這一次挑選不會有我身邊的人參加，最後那個人選，必然在你們之間誕生，明白了嗎？”

之前祭司們還不是太熱烈，每一代大祭司年老之後都會來一次這種事情，其實說白了就是圈錢，最終落在誰身上還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反正從來都沒有落在別人的身上過。

可現在，每個人都激動起來，大祭司的話，意味著一個宗教統治者家族，即將退出歷史舞臺。

與此同時，一個全新的宗教家族將誕生！

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送來一堆堆的黃金，讓大祭司最終選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