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芳。

東婆羅州,大明蘭芳省蘭東府吉峰縣以東。

婆羅州的幾個蘇丹國最後的領地,同時也是大明蘭芳總督區現在最前沿的戰場。

由於林子太密,所以要徹底消滅當地土著是很難辦到的,哪怕大明天子麾下的日本武士軍團再兇殘也是如此。

“陳知縣,我們的情報準確嗎?我怎麼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林子邊緣,一處土丘後面,一個略顯得僵硬的漢語聲音響起,腔調有些奇怪,但是卻聽得很清楚。

“老田,放心吧上面給的情報顯示,今天就有一隊班德爾蘇丹國的餘孽試圖突襲吉峰縣,咱們就在這裡趴著就行了!”

說話的是一名面板黑溜溜的,身材不高,頭戴烏紗,身穿一件短身,手提著一杆火槍,帆布縫製的褲子上套著一雙牛皮靴的青年。

若是朱皇帝在這裡,必然就能認得出來,此人就是當初在番禺縣執行拉人頭去蘭芳的陳仲良陳秀才。

當初風度翩翩的陳秀才,現在看起來和他身邊那位身材更加矮小,面板也更黑,黑瘦黑瘦的日本武士兵團駐吉峰縣中隊中隊長田山嶽都差不多的模樣了。

看來還是這婆羅洲的水土能改造人啊。

田山嶽也是手持火槍,趴在土丘後面,腰上還掛著一柄葉錘和幾枚手榴彈,背上還揹著一面用老藤編織的藤牌。

陳秀才早就懷疑田山嶽是“冒牌武士”了。

否則的話好好的日本武士,怎麼不用武士刀,反而是用錘子和藤牌呢。

再窮的浪人,那也至少身上有一把武士刀才對啊。

不過陳秀才也沒有多管閒事去揭穿田山嶽——甚至“田”這個姓氏都有可能是田山嶽自己取的。

因為陳秀才聽說,在日本,只有上層的華族才有姓氏,普通的老百姓是沒有姓氏的。

但事實上,在朱皇帝麾下,人數多達四萬多人的日本武士兵團之中,有部分是根本就是冒牌的武士——就是在日本活不下去的農民,在聽說大明皇帝招武士為兵之後,就前來應徵了。

好在大明皇帝招募武士不考劍法,只看身體條件。

所以田山嶽這樣的“冒牌武士”才能順利入伍。

不過在成為了大明天子的日本武士兵團的一員之後。

如果田山嶽回到日本,那絕對不會有人敢說他不是武士的——他可是效忠於大明天子的武士,你若是敢羞辱大明天子的武士,豈不是膽敢挑釁天子威嚴?

所以成為大明天子的武士兵團計程車兵,反倒是成為了那些出頭無望的下層日本百姓的一條難得的上升渠道。

再加上武士階級對於大明天子宣傳的那一套“黃白種族競爭論”的接受程度或者說是狂熱程度,遠超過大明國內的那些儒生士大夫!

再加上對外征戰帶來的機會,對那些一刀一命的武士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現在大明天子在日本都成為了武士階級和下層的商人、農民階級們的集體偶像了。

武士們夢想著打仗,建功立業。

下層沒有武士身份的部分精英階級則是從大明天子的武士兵團之中看到了上升的希望。

而德川幕府也很配合大明朝廷,畢竟對德川幕府來說,威脅幕府統治的最大威脅,就是那幾十萬的武士!

從上到下都能從大明天子的徵召之中獲得好處。

若是朱皇帝願意,他甚至隨時可以擴大日本武士兵團的規模。

此時,冒牌武士田中嶽突然抬起頭。

“全體注意!!”

他突然大聲命令道。

在他的麾下有一箇中隊的日本武士兵,也就是兩百人。

而在吉峰縣縣長陳仲良的麾下有從吉峰縣招募而來的衛所兵一百人。

現在趴在這小山丘後面的就有個三百名只裝備了火槍的火槍手,也沒有什麼重火力——這是因為火炮在密林之中實在是運輸不便,而陳仲良和田山嶽手頭其實有幾樽小口徑迫擊炮的,不過都在前兩天的戰鬥之中炮彈都消耗掉了。

所以現在大家只能依靠手中的火槍作戰了。

裝備方面,有的人手裡的是光復二年式步槍,有的則是滑膛槍。

自從大嶼山兵工廠開發出來的光復二年式步槍的大規模投產,這種採用了大量的鋼、木廉價材料,拉了膛線,使用紙殼定裝擴張彈(米尼彈)的槍械就以大規模工業化生產帶來的低成本全面開始取代明軍軍隊之中的滑膛槍了。

不過現線上膛槍是限制出口的武器,所以任何人要購買線膛槍都要進行“實名制登記”辦槍證才行。

線膛槍在射程和精度,乃至於射擊速度上的優勢,自然讓大明朝廷不會允許這種武器“大規模擴散”了。

所以現在民間雖然能買得到光復二年式步槍。

但是價格卻十分昂貴。

而這三百人的隊伍之中,裝備了光復二年式線膛槍的人數,竟有差不多兩百人。

只有一些摳摳搜搜的日本武士,還扛著之前大明朝廷發下來的老舊滑膛槍,大方一點的日本武士都自掏腰包,換裝了線膛槍了。

其實這三百人都不是窮鬼。

每人都至少有三四十畝的水田的。

婆羅州這裡的土地一旦開發出來,是極為適合種植水稻的,而且此地河網密佈,氣候長年溫暖溼潤多雨。

一年能種三季的水稻。

這些年光是買水稻,都讓這些日本武士和從廣東、江西、福建遷徙來的衛所兵成了闊佬了。

當然了,有些人是看不上種地這三瓜兩棗。

而是看上大明朝廷的賞賜——如果能成功伏擊當地妄圖劫掠吉峰縣的土著軍隊,完成總督府參謀部下發的作戰任務,那就能得到一個集體小功。

分到每一名士兵身上,至少都有十幾塊明元。

這才是來塊錢的手段。

“來了!”陳仲良也豎起耳朵聽著林子裡面的動靜,握著火槍盯著前方的林子。

誰能想象,這當年番禺縣的天才舉子陳秀才,本是手無色縛雞之力的書生。

現在卻看起來像是個老兵。

而且如果實在內地,誰敢想象。

堂堂知縣大老爺,竟然會是這打扮,官服也不穿,穿著和普通衛所兵差不多的軍裝,如果不是頭上的烏紗,誰都不會認為眼前這面板黝黑的年輕人會是蘭東府吉峰縣的知縣大老爺。

要說起來,陳仲良也後悔啊。

當初怎麼就去領了這個差事。

這一下可好。

送了一批人到蘭芳之後,就被蘭芳總督葉道奇扣著不能走了。

不過被扣的也不只是陳仲良一個人。

大部分從內地來的官員都被蘭芳總督府給“借調”了。

原因也很簡單。

蘭芳本來人少。

但隨著江西之戰產生了大量的難民,導致一下子幾十萬人湧入,蘭芳這裡缺少能任事的官員,所以蘭芳總督葉道奇就發了大量的借調申請,先斬後奏,把那些送人來蘭芳的外地秀才官員全部都扣了下來。

陳仲良也就很倒黴的留在了蘭芳。

現在更是被派往最前線的吉峰縣當縣官。

在內地。

知縣大老爺的派頭是很大的。

畢竟現在大明朝是個革命不徹底的半封建,半資本主義帝國。

雖然說現在朝廷廢除了跪拜,知縣大老爺也沒有隨便打人屁股的權力了。

但是幾千年的地方父母官乃代天子牧民的思想和傳統,豈能是短短几年就能改變的?

因此在內地當知縣大老爺,雖然不如前清的時候爽快,規矩太多,管的太多,業績(收稅)壓力也大。

但至少一般老百姓還是很難和知縣大老爺說上話,能說上話也不敢大大咧咧。

但是在蘭芳這裡不同。

這裡可是遍地刁民!

而且要命的是。

刁民們人人手中都有槍的。

之前就發生過有地方知縣因為得罪了屯墾民被打了黑槍的事情。

在這裡當知縣大老爺不但要管這些人人持槍的刁民。

還要組織民勇驅逐、清理管轄區域內的土著。

所以想要耍父母官威風是不可能的。

因為父母官要依靠“持槍刁民”才能完成上面的任務。

而“持槍刁民”們也在這個過程意識到。

自己手中的槍,能讓知縣大老爺說話都客客氣氣的。

那自然知縣大老爺,地方父母官的威風就少了不少。

在這裡當知縣,可真的沒有舒舒服服的。

要說這裡最大的特點。

就是失了尊卑,沒有了上下。

人人持槍怎麼這麼容易就走上人人平等這條邪路上呢?

為了能和這些“持槍刁民”打成一片。

陳仲良這麼細皮嫩肉,說話文縐縐的秀才。

現在一開口也是各種問候女性。

“知縣大人,好像不對啊!”

這時候一名“持槍刁民”湊了過來。

“老李頭,哪裡不對了?”

知縣大人很客氣的請教道。

老李頭是當地老獵人了。

獵土著的獵人。

他眯著眼睛,盯著前方的林子道:“人數不對!絕對不只五百人!這個動靜怕是不下兩千!”

陳仲良聞言臉色一變,頓時罵了起來:“丟櫃樓母!錦衣衛的人是吃乾飯的!快快快!挖坑挖坑!防守!派人求援!”

如果對面才五百土著兵,那他手頭這三百人就足夠料理了。

但如果是兩千,那他可不敢就這麼發動進攻。

只能固守待援了。

(本章完)